宋霆越行至廊下,吩咐崔榮守在院外,抬腿邁入書房,往書案前的梨木圈椅坐了。
一雙漆黑深邃地眸子定定看向神色複雜的顧勉,輕啟薄唇問他道: “不知顧大人親自登門拜訪,所為何事?”
顧勉抬首,與他四目相對的瞬間,忽的朝人直直跪了下去,忍著胸中懼意道:“從前是微臣有眼無珠,犯下大錯,不敢祈求王爺原諒,但請王爺能夠網開一麵、寬恕一二。”
“這話本王卻聽不懂了,顧大人這般以清流自詡的人物,何來的過錯?”
宋霆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氣依舊冰冷,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來。
不知是太過於緊張和惶恐,還是書房裡的兩盆炭火燒的太旺,顧勉的額頭已經出了一層密密的汗。
“數年前的那樁事,原是微臣一家糊塗,若有什麼法子能叫王爺出了這口氣,但凡是我顧家能做到的,自當肝腦塗地。”
“原來顧大人是為著多年前的那件事而來。”宋霆越故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嘴角微揚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平聲道:“卻也無需顧大人肝腦塗地,本王這裡有一幅畫,你且帶回府去。”
宋霆越言畢,起身親自取了那卷畫遞與顧勉,顧勉心中雖多有疑惑,到底雙手將那畫接了過來。
還欲說些什麼,便又聽宋霆越冷冷提點道:“本王尚未迎娶王妃,亦無需納妾。”
顧勉還未說出口的話被宋霆越輕飄飄地堵了回去,隻得暫且歇了這門心思,抱拳告辭離去。
火急火燎地回到府上,顧勉徑直往壽安堂走去,顧老夫人見他執一卷畫進來,出言摒退左右,將那畫卷徐徐展開。
那畫卷上的女娘不是顧錦棠又是誰。
顧老夫人並不怎麼驚訝,反倒是有種終於鬆了口氣的輕鬆之感。
拿一個孫女去換顧家上下的安危,怎麼看都是一筆劃算的買買。
“母親,南安王尚未迎娶正妃,現下還無心納妾,隻怕三娘她……”顧勉皺起眉頭,到底沒能將剩下的話給說出來。
顧老夫人往日裡在人前頗為疼愛孫輩,現下要將一個嫡出的孫女送去他人府上做一個無名無分甚至連外室的婢女,多少是會不悅且不願的,自己少不得要勸上一回……
不料顧老夫人卻隻是長歎一口氣,看著那高幾上置著的君子蘭,不緊不慢地道:“若能解了侯府如今的危局,倒也不枉她托生在顧家。那南安王如今是何等的顯赫尊貴,縱然是一世無名無分,也不甚要緊,王府的富貴榮華,是多少女子求也求不來的福分呢。等過了年三十便將人送去王府罷。”
顧勉聞言眉頭皺得更深,憂心道:“我瞧著三娘那孩子同她母親一樣,是個外柔內剛的,若她知曉此事,斷不會輕易答應的。隻怕還要鬨出諸多事來,倘或傳揚出去,到底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顧老夫人握緊了手裡的繡花錦帕,狠心道:“且叫人去準備些蒙汗藥來,由得她說一個不字。待進了那南安王府,自然有人會叫她認命。”
到底是嫡親的女兒,顧勉心中不免有些猶豫,權衡利弊後,終究還是點頭答應。
“將人送進去後,便對外宣稱三娘身染重疾去莊子上靜養了。餘下的事,且聽王爺示下,必要時就是說她沒了也無妨。”
依著這話裡的意思,那南安王就是要了三娘的性命也是無礙的了。
饒是心狠慣了的顧勉也不由得心下一顫,頗有幾分驚異於一向待人慈眉善目、和顏悅色的母親竟會說出如此涼薄的話來。
“阿娘多慮了,焉知王爺迎娶王妃後不會給三娘一個名分呢。”到底沒有附和她的話,打圓場似的說道。
顧老夫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那番話的確過了些,便緩和了語氣道:“但願能如此吧。你也累了一天,且回去歇下罷。”
第二天,顧錦棠用過早膳與綠醅、絲雨兩個坐在炕上剪窗花。
絲雨說起昨日顧勉晚歸的事,顧錦棠便問:“阿耶昨日是去了何處?”
絲雨搖搖頭,“不知,聽說侯爺回來便往老太太院裡走了一遭。”
顧錦棠聞聽此言,心頭不知怎的就升起了一絲不安的情緒來,直至元日都有些惴惴不安。好在這幾日顧老夫人待她並無太多的不同之處,這才叫她稍稍安心一些。
今年顧家的年過得頗為冷清,年初一隻兩位太太和魏氏的娘家人過來拜年小坐了一會兒。
至年初二,顧清遠屋裡的丫鬟盼月送了各色胡餅和梅花餅,隻說是顧清遠特意從府外帶回來送與她吃的,顧錦棉和顧清明那處也命人送了過去。
顧清遠素來待顧錦棠甚為親厚,是以顧錦棠不疑有他,當即就取出一塊胡餅吃了起來,盼月眼見她將胡餅吃下,屈膝行禮後退出去。
“這胡餅的味道不錯,你也嘗一嘗。”
顧錦棠一麵說著,正欲挑塊肉餡的胡餅給綠醅吃,忽覺手腳發軟腦袋沉重,頃刻間便昏睡過去。
綠醅見狀,擰眉欲要喚人進來,忽的就被重重拍了脖頸,一時間也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