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今日身子不適,不能侍奉王爺,煩請王爺移步彆處。”顧錦棠實在無法起身向他行禮,隻能努力提高音量同他說話。
這是叫他去找彆人?
宋霆越胸中莫名窩火,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將她提坐起來,原想說上兩句話譏諷她一番叫她認清自己現下的身份,然而待他看到她那張蒼白如紙、眉頭緊蹙的臉時,一顆心不知怎的竟生出一絲慌亂和疼惜來。
“今日緣何這般模樣,可是身上哪裡不舒坦?”明明是關心的話,然而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倒像是在質問。
顧錦棠被他這麼一折騰,小腹痛的更加厲害,垂著睫毛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不過是月事腹痛的老毛病,最多後日便會好了。這幾日不能侍奉王爺,還請王爺見諒。”
宋霆越見她這般模樣,自然不疑有他,放她躺下後緩了緩語調道:“你且好生歇著,本王改日再來看你。”
說罷負手離開,回去泡了個冷水澡方將身上的火氣壓下。
至戌時二刻,顧錦棠方艱難起身以熱水淋浴淨身,臨睡前綠醅呈上新煮的紅糖薑水,顧錦棠接過徐徐喝著。
隻見綠醅往床沿坐下,而後又聽她語帶憂愁地說道:“原先姑娘雖也有腹痛的病症,卻從未像這般難受過,想來是那涼藥過於寒涼,若長此以往的喝下去,隻怕於姑娘的身子多有損傷。”
顧錦棠執著湯碗的手微微一頓,湊到她耳邊輕聲耳語道:“損了身子日後還可以再補回來。當務之急是要先熬過眼下的日子,待他日那人厭倦了我,這府上的人對我起了慢怠之心疏於戒備,焉知就沒有咱們逃出去的機會?”
綠醅幼時就因是個女孩兒被父母賣給了人牙子,萬幸那人牙子還算良善,養她兩年後發覺她雖相貌平平,好在手腳還算麻利,故此並未將她賣去秦樓楚館,而是以略低些的銀錢將她轉賣到顧家簽下了死契。
再後來,顧錦棠的阿娘溫氏見她踏實能乾,又隻年長顧錦棠兩歲,正是互相合得來的年歲差,便叫她做了顧錦棠的丫鬟。
經過這麼些年的朝夕相處,綠醅早將顧錦棠視為唯一的親人了,這偌大的洛京城再好,可若是容不下顧錦棠,於她而言便無任何可留戀的地方。
“姑娘去何處,我便在何處。”
顧錦棠唯恐隔牆有耳,將那碗不怎麼燙了的紅糖薑水一飲而儘,隨後恢複正常音量與人說話:“這紅糖薑水喝下去胃裡暖烘烘的,我困了,你也吹了燈早些下去歇息吧。”
方才屋裡聽不清什麼聲響,雲枝隻當是顧錦棠在喝那糖水沒有說話,這番話她也隻聽了個大半。
不一會兒綠醅吹燈從屋裡退出來,對著雲枝道聲娘子屋裡今日不用人值夜,便往抱廈走去。
彼時,宋霆越坐在案前看兵書,那書卷已經隱隱發黃,紙張微皺,卻是不知被宋霆越看過多少回了。
初春冬末之際,晚風吹在身上尚還存著涼意,燭火隨風跳動一二,須臾間書房之中便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宋霆越神色如常地端坐於那梨木圈椅之上,語氣平平地問那黑影道:“這一路上可還順利?”
“回王爺,公主殿下一路平安,想來今日已過了河中府,三日後便可抵達洛京。”
真定公主宋芙歡乃是宋霆越一母同胞的妹妹,即先帝的第六個女兒、永熙帝的六妹,因生母地位低下,宋芙歡在及笄後才得了真定二字的封號。
那之後不久,又被對她無甚親情的永熙帝當做政治工具嫁給手握一方兵權的隴西公的嫡次子,即便隴西公的嫡次子素有諢名在外,永熙帝還是不顧宋芙歡的苦苦哀求將他的這位幺妹嫁了過去。
那時候的宋霆越年方十九,尚還無權無勢的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遠嫁,臨彆前,他同她說的最後兩個字是忍耐。
自宋芙歡嫁去隴西以後,宋霆越就遠赴邊疆從軍,然浴血拚殺兩年卻被旁人搶了大半的功勞去,所幸最後謀得個一官半職。
有了官職在身,永熙帝便時常催他成婚,宋霆越經過官媒婆的推薦後,擇定了顧家的大姑娘顧錦姝。
顧家那廂原也是點頭應了的,卻不想會在王府管事置辦好聘禮後,欲要上門定親之時鬨出了顧錦姝與太子互生情愫、私定終身的事情來。
因聖上的有意偏袒和顧家的攀龍附鳳之心,此事最終以顧錦姝嫁入東宮為良娣而告終。
宋霆越自那以後便再不提迎娶王妃之事。直到三個月後北狄來犯邊疆,那奪了宋霆越軍功的威武將軍與車騎將軍手握三十萬兵馬卻節節敗退,致使北狄連奪北陲三郡。
永熙帝急得焦頭爛額,卻又苦於無人可用,這時宋霆越自請領兵出征扭轉局勢,願立下軍令狀以表決心,永熙帝聽後大喜,於金鑾殿上直呼他為好賢弟,命他領十萬兵馬火速前往北陲支援,抵禦北狄的二十萬騎兵南下。
此一仗宋霆越打了足有一年零兩個月,將北狄驅逐出大盛國土,俘虜北狄騎兵六萬餘人,大盛亦與北狄議和二十餘年。
不料兩年後北狄卻突然毀約,再次集結大量騎兵進犯,宋霆越臨危受命,這回卻隻用了不到十個月的時間便大敗北狄騎兵,直搗北狄王庭,生擒住汗王僅有的兩個已成年的兒子,迫得那老汗王割地換子、議和,自此北狄元氣大傷,無力再犯大晟,宋霆越手中的兵權也由從前的十萬變為三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