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第 210 章(1 / 2)

大公子回來是大事,作為主掌整個林家所有雜事、安排宅邸人員工作的總管,林秀在得知大公子將要回來的時候,就開始著手準備歡迎儀式了。

但在他將規劃報給家主林杉宸的時候,卻得到了這樣一個指示:撤除一切儀式,低調為主。

林秀不解,大公子離家曆練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回來了,為什麼……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林杉宸說了一句:“是鬆亭那孩子的要求。”

既然是大公子的要求,那就一切照辦便是。

即使十多年沒見到大公子了,林秀依然記得當年大公子的行事風範,不再有任何疑惑,告退了一聲便去準備家宴了。

林杉宸打發了總管,在書房裡踱了會步,出門,叫來人:“大公子呢?”

下人回答大公子去了淙夫人那。

這實屬正常,畢竟離家多年的遊子,回來去看望母親,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但林杉宸的臉色卻是變了變,揮手讓人離開,他就立刻往淙夫人的院落趕去。

阿淙和鬆亭的關係極差,他實在想不出鬆亭回來會去看望阿淙的理由。

當年阿淙生下鬆亭時還很歡喜,但在看到鬆亭睜開眼睛時,她嚇得險些將鬆亭摔在地上。

他極為不解妻子怎麼如此反應,異瞳雖然少見了些,但也不足以把他的阿淙嚇成那般模樣啊!

林杉宸發現,自那以後,阿淙就對鬆亭極為冷淡,甚至於不想見他。若不是林家本就有奶媽在,恐怕阿淙甚至不會願意喂養鬆亭。

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阿淙忽然就對自己的孩兒如此冷淡,明明當初十月懷胎的時候,阿淙為了這個孩兒吃了多般苦頭,卻依然期待著他的降生。

阿淙那會兒孕吐極為厲害,幾天功夫,臉蛋就消瘦下去了,他看著都心疼,幾次想開口說我們不要這個孩子了。但反而是阿淙堅定地要他,即使再難受,阿淙也會強迫著自己吃下東西,就為了讓胎兒在她肚子裡能夠得到足夠多的養分。

為什麼如今好不容易生下了鬆亭,阿淙卻對他如此冷淡,甚至敵視呢……

在他百般追問下,林杉宸從自己崩潰哭泣的妻子口中得知了那個預言。

異瞳的惡魔將會毀滅血脈相親的家族。

林杉宸覺得那隻是一個笑話而已,瞳孔異色自古就有,這個預言真的不是在玩弄人心嗎?

——顧欣淙沒有解釋,她也無法解釋。

將這個預言告訴林杉宸已經是底線了,剩下的部分,她想說,也說不出口。

她要怎麼才能告訴同床共枕的丈夫,這其實不是預言,這是事實呢?

林家沒有第二個知道這句話。

鬆亭是他的嫡子也是他的長子,毋庸置疑,將來林家的家主之位必定是他的。

這種時候,“異瞳的惡魔將會毀滅血脈相親的家族”這種據說極為靈驗的預言一旦流出去,哪怕僅僅隻是個風言風語,對鬆亭的地位,都將是極大的影響。

後來鬆亭在阿淙的漠視和疏遠下長大,和阿淙的關係也不過是淡淡,他卻覺得很欣慰,鬆亭能夠不敵視阿淙,他就覺得很好了。

阿淙不想見鬆亭,鬆亭也極少出現在阿淙麵前,除了……

林杉宸站在顧欣淙的院落前,忽然想到,當年鬆亭開始頻繁出現在阿淙麵前、讓阿淙險些精神崩潰的初始……

似乎,是在醫生確診阿淙懷上梓寒的時候?

那時候,鬆亭好像比他和阿淙更加期待那個孩子的降生。

後來梓寒出生了,就被冕下定為靈祭。因著嬰兒體弱,阿淙又極為疼愛梓寒,不願將梓寒送去聖魂殿堂,最後梓寒是在過了百日宴之後,才被移入聖魂殿堂的。

梓寒出生之後,鬆亭反而不怎麼去見她了,大約是阿淙一直防著不讓他靠近吧……不過有幾次,遠遠的,他看到鬆亭出現在阿淙的院落外,看到他,就轉身走了。

因著這,他一直覺得,其實鬆亭很喜歡梓寒才對。

但是後來……

在顧欣淙的院落前,毫無意外地被來自顧家的護衛攔下,林杉宸沒有強求。

見顧家護衛並不擔心的樣子,大概阿淙和鬆亭的關係沒有以前那麼緊張了,他稍稍放下心來。

剛剛斷開的思緒又連了起來。

後來,不知鬆亭怎麼辦到的,他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潛入了聖魂殿堂裡。

林杉宸一直覺得那不該是鬆亭做的事,但是阿淙卻一口咬定是鬆亭做的。

阿淙說她看到鬆亭折斷了梓寒的骨頭。

他來不及問鬆亭真相是什麼,先一步把所有知道靈祭出事的人進行封口。

不管是不是鬆亭做的,他在梓寒受傷的時候出現在那不假,一旦泄露這件事,恐怕林家內部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東西恨不得把這件事釘死在鬆亭身上。

所以他第一時間封了所有人的口。

梓寒傷成那樣他也心疼得不行,事後狠狠抽了鬆亭幾十鞭,卻依然覺得難受。

阿淙從那以後就再也不和他說話了,看過來的眼神除了漠視就是漠視,仿佛他這個人根本不在她的眼裡。

可他有什麼辦法?

按阿淙說的將事情公布於眾?

那鬆亭怎麼辦?

鬆亭是他的孩子,還是他的繼承人,林家在他百年之後的掌舵人。

嫡枝旁係好不容易因為鬆亭這個出色的繼承人在而安分了些,若是這個時候爆出下任少主傷了靈祭的消息,林杉宸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林鬆亭會被處以林家家法,奪去嫡係身份,少主之位,然後處死。

傷害靈祭的人不能存在。

然後呢?

林家的繼承人沒了,那勢必是要再挑一個出來。

阿淙在生梓寒的時候傷了身體,不能再有孕,家主嫡係沒有人可以擔任繼承人時,自然是要從嫡枝旁係裡挑一個出來。

少主之位何其誘人?

到時,又是一片看不見的腥風血雨……

若是瞞下,至少,他的兩個孩子都在,林家也平穩,更不會有那些內耗。

後來鬆亭那孩子不知什麼緣由,滅了保護阿淙回娘家的護衛隊,帶著梓寒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也隻能瞞下,將梓寒失蹤和鬆亭從林家消失處理成兩件分開的事,務必不能讓人想到靈祭的失蹤和鬆亭有關。

隻不過是鬆亭決定出門遊曆的時候,剛巧,另一邊有誰對林家的主母和靈祭下手了而已。

林杉宸歎了口氣,回了自己的院落。

或許他是真的老了吧,老了才愛回想過去。

這次既然鬆亭回來了,那差不多,也該把事情慢慢交給鬆亭了……

#

大操大辦是不會了,不過家宴總歸是要的,邀請的也就那麼幾個人。

林家的長老,家主林杉宸,家主的三個弟弟,三弟林杉樺,四弟林杉桐,連被外派到中央區的林杉榮也被叫了回來。

小輩就不多了,隻有一個林梓茵,再加上一個本不夠身份出現在這裡的林安兒。上代家主隻有四個兒子,沒有女兒,林杉樺和林杉桐一個醉心武道,一個沉迷煉魂,年過四十了也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一個把自己的伴生魂寵看得比命重,一個把實驗室當臥室使,妥妥的是準備孤老終生的節奏。

這一輩的林家嫡係嫡枝,把還沒回來的林梓寒算上,也就五個人。除了下落不明的林梓寒、身為靈侍無法離開聖魂殿堂範圍的林梓茹外,剩下的沒有出席的隻有林杉榮的小兒子林鬆壽。

大約因為是父母年近五十才得的孩子,林鬆壽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前些日子感冒發燒,昨兒才好轉,林杉宸便讓這不過一歲多的小娃娃好好休息,不必來了。

除此之外,甚至於已經多年沒有出過獨居院落的主母淙夫人,這次居然也出現在了這場家宴上。

林秀有點尷尬,雖然知道淙夫人和大公子都不在意,他自己卻依然覺得不舒服。

依照常理來,林安兒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參加這種家宴,但是耐不住家主的要求,林秀最後又去問了大公子和淙夫人,母子倆的回答驚人的一致:隨意。

林秀這才把林安兒也排在了這場家宴上。

大長老看了一眼麵無表情坐在那的林鬆亭,直覺這次的家宴不會那麼平靜。

一旁的五長老倒是沒想那麼多,隻是打量著好久沒見的林鬆亭。

林鬆亭乍一眼看過去,長得既不像家主林杉宸,也不像淙夫人,但若是仔細看,就可以從他的臉上發現與其父母都有相似的地方。

眼睛的形狀和淙夫人一模一樣但是要偏硬朗一些,眉形和麵部輪廓像林杉宸,鼻子不像父母,倒是和顧鴻博差不多,外甥肖舅不是隨便說的……

等到人到得差不多了,林杉宸環顧四周,發現少了兩個:“阿榮和梓茵呢?”

話音剛落,林杉榮就帶著林梓茵出現在了門口。

“來了來了,路遠了點,才回來。好多年沒見著鬆亭侄兒了,二叔想著好好整整衣服再過來,結果就給漏看了時間。罪過罪過,來來來,二叔先自罰三杯。”林杉榮笑嗬嗬道,說著自己拿起酒杯酒壺,正要倒,什麼東西打在他的手腕上,讓他的整隻手都倏然一麻。

林杉榮一時就握不住手裡的東西,酒壺從他手裡掉了下去,落在圓桌上,潑倒出來。

濃鬱動人的酒香彌漫空氣,足以勾起所有好酒之人的酒蟲子。

一粒花生米掉了下來,正落在倒出來的酒液裡。

林杉榮看著那枚花生米,抬起頭來:“鬆亭侄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實力不是特彆高,但那枚花生米打哪來的他也看清楚了:那分明就是來自於對麵的林鬆亭!

這麼直白地下他的臉麵……林杉榮的臉色登時難看起來了:不說其他人,連這個才回來幾天的侄兒,竟也和這本家裡的其他人那般,根本瞧不起他來!

從他被外派到中央區之後,林家內部那些眼神變化,林杉榮儘數看在眼裡。

若是個普通人,得到外派到中央區的議員的職務,恐怕會高興得大張旗鼓宴請慶祝。

中央區是哪裡?那是整個聯盟的心臟所在,是聯盟的政治中心,能夠到中央區裡去,哪怕隻是個小小的職務,也是份莫大的榮耀!

但對東域林家的人,尤其是身為嫡係的林杉榮來說,這和流放無異!

聯盟分東南西北四個大域,每一域都由一到三個中心區、十三個普居區組成,加上位於聯盟大陸中央、作為政治中心的中央區,組成了由中心十域和普居五十二區組成的行政區域。

管理各地的分彆是上議會,中議會和下議會。其中上議會總管全聯盟,中議會管理中心十域,一共十個,下議會管理普居區,一區一個,五十二個。

中議會和下議會又因經常被放在一起提到,通稱地方議會。

東域下屬三個中心區,十三個普居區,表麵上和聯盟其他地方一樣,都接受地方議會管理,但實際上,這些地方都在林家管轄下,三個中議會和十三個下議會形同虛設。

在東域,林家和議會的地位就像是大災變前一個叫大不列顛國的議會製君主立憲製國家。在那個國家裡,真正管理國家掌握權力的是內閣,皇室擁有的不過是表麵上的榮耀而已。

東域也是如此。

隻不過,在東域,中議會和下議會的地位相當於當年的大不列顛皇室,作為吉祥物,在各個政治活動上出現。

真正掌控大權的是林家。

和東域情況類似的還有北域,不過北域是顧家連同其他大家族一起共治,而在東域,真真正正的是林家獨攬大權。

土皇帝不是隨便說說的。

中央區是聯盟議會控製最強的地方,所以,身為嫡係、在林杉宸意外身亡林鬆亭又沒有回來的情況下具備繼任代理家主第一優先級的林杉榮,被林家以東域外派議員的名頭放到中央區去,就和古時候一國的王子被送去另一個國家當質子的情況一樣。

說流放都是輕的。

想到自己如今的地位,林杉榮心裡閃過一絲怨毒。

作為家主的弟弟,沒有人會比他更適合輔佐家主,但林杉宸為什麼一點都信不過他?

他不過是想多要點實權而已,家主的弟弟手上居然管著的居然都是些雞毛蒜皮根本不值得一提的事物,說出來像話嗎!

為這,他多少去活動了一下關係,結果沒多久他就得到消息,自己將要被外派到中央區!

雖然還沒有正式的消息和通知,但林杉榮明白,自己的這個信息渠道傳來的消息,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林杉宸到底對他忌憚多深,連這麼一丁點兒的權利都不肯放!

#

身邊的女兒麵色蒼白,林杉榮看在眼裡,心裡滿是心疼。

又覺得,他的女兒不愧是他的福星,若不是因著梓茵的事,他怎麼會發現靈祭的下落呢?

大半年前,在他得到他將要被外派中央區的小道消息後沒多久,他的梓茵孩兒出遊時,居然遇到了盜匪劫道!

明明不過是在離林家並不算太遠的地方出遊踏青而已,居然會遇到盜匪劫道!

在東域,在林家治下,林家的嫡枝居然會遇到盜匪,簡直是荒謬至極!

若不是那時候趕巧了,遇到了從中央區來的瑞德拉貢家的公子,被那位救下,他簡直不敢想自己的梓茵孩兒會遭遇到什麼事!

之後梓茵孩兒對那位紅發少年頗有好感,他心想著女兒也大了,再過兩年就能出嫁了,便找人去打聽了亞倫·瑞德拉貢的事。

因著梓茵被劫的事,他已經信不過林家內部的人了,又由於要打聽的不過是些普普通通的例如亞倫·瑞德拉貢是否有婚約在身、瑞德拉貢家關於他的婚姻是否有安排、亦或者是他本人是否有心上人之類的事,林杉榮便找了個專門售賣調查結果的情報組織,讓他們去調查。

瑞德拉貢家在中央區,距離林家頗遠,等到他收到調查結果時,已經是半個多月後了。

拿到手的文字報告並不怎麼出奇,說明了他看上的女婿並無婚約在身,但是有一個關係極好的青梅竹馬,兩人向來形影不離。

他覺得事情好辦多了,沒有婚約就好。至於有心上人這件事……並不怎麼需要在意。

他相信這世上沒人能抵禦得了他的梓茵孩兒的魅力。

這樣想著,他就要把調查結果收起來,拿起來卻發現,裡麵似乎還有什麼。

他倒了倒,一堆照片掉了出來——情報組織的工作做得很好,發回來的還有一些日常照片。

林杉榮當時隻是隨意地看了一眼照片就準備丟掉,但隻是這一眼,就驚得他汗毛都豎了起來!

照片上,那個紅發少年身側的女孩,黑發綠眸,容貌秀美,即使是還未完全長開,卻也可以初窺將來的絕色芳華——林杉榮不是猜測,是確定。

因為那張臉,除了眼睛之外,和當年十四歲的顧欣淙一模一樣,甚至更為精致!

十四歲時的顧欣淙已經是北域公認的第一美人了,若不是她厭惡鏡頭,導致外界根本沒有她的影像資料,當年的北域第一美人恐怕該是聯盟第一美人才對。

至少,在大哥林杉宸結婚那天,看到穿著花嫁以輕紗敷麵、手持卻妝扇緩步走來的新娘子在卻妝詩下,一點點放下卻妝扇,露出真容,朝著他們微微一笑時,林杉榮就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人能比顧欣淙更美。

哪怕後來顧欣淙得了癔症,私下裡崩潰般地哭泣時,林杉榮依然覺得她美的驚心動魄。

就連沾上她淚水的千重菊都盈盈動人,讓人愛不釋手。

這世界上有誰能夠和顧欣淙長得如此之像?

而且同時還有著和他大哥如出一轍的桃花眼?

除了從嬰兒時期就失了下落、林家找了這麼多年也沒能夠找到的靈祭林梓寒、顧欣淙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之外,林杉榮想不到第二個答案。

林家丟了靈祭,根本不敢聲張,甚至於尋找都隻能暗中調查,這就導致進度異常慢。直到今日,連林家控製力最強的東域三個中心區和十三個普居區都沒徹底查完,更彆提去往其他區域、尤其是聯盟上議會所在控製力最強的中心區調查了。

這一輪歪打正著,找到了靈祭,就連林杉榮就忍不住在想,這難道就是上天給他的機會?

若是找到了靈祭,他居功甚偉!

但不等他把這個消息上報,正式的委命書到了。

外派中央區。

任期三十年。

沒有家主手召,不得私自回歸東域。

三十年……三十年後他回來還能做什麼?

他赤紅著眼,死死盯著那卷委命書,恨不得生吃活吞了它!

當即,上報發現靈祭之事的選擇被他完全從腦海中抹除。

既然你如此對我,那也休怪我不義了!

你就慢慢去找你那失蹤的孩兒、在你接位林家後丟了的靈祭吧!

恰在那時,他的梓茵孩兒進來羞紅著臉來問他,他不想瞞著她,把調查結果都告訴了梓茵,連同亞倫·瑞德拉貢身邊的女孩是林梓寒的事也一並說了出來。

林杉榮忘不了女兒原本羞紅的臉頰一下子變得蒼白的畫麵。

更忘不了梓茵孩兒的喃喃自語:“我喜愛的人,是她的;姐姐想要的靈祭,是她的;父親要的位子,是她哥哥的……她為什麼什麼都能有!她為什麼不去死!”

對啊,她為什麼不去死!

林梓寒死了,靈祭之位空缺,那麼他的梓茹就有極大的可能成為下一任靈祭——現在的靈侍中,能夠靠近蒼龍、離聖祭壇最近的就是他的梓茹孩兒,若是沒有林梓寒,當年的梓茹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任靈祭!

林梓寒死了,瑞德拉貢家的那位公子或許會傷心段時間,但隻要這個時候梓茵孩兒出現在他身邊,天長日久,何愁得不到那位公子的真心喜愛?

倒不如說,瑞德拉貢家的公子對林梓寒用情越深,將來,他就越愛他的梓茵孩兒……

拿到的情報說現在的林梓寒叫方以唯,戶籍裡就她一個人,除了來自瑞德拉貢家的保護外,沒有其他什麼靠山可言。

她自己也隻是煉魂師,身體極差,這樣的人,什麼時候意外身亡也不奇怪。

然後,在林梓寒死後,將她的死訊上報家族……

那麼,在位期間丟了靈祭、導致靈祭流落在外殞命的林杉宸,還能如現在這般,將家主之位坐得穩穩當當嗎?

#

林杉榮從過往的記憶裡回過神來,環顧四周。

沒有人對林鬆亭的動作產生絲毫疑問。

林杉榮知道,這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在林家的地位不及林鬆亭,更是因為林鬆亭做事,從來都有他的理由,可以讓所有人認可的理由。

他的這個侄兒,從小就是說一不二,當初在家時,聲望比他這個二叔還來得高……仆從們可以把他吩咐的事壓一壓,甚至把林杉宸的事壓一壓,就為了先把林鬆亭說的事做完。

而若是去仔細查看時,你會發現,林鬆亭說的事,確實是要比他們二人的事更為緊急,不管怎麼是仆從的作為還是林鬆亭的要求,都讓人挑不出錯來。

但是林杉榮就覺得,林鬆亭是故意的,他好像就在有意無意地打壓他,通過踩下他這個二叔來讓自己的少主之位更為穩固。

和他父親一樣的不動聲色的可怕!

“鬆亭侄兒,”林杉榮壓下心裡的氣,好言好語道,“你這是要二叔做什麼呢?”

異瞳的青年哼了聲,似乎在笑,那雙紅紫異色、妖邪至極的眼瞳裡卻滿是冰冷:“二叔說著罪過,可曾想過,您給自己定下的罰,人家接不接受?”

“行,那鬆亭侄兒說個,二叔定然照辦!”林杉榮一副豪氣的模樣,道。

林鬆亭嗤笑了一聲,拈起麵前的酒杯,轉了轉。

“我離家的時間有些長了,一些事情,記得就不是太清了。”他把酒杯輕輕地放在桌麵上,在他的手指離開酒杯的瞬間,那隻天青色的瓷杯毫無預兆地化作一小堆瓷粉。

有風從外吹入,不多時,瓷粉就在風中消逝。

“大長老,您曾經是主管林家家規之人,您來說說看,背叛林家,殘害靈祭,是個什麼罪名?”

不等大長老說話,眾人隻聽一聲巨響:

林杉榮激動得一下子站了起來,帶得他的椅子咣當就倒在了地上。

他的臉漲得通紅,眼神氣憤:“你怎麼可以這麼冤枉我!我對林家忠心日月可表,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不行!絕對不能讓人有這種懷疑!

林杉榮全身都在抖,好像是氣的,隻有他和在他身側的林梓茵知道,他是怕的。

林梓茵一下子就哭了出來:“鬆亭堂哥,您怎麼能如此汙蔑我爹爹!我爹爹對林家的忠誠,天地可鑒呐!”

林鬆亭微微瞥眼,掃了那二人一眼,無所謂道:“好啊,肝腦塗地是吧?”

他抬起手,指了指林家祠堂所在的方向。

“去,磕頭,磕到肝腦塗地再起來。”

#

你不是說你對林家的忠心,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嗎,那就去磕頭,磕到肝腦塗地。

如此一來,我才好信你,確實是對林家“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啊。

所有人都聽出了這個意思。

有人低低地倒抽了一口氣。

大公子雖然離家十數年,但這份果敢殺伐之氣,懲戒他人時讓人心寒膽顫的漠視人命感……依然絲毫沒變啊。

林杉榮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唇抖了半天,硬是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隻“你……你……”了半天。

林鬆亭也收起了冷笑,麵無表情地站了起來,坐在他上首的林杉宸一愣:“鬆亭,你去哪兒?”

林鬆亭沒有回答,幾步走到林杉榮旁,伸出戴著手套的手,一把拎住他的後頸衣服,就要往外拖。

林杉榮被這忽如其來的力道一拽,人頓時就失去平衡,被林鬆亭直接拖著往外去。

林梓茵眼裡頓時一片驚恐,她不敢相信林鬆亭居然敢這麼直接就動手!

就算林鬆亭是林家所有人都認可的“太子爺”,可他拖的人,是林杉榮,是他的二叔啊!

尊卑人倫,他怎能如此做!

她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不能這麼乾站著,忙撲過去拉住林鬆亭:“鬆亭堂哥!鬆亭堂哥您放開我爹爹啊!我爹爹哪裡做錯了!您這麼做,讓他還有何顏麵站在林家!”

“林鬆亭你!你還知道我是你二叔嗎!你給我放手!”林杉榮兩隻腳死命地蹬著地,手抓在脖頸處,林鬆亭用的巧勁,並沒有讓他被衣服勒住脖子無法呼吸,這就給了他大喊大叫的機會。

似是被這忽如其來的變化終於驚醒,林杉宸一下子站了起來:“鬆亭!你這是做什麼!阿榮他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他?”

“做錯了什麼?”林鬆亭哼了一聲,“我剛剛不是說了嗎?”

林杉宸和大長老對視一眼,他剛剛說的是……

背叛林家,殘害靈祭!

大長老的臉色沉了下來:“沒有證據的話,就算是鬆亭你,也不能私下動刑。”

話音未落,一個文件袋飛了過來,大長老抬手接住,入手就覺得輕飄飄的,似乎裡麵並沒有多少東西。

他心頭疑惑,卻也是伸手解開了繞在文件袋口的封繩,將袋子打開。

裡麵確實沒有多少東西,隻有一張薄薄的紙。

大長老把這張紙抽了出來,隻第一眼,就讓他臉色大變!

林杉宸直覺那紙上有什麼極為重要的東西,立刻伸手從大長老手裡拿了過來,大長老也沒阻止他,甚至拿著紙的手也不見用了多少力,林杉宸一下就把紙從他手裡抽了出來。

拿到手裡,林杉宸一目十行掃下去,看完全部,他再抬起頭來時,臉上已經看不出喜怒來。

大長老的臉色差得像是吃了人,他深呼吸了幾下,壓住心裡的火氣,沉聲開口:“來人。”

候在外麵的大長老的心腹立刻跑了過來,聽大長老耳語了幾句,麵上紋絲不動,點了點頭就出去了。

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麼,林杉榮也不再叫喊了,林梓茵在旁邊,身形搖搖欲墜。

家宴上出席的不止有大長老,還有幾位和嫡係嫡枝頗有血緣關係的長老和老一輩,林杉宸把手裡的文件遞給了滿心疑惑到底上麵寫了什麼的三長老,眼睛依然看著被自己兒子抓拎著的二弟,聲音低沉:“片麵之詞不可信。鬆亭,你先放開阿榮。阿秀,給梓茵看座,彆讓她暈了。”

一直保持背景板的林秀立刻拿過一把高被靠椅,不管林梓茵願不願意,將她按在椅子上——這中間的動作還看著極為守禮,絲毫看不出他用了多大的力。

雖然林杉宸說的是不可信,但就他隨後吩咐的話,任是誰都聽出來家主的意思來。

林鬆亭收回手,就那麼把好似一灘爛泥的林杉榮丟在地上,自己抱起雙臂,靠在門邊,冷笑著看後續發展。

林杉宸看在眼裡,也沒對他這麼不敬長輩的行為說什麼——若是鬆亭那份報告裡的內容儘數屬實,那鬆亭就算是把林杉榮踩在腳底下,也不為過。

他也不去管自己那好二弟,隻看向麵色慘白如紙的侄女:“梓茵,幾個月前你從文姬女學轉去了聯盟官方魂獸研究中心附屬第一中學,那所學校裡有沒有一個叫方以唯的學生?”

林梓茵抖了抖嘴唇,張了張口,聲音輕得好像蚊子叫:“我……我不知道……”

“你入學前,附一裡發生了一起實驗樓爆炸,據說有個學生差點死在裡麵,這事你知道嗎?”

林梓茵的臉色更白,卻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知道……我去附一第一天,同班的同學就在議論這件事……”

“那麼,那個差點死在裡麵的學生叫什麼,他們有提嗎?”

林梓茵隻覺得眼前發黑,又有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支撐著她讓她繼續說下去:“沒、沒有……我那時候,和大家還都不熟悉……隻敢和幾個女孩子說話……她們好像很不喜歡那個學生,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提及她叫什麼……”

林杉宸輕輕地點頭,不見有絲毫表示。

卻在這時,淙夫人站了起來。

“阿淙?”

淙夫人伸出手,侍立在旁的心腹侍女便上前,將一份印有紫金花的印章、火漆完好未曾拆封過的文件夾放到淙夫人手上。

“前些日子,鬆亭回來了,與我說了許多事。”淙夫人的聲音一如往日清冷,好似溪水淙淙,動聽而美妙,“我不相信會有那樣的事,就找紫金花去調查了。因著並不是什麼機密的事,在今早,紫金花就把調查結果送了過來。”

“我還未曾拆開來看過,既然現在大家都在,不如一起拆了看吧。”

紫金花是東域這裡有名的調查社,形象極為正麵,其信用度和調查能力都是東域數一數二的。文件上的紫金花會徽和打開後在每一張文件紙上的印章及負責人手寫簽字、蓋章,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表示,這是來自於紫金花內哪一個組彆的調查結果,對這個調查結果負責的人是誰。

這麼一來,若是客戶認為調查結果和事實不符時,紫金花接到投訴,就會第一時間找到負責這個委托的負責人,讓客戶與之對話。

拆開文件的人依然是大長老,紫金花給出的調查結果要比林鬆亭給出的那薄薄一頁紙多得多。

第一張裡是一個學生證明,左上角有一張學生半身照,照片上的女孩看著隻有十二三歲的樣子,尚還稚嫩的模樣卻讓所有人一眼認出來這是誰。

是梓寒!

底下是紫金花的調查結果,說明這個女孩是附一學生,十二歲入學附一,三年來取得的所有成績,包括每學期的期中期末成績,申請的課題通過評價,學分成就……

饒是以林家人的眼光來看,都覺得這上頭記載的人的成績好得讓人想跪。

大長老的視線忍不住往自家家主和家主夫人身上飄了飄。

沒記錯的話,當初家主從雲麓書院畢業的時候,成績說不上差,但也不能說好;家主夫人當年更是因為迷路差點沒趕上期末考,要不是平時的實戰成績夠好,說不得就得掛科補考了……

而且兩人都是偏向實戰,理論隻能說是勉勉強強低空飛過……

這兩學渣是怎麼生出這麼個學神來的?

難道真的負負得正,歹竹出好筍?

想想自家少主離家前的各方麵成績,大長老覺得,說不準這才是真相……

第二張紙裡記載的卻是瑞德拉貢集團新生代禦魂師大賽上一個大放異彩的名為“彌賽亞”的選手,同時還有遲雁行區聖路易羅納丁堡遭遇獸潮時、在軍部發言會上以天神領域官方發言人的身份閃亮登場,把叛軍首領旅雲修噎得說不出話來的“彌賽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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