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感歎道:“唐代的金步搖很精致,宮廷仕女的發型很彆致。”又說:“初二那年我們演話劇,我也戴了簪子。但是,我的打扮不夠複古,沒有把清朝的特征完整地展現出來。”
江逾白記起初二上學期,他們全班齊心協力地排練了一出名為《變遷》的話劇。
劇中,林知夏飾演清朝末年的富家小姐,江逾白則是新式學堂裡的男學生。他在戲裡奉勸林知夏早點回家相夫教子,不要妄想在學堂裡和男人一爭高下。然後,按照劇本的設定,林知夏把她的文稿撒了一地,還把她的發釵拔下來,扔到了地上,最後呐喊一句:女兒身有鴻鵠誌,穩送鵬程萬裡遊。
女兒身有鴻鵠誌,穩送鵬程萬裡遊。
江逾白對這句台詞印象深刻。“女兒身有鴻鵠誌”這七個字,是林知夏臨時改的,而“穩送鵬程萬裡遊”則是宋代文人姚勉寫下的詩句。
江逾白認為,林知夏的台詞具有一定的紀念意義。
林知夏的生日在九月二十四號。江逾白八月底就要去北京,他隻能提前為她準備一份生日禮物。
*
整個暑假,江逾白和林知夏頻繁地在省圖書館碰麵。
起初,他們經常一些曆史、政治、財經類的書籍。後來,中考成績放榜,林知夏不出意外地成了全市中考狀元。江逾白恭喜她考了一個極高的分數,林知夏竟然雲淡風輕地說,她寫語文作文的時候走神了,沒有發揮到她的最佳狀態。
從那天起,江逾白放棄了曆史、政治、財經類的休閒讀物。
江逾白開始準備A-Level和雅思。
“A-Level”是英國的高考。江逾白花費一個月的時間,提前預習了高中數學的部分知識。而“雅思”,指的是“國際英語水平測試”,具體分為四個科目:、聽力、口語、寫作。
江逾白想去劍橋大學讀本科,理應考出一個非常優秀的成績。
林知夏就在那一間自習室裡,認認真真地和江逾白練起了英語口語。林知夏扮演雅思考試的口語考官,而江逾白則是她要麵試的學生。
林知夏找出雅思考試的曆年真題,抽選幾道,再讓江逾白去回答——很快,林知夏發現了這個遊戲的妙處。
她要求江逾白用英語回答如下題目:“一、描述你最好的朋友。二、你在學校遇到的最讓你感動的一件事。三、你收到過的來自朋友的最美好的一件禮物。四、你和你最好朋友一起吃飯的經曆……”
江逾白用中文質問她:“你是不是在公權私用?”
林知夏眼神清澈:“我沒有呀。我在陪你複習雅思考試。我是你的口語主考官,林小姐。請你叫我MissLin。”
江逾白拒不配合。
林知夏一絲不苟地說:“YoushouldalwaysfollowtherulesofIELTStest.”
林知夏提醒他遵守雅思考試的規矩。她還眼巴巴地等著他的回答。江逾白實在沒有辦法,隻能詳細地敘述她剛剛列出來的那些題目。
他像個話嘮一樣說了大概十分鐘的英語。在此期間,林知夏完全沒有打斷他。她傾聽他說出的每一個單詞,目光一瞬不離地傾注在他身上。
當他停下來,她樂不可支地說:“哈哈哈哈哈哈哈,江逾白,你的話,我全部記住了。”
“我知道,”江逾白點頭,“你不會忘記我。”
林知夏歪頭:“當然不會。”
這一天,正是2008年8月29號,也是他們暫時分離的日子。明天一早,江逾白就要坐飛機去北京,而林知夏會留在省城。
掛鐘顯示當前時間為下午三點四十,他們還有二十分鐘的共處時間。到了下午四點,江逾白家裡的司機就要來接他了。
江逾白拿出一個木盒,遞到林知夏的手中。他說:“十三歲生日快樂,林知夏。”
盒身刻著“鴻鵠之誌”四個字。蓋子被林知夏掀開,她見到了一支做工精致的步搖釵。這一支仿古設計的發釵在燈光照耀下突顯了璀璨閃耀的美感。
林知夏忽然不知道要怎麼表達她的喜悅之情。她安靜兩秒,才說:“哇,真沒想到,你會送我這種東西。我很喜歡,謝謝你,江逾白。”
說完,她從自己的書包裡拿出一個玻璃罐。她張開十指,握著罐身,輕輕把這個玻璃罐推到江逾白的麵前:“這裡麵裝了三百六十五隻千紙鶴,全是我親手疊出來的,每一隻千紙鶴的紙上都寫了一首詩。你每天拆一隻千紙鶴,就相當於每天收到了一首屬於你的詩。等你把所有千紙鶴拆完,我就會去北京念大學了。”
江逾白鄭重地收下她的禮物:“我會把它和書簽放在同一個地方。”
“好的,”林知夏笑著說,“十三歲生日快樂,江逾白。”
江逾白回了她一個笑。
沒過一會兒,江逾白的司機給他打了個電話,催他下樓。他收拾完東西,便和林知夏一起走出了省圖書館的大廈。下午的陽光還很明媚,金燦燦的,為他鍍上一層金邊。他側身站在一輛轎車前,猶豫了一分鐘還沒上車,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林知夏。
林知夏和江逾白相隔一米左右的距離。她麵朝著太陽,背後是一道斜斜的長影。她眼底含笑,朝氣蓬勃地對他說:“江逾白,你要勇敢地往前走。我也是,我也會往前走,我們一起加油!”
江逾白沒從她的臉上看出一丁點悲傷的情緒。他暗忖,她果然是樂觀又開朗的女孩子。於是他放下心來,和她告彆:“我暫時離開了,加油,林知夏。”
他一步跨上轎車,關緊車門。
從小學到初中這四年,林知夏和江逾白分彆時,最喜歡對他說一聲:明天見!
他也總是做出相同的回應。
可是,這一次,他的明天在遠方。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林知夏仍然以為她不會哭。直到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她不得不努力地維持聲調平穩:“好的,再見!”
江逾白也說:“再見。”
車輛緩慢向前行駛,江逾白回過頭,尋找林知夏的身影。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而汽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她逐漸被路邊的行道樹遮擋。
江逾白沒有林知夏的記憶力,但他永遠記得那一年夏天的樹蔭和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