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注意到他的動作。她稍微挨近他,悄悄地問:“你要拍我嗎?”
“可以拍嗎?”江逾白征詢她的意見。
“好好好,”林知夏歡快地說,“你能不能把視頻打包發到我的電子郵箱?”
江逾白說:“沒問題。”
江逾白原本就打算發一份給她。這是林知夏的第一場學術報告,應該被她保存在電腦上,留作紀念。
主持人在台上報出林知夏的名字和論文課題。伴隨著一陣掌聲,林知夏緩步走向演講台。她不需要演講稿。她麵朝著觀眾,流暢地敘述論文內容和研究方法。
當她演講完畢,前排的老師問了林知夏幾個問題,林知夏積極地回答,毫無顧忌地跟他們聊了起來。現場的氣氛輕鬆又愉快,不過,本科生們大多不敢吱聲。
三十分鐘的交流時間結束後,主持人重新上台。林知夏朝著眾人鞠躬,走回她的座位。
江逾白按下靜音鍵,從頭開始播放他拍攝的短片。林知夏雙手捧住數碼相機,竊竊私語道:“我在台上像不像一個大學生?”
江逾白不假思索地評價:“像是博士生。”
林知夏笑得很甜:“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做老師,就像沈昭華教授一樣。”
江逾白捧場道:“林老師。”
他以前念起“林老師”三個字,還會有些矜持和羞澀,可他現在竟然在人山人海的彙報廳裡,雲淡風輕地稱呼她為“林老師”。她猜不準他的心思,隻當他是突然長大了。
研討會從上午十點開始,到中午十二點半結束,除了林知夏以外,還有四名學者完成了論文彙報,林知夏卻是最受關注的人——因為她的年齡太小了。她才十三歲,就走到了這一步。
散會後,附近有不少學生慕名而來。
林知夏甚至從人群裡看到了今天早晨和她一起在生煎鍋貼店門口排隊的男大學生。他仍然不理解林知夏那一篇物理海洋論文的實驗方法。
他遲疑半秒,大聲問道:“你沒解釋你的標題,那個文章裡的垂直混合到底指的是什麼啊?”
林知夏一怔。
在家裡排練時,哥哥強烈建議她多解釋一些專業名詞。但她沒有聽從哥哥的建議。
江逾白領著她往外走,她隻能甩下一句話:“垂直混合過程有很多種模式,包括整體混合與連續混合,海表邊界和海洋內部……等等,你再研究一下,大概就能弄懂了。”
那位本科生站在原地,沒有追上來。
脫離喧鬨的彙報廳,走在學校的小路上,林知夏連蹦帶跳。
她問起江逾白,她今天的表現怎麼樣,江逾白先把她誇了一頓,又說她邏輯清晰,思維敏捷,能和真正的學者交流。
能和真正的學者交流?
林知夏品出他的深意:“你是不是想說,還有不少聽眾……不太明白我的話?”
江逾白搖頭:“論文和科普不一樣。專業性強的論文,並不是麵向大眾的。有人聽不懂,這很正常,我也聽不懂。”
林知夏連聲附和:“嗯嗯。”
她記得,俄國作家高爾基有一句至理名言——真正的朋友會為你的成功而高興,會在你悲傷時給予支持和鼓勵。
高爾基對“真正的朋友”的定義,完美地貼合了林知夏對江逾白的觀感。
美中不足的是,江逾白不能在省城待太久。
江逾白要為北美高中生經濟學競賽做準備。他的隊友們都在北京等著他。
這個寒假,林知夏和江逾白相處了四天。他們照例在省圖書館見麵,江逾白還把他家裡的一套古錢幣帶過來讓林知夏把玩。林知夏坐在自習室裡,戴上絲質手套,用一塊放大鏡對準古錢幣,研究那些花紋、圖案、文字,心生一種難以形容的恍如隔世般的複雜情感。
在她的想象中,數百年前,也曾有活生生的男人或女人,反複觸摸過這些金屬造物。
古錢幣帶來的曆史文化感,讓她找到了新的角度去看待分彆——她和江逾白還有很多再見的機會,她不用在意短暫的一小段分離。
林知夏保持著平靜的心態,安穩地度過了高中最後一個寒假。
*
高一的第二學期開學不久,林知夏的保送通知書也被送到了省立一中。
高一(27)班的班會課上,班主任鄧老師鄭重地宣布道:“同學們,我有兩件事跟你們講,第一個事,林知夏被保送去了北大,審批文件下來了……”
鄧老師還沒講完,全班頓時炸開了鍋。
喧鬨聲不絕於耳,鄧老師拍響講台,等到學生們逐漸冷靜,鄧老師才繼續說:“第二個事,高一年級要開展‘春季研學旅行’,全年級分成九個組,每個組三個班。我們27班和25、26班是一組,目的地是瀛洲的蓬萊山,國家5A級自然風景區,這一趟研學旅行的意義是培養你們保護環境、珍惜資源的品質……自願參加,自願報名。”
班上的體育委員曹武同學忽然舉起手:“鄧老師!”
鄧老師微微頷首:“你有問題?”
曹武站起來問道:“這次研學旅行回來,我們要不要寫一篇作文?”
“要,”鄧老師毫不避諱地承認道,“你們的語文老師跟我講了,無論你們去不去,回來必須寫一篇800字的作文。”
班上同學發出一陣“啊——”的質疑聲。
鄧老師再次拍響講台:“行了,咱們廢話不多說,等會兒,林知夏統計一下研學旅行名單,寫好了就報給我。”
林知夏飛快地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