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他的手機連響幾聲,他接聽電話,喊了一句:“寶貝。”又說:“今天忙,改天吧。”
林知夏提醒他:“學長,你還記得那一年你躺在醫院裡說過的話嗎?”
他留下一個筆直的背影,淡聲回應道:“都過去了。”
詹銳呆呆地望了他一會兒,又聽林知夏說:“同學你好,我能不能看一眼你的簡曆?”
詹銳回過神來,雙手交出簡曆。
他明明比林知夏大兩歲,卻沒來由地自動代入了晚輩的身份。他緊張地搓起手指,滿手都是微潮的汗水,暗恨自己怎麼沒做一點準備就敢來找交叉學院的副教授呢?
他仿佛在等待命運的宣判。
整個過程其實隻有幾秒鐘。
林知夏放下簡曆,認真醞釀了一番,才說:“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我這裡有紙和筆,你可以在紙上寫字、寫公式。”
詹銳點頭答應道:“好,好。”
詹銳的麵試就這樣開始了。
林知夏一共出了七道題,題目的難度不斷上升。
起初,詹銳遊刃有餘,後來,他陷入思考狀態。他在紙上打草稿,麵前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逐漸變涼。日光越發昏暗,烏雲遮天蓋地,辦公室裡的一盞吊燈光芒更盛,他不浮不躁地繼續解題,腦內靈光一閃,總算寫出一個答案。
林知夏驚喜之餘,更認真地鼓勵他:“你的邏輯思維能力很強,知識點也掌握得不錯。”
詹銳靦腆地搓了搓手,揚起嘴角笑了笑。
林知夏又問他:“你的英語怎麼樣?碩士階段,你要讀很多英語論文……”
詹銳誠實地說:“我六、六級六百四十分。”
林知夏打開書桌抽屜,拿出一篇人工智能方向的英語論文。這篇論文描述的是“圍棋機器人阿爾法狗”的算法框架,詹銳從未讀過這篇文章,但他明白“蒙特卡洛樹搜索”與“深度增強學習”的基本原理——這兩種算法都是阿爾法狗的支柱。
詹銳花了半個小時讀完論文,心裡很沒底,就在草稿紙上畫了一副算法流程圖。
林知夏看過他的流程圖,評價道:“可以的,很不錯了。”
詹銳站起身,想和林知夏說點什麼,但他大腦空白,實在找不到話題,傻愣愣地朝她鞠了一躬。她輕笑一聲,詹銳瞬間麵紅耳赤。
林知夏麵不改色地說:“你不用這麼客氣。我希望我們能平等交流。你的學術基礎挺好的,學院麵試應該沒問題,你不要緊張,明天正常發揮就行了。”
詹銳背著黑色雙肩包,向後退了一步。
他打算和林知夏告彆,早點回到住處,準備明天的研究生複試。於是,他說:“今、今、今……”
詹銳想說:今天謝謝林老師了。
但是,林知夏誤解了詹銳的意思。
林知夏以為,詹銳要談經費問題,卻不好意思開口。
林知夏大大方方地概括道:“我們學校給所有專業的碩士研究生發放獎學金,每人每年八千元,報銷書費、路費、醫藥費。國家會給碩士學生每月補貼六百元。我也會給你開工資,你放心……論文也不用擔心,我有不少項目和課題。導師和學生是互相選擇的,你有任何問題,隨時聯係我,我每天都會刷新郵箱。”
詹銳離開辦公室時,腳步還是輕飄飄的。
外頭的雨停了,雨水順著屋簷滑落,“砰”地一聲,砸到他的頭上。他擦了擦臉,掏出手機,給自己的本科同學林澤秋打了一個電話。
林澤秋是詹銳的本科室友,也是詹銳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林澤秋問他:“你找到計算機工程係的係主任了嗎?”
詹銳的心情就像雨後初晴的天空一樣明朗。他告訴林澤秋,他換了一位導師,那位導師非常年輕,學術成就很高,人也很好相處,沒嫌他講話不利索,特彆有涵養,特彆尊重學生。
林澤秋聽完這一番話,內心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的腦海裡有一個可怕的念頭一閃而過:我的本科室友會不會淪為我妹妹的學生?
*
想起這個妹妹,林澤秋的心情就很複雜。
他的妹妹林知夏又有好幾天沒回家了。
最近這一個月,林知夏收到了安家費和各項津貼。她終於攢夠了首付,經常抽空在大學城附近看房子——這就讓江逾白有了可乘之機。
每天傍晚,江逾白都會把林知夏接回他的家。他總是準備了豐盛的晚餐,還對林知夏說:“吃完晚飯,再走也不遲。”
林知夏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
但是,晚餐過後,江逾白往往又會策劃一些充滿樂趣的活動。他們會在露天泳池裡戲水,觀望城市的夜景和星空,或者一起坐在書房裡,椅子挨著椅子,互不打擾地安靜工作……林知夏不得不承認,她非常喜歡和江逾白相處,甚至有一點樂不思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