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軍將領休憩了兩個時辰,入了深夜,各個士兵營帳都是熄了的,偶爾有夜裡負責巡視的士兵提著燈籠路過,還有城門上瞭望塔的燈火亮著。
除卻這些,中軍大帳也是燭火通明,各位將領連夜在商討戰術。
葉姝才發覺這南疆打不贏南蠻是有道理的,雖說此處地形易守難攻名,但也不能一味防守退縮一隅。
這樣的作戰戰術,不僅會挫傷自家士兵,還會助長敵軍氣焰。
現下鳳朝派來的援軍已經到了,完全可以采取進攻的戰術。
“南疆兵力有多少?”葉姝看了眼羊皮紙地圖上的標記,用手指點了點南蠻駐紮地的東側。
烏桑銀展開了手中的名冊:“原有三萬守城軍,駐守冬日下來後,隻餘兩萬。”
言語間,白淨的少年皇子低下頭來,神情似是有些低落。
大概是為那些犧牲的南疆士兵而感傷。
葉姝側首瞥了眼他雪兔般的臉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溫聲道:“隻有三萬,能駐守如此之久,屆時陛下知曉了,定會嘉獎的。”
果然是少年郎,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葉姝這麼一安慰,他立刻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那深紫色的眼眸分外彆致。
中軍大帳中很安靜,隻能聽到皇太女殿下冷靜的嗓音。
“本宮路經時派了士兵前去打探,南蠻主力駐紮在靈穀關附近,從地形來看,完全可以采取鶴翼陣左右包抄,先滅了南蠻主力。”纖細勻稱的食指劃過靈穀關兩側的地形路線。
葉姝頓了頓,看了眼周圍自家三軍將領的神色,看她們的神情來看,也是這麼想的。
因為無論從領兵將領擅用的武器來看,還是從目前的兵力來看,都可以采用鶴翼的戰術。
一直跟在葉姝身邊的副將出聲道:“殿下,此次進攻需動用多少兵力?”
帳中的燭火靜靜地燃著,融化了的蠟燭身漸漸縮短,滾落下蠟淚凝固在銅燭台上,形態各異。
葉姝翻閱著前線打探軍情士兵傳來的軍報,腦中建立著靈穀關的地形圖,想了想道:“六萬兵力足矣,左翼兩萬由你領著包抄,右翼四萬由南疆小皇子和李副將領兵。休整三日後寅時,餘下的五千騎兵以長蛇狀先繞自後方突襲。”
“此次作戰,由本宮親自率領騎兵突襲。”
副將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一鼓作氣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殿下......”
聞言,正在標記地圖的葉姝停下了動作,轉過頭看向她。
這位母皇派來的副將是個老將,戰術自是有的,不過葉姝記得她性格保守,和喜好強攻的李副將經常起矛盾。
“殿下,您自後方突襲....是不是過於....”副將對著她黝黑幽深的眸子,一時間有些站立難安,下意識地想要踱步。
葉姝指尖拈著木質的地標,聽了這話後唇角微揚笑道:“還記得我們路上清剿的南蠻殘軍嗎?”
一想起那次作戰,副將頓時噤聲了。
還記得是來支援南疆這座城池的路上,遇到了傳聞中最為殘暴好屠殺無辜百姓,燒殺搶掠目無軍紀的南蠻黑巾軍。
殿下聽聞了黑巾軍做下的惡事,雖還是平日裡寧靜親和的模樣,隻是身上那種淡漠到了極致的氣質讓人望之膽顫。
那是她第一次親眼目睹殿下領軍作戰的風格有多麼令人驚懼,隨手搭箭就直接射中了黑巾軍將領的脖頸,更是下了黑巾軍一人都不可留的死令。
眼前還浮現出那次場麵,玄衣騎裝的太女殿下身騎烏雲馬,領著騎兵勢如破竹,直接將那些黑巾軍殺了個潰不成軍,棄盔奔逃的南蠻士兵全被射殺,無一幸存。
陛下還吩咐自己需要看著些太女殿下,切莫讓她胡來,隻消讓她經曆經曆沙場廝殺便可,可如今一看,殿下絕非池中之物。
“記得。”副將終究是妥協了,畢竟那一戰是她都沒有料想到的,她退下了道:“還望殿下一定要保重。”
葉姝拋了個軍旗到她手中,“屆時看到我軍旗幟,需記得變換陣術,拉長兩翼同本宮回合,形成包圍之勢,鶴首負責遠攻的弓箭手在三方士兵到來前先行侵擾。”
在地圖上布置好了的葉姝抬起頭,澄澈的杏眼掃過帳中每一人,朗聲問道:“可記清楚了?”
“回殿下,記下了!”
期間葉姝倒是沒有注意,那堂下的烏桑銀一直悄悄地觀察著自己。
身為宗主國皇太女的葉姝一來,毫無疑問成了全軍的最高將領負責指揮作戰,烏桑銀抬眼望著坐於案台前,鬢發微垂的葉姝。
暖黃色的燭光像是給她姣好白皙的側臉渡上了一層瑩潤如玉的光澤,合著那種專心致誌的神情怎麼看都撩人心弦。烏桑銀不由得習慣性地捏住了袖子邊緣,摩挲著上麵細密的苗疆紋路。
他心中想著,難怪王母總是念叨著那京中的太女殿下是個傑出人物,若是自己能入殿下青眼,想來南疆定能並入鳳朝。
靈穀關一戰,一如葉姝所料,直接大舉殲滅了南蠻主力。
夜間突襲,鑼鼓聲震天響,響徹整個靈穀關,就連遠在城中的南疆士兵和留下來守城等待支援命令的鳳朝士兵,都能夠隱約聽見聲響。
坐在灶台前負責準備飯食的一名火頭兵,咬牙切齒地將手中怎麼也點不起來火的虎尾草丟進了爐灶裡,臉上儘是灶台點火沾上的鍋灰,整個人灰頭土臉的,分外狼狽。
還猛地抬起頭咳嗽,原來是剛才不小心居然嗆進去了一口鍋灰,眼睛都是暈開了霧氣。
要不是那深邃的五官和突出的骨相,隻怕是誰都瞧不出來他好看。
前來監工的夥夫看他半天打不著火,還怨氣衝天,不由得笑道:“上不了前線,憋悶的慌?”
突然聽到背後說話聲的火頭兵,身形一僵,趕緊連忙撿起了被自己扔進了爐灶裡用來引火的草,低下頭訥訥道:“這不都想殺敵嗎?”
“殿下把你們這些一軍來的新兵頭子扔來火頭軍,還不是怕你們死在那。”夥夫蹲下來,拿過了他手中的引火草,隨便搓了兩下便點上了火,“你真以為前線戰場是那麼好上的?”
他沒再說話了,唇抿緊,安靜地注視著爐膛裡點起來的火光。
靈穀關大捷,戰報連夜便送往京城。
此次作戰大捷鼓舞了全軍士氣,大家難得地喜笑顏開地開起了慶功宴,不少苗疆女兵攬著鳳朝士兵的手,圍著篝火跳舞。
坐在僻靜角落裡的烏桑銀,少年白皙的手緊緊地握著一個紫色紋繡布包,裡麵是他這些日子親手打造的一對銀鐲子和腳環,還配了一隻銀項圈。
這是苗疆千年來的傳統,誰家的小郎君覓得了心儀的妻主,是要為她親手鑄造這些銀首飾的。
烏桑銀紫寶石般的眼眸,映照著熱鬨喧囂的人群,還有燃著的篝火,思及戰場上葉姝驍勇冷靜的模樣,隻覺得胸腔裡的心臟像是青山間的小鹿一般,不停地碰撞著。
苗疆皇室最善巫蠱之術,他也不知太女殿下是否屬意自己,可是他想著,以他苗疆皇室的身份,縱然做不了正宮,做一位和那西域皇子同等的側宮應當是足矣的。
青石台階上坐著的少年,咬了咬自己赤紅如珊瑚珠的唇,印上了清淺的印子。
若是.......若是殿下根本沒有此等心思,他給她下情蠱便是了。
褪下沙場甲胄的葉姝換上了常服,墨色長發還帶著未乾的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