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三郎想了想, 把暗甲人帶回到客堂麵試了下。
武課師傅家裡往上數八輩都是五等披甲人。
披甲人中最末等是甲兵, 就是普通士兵, 家境很是平民化, 但從事的職業使得他們的身份等級高。大部分甲兵都是靠工資過活,沒田地不會做買賣,除了長子可繼承崗位, 其餘的兒子成年後都得自謀出路。
他們能找到的工作地方就是太衛府、太戍府、各公侯府邸以及天子的親隨軍大營。這些都是世襲的,嫡長製。即使偶爾有空缺,都由公侯士族家的子弟們占了,或者是重金賣出去。
找不到工作、沒有田地房屋、沒人收入的披甲人隻能四處遊蕩,是成為野人的主要來源之一。太庶府、太衛府、奴隸販子都會抓他們賣成奴隸創收,且太庶府、太衛府每年還要交一定數額的野人頭目的人頭衝業績, 讓他們無法形成規模組織。
這些披甲人不認為自己是野人, 自稱暗甲人, 乾著賣命的營生賺的還不夠溫飽。
武課師傅的哥哥乾的是暗甲人的中介營生,被太庶府認定為頭目, 劃進處決名單。他沒彆的營生,隻能乾這個, 即使被放出來, 明年太庶府還會抓他。
一母同胞的兄弟, 武課師傅在能救的情況下,自然是要救的, 但十貫錢的債務, 如果不算每月三公子給的打賞, 相當於他十八年多的月晌錢。這債隻能他哥哥自己還。他哥做暗甲人賺的錢還不夠溫飽糊口,根本還不起,不如賣身給三公子奔個前程。
然而,裴三郎對收買暗甲人並沒有興趣。
戰奴買回來,命就是他的了,訓練出來不比披甲人差。暗甲人在沒被抓住賣成奴隸前,那就是五等披甲人出身的自由人,掛個請辭就能走,偷點技術另謀高就都是小事,萬一被人收買乾點什麼,他哭都沒地方哭去。
即使他將來湊夠萬金買爵封侯,有甲兵名額,他都更願意用自己養出來的戰奴,而不是外麵招進來的披甲人。
那位暗甲人中介跪在地上雙手奉上一份竹板文書給裴三郎。
那竹板文書是由太庶府出具的,上麵詳細列明了這位暗甲人中介的出身來曆,犯了什麼事、被判什麼罪,之後被其兄弟以十貫錢贖出,但因無力償還債務,故自願賣身為仆抵債,從此性命歸於主人,唯主人之命是從。
裴三郎隻需要簽個字或者是押個手印,十貫錢沒了,這人歸他了,以後打死他跟宰殺牛羊沒區彆。
他不需要殺手頭頭為他效力,但需要為他管理戰奴的。
目前他的戰奴全是由武課師傅在替他訓練管理,可武課師傅成天紮根在侯府後院搞訓練,他日常出行帶的戰奴們沒有一個統一的指揮。
如果真遇到什麼事,情急之下他大喊“快來保護我”,那多丟人。這時候有個戰奴頭頭擋在他前麵喊“保護三公子”,他的性命有保障、自己不丟臉還很有排場。
這麼一想,十貫錢算是花得值。
這人之前的職業當成隨身保鏢頭頭來還是有點優勢的,至少消息靈通,什麼地形利於伏擊需要重點防衛,什麼地方容易被人給哢嚓了,他心裡都有數,更能提前做好防範。
裴三郎沒有害人的心,但有仇家,例如盧鉉。
他對這人好歹算有救命之恩,又是武課師傅的金飯碗,武課師傅還巴巴地指望能跟他混出個前程、將來撈個世襲的十夫長或百夫長,既然他們兄弟倆都看好他,把身家性命都押過來,也就可用。
裴三郎思量過後,把武課師傅的借條還回去,收下了賣身抵債的文書。
從此後,這位暗甲人頭頭就變成了他的護衛長。
武課師傅兄弟倆姓南,這暗甲人頭頭在家裡排老二,叫南戟,武課師傅是老三,叫南戈。
裴三郎既然把性命交給這人保護,那就不能小氣。他很直白地告訴護衛長南戟,說:“如果我遭遇不測,你和護衛們都得給我殉葬。”
新上任的護衛長南戟叩頭應下。
裴三郎說:“你入仆籍,你的子女們依然是良籍,我可以許一個十夫長的位置給你的兒子。”
護衛長南戟叩頭叩得地板發出“咣”地一聲響,說:“萬死不辭!”
裴三郎嚇了一跳,心說:“可彆把頭叩破了。”他說:“你雖為仆,但總要娶妻生子養活家小,我照武課師傅的待遇,每月發你三十文銅錢、十鬥細糧、十尺絹。如果你因保護我而受傷或者是遇難,另有撫恤。”
武課師傅起身感激地朝裴三郎接連叩頭。
裴三郎趕緊製止這拚命叩頭的兩兄弟,讓人把管家叫來,讓管家查查守護鎮武侯府在京城的宅子裡的甲兵,有沒有空餘名額。
鎮武侯府五百甲兵,鎮武侯留了三十個名額在這邊守宅子。他走之前,把名額都挪出來留給裴三郎。
裴三郎便對護衛長說:“你是披甲人,按律是能穿甲衣的,但因為沒官職不能用銅器。我給你一個甲兵名額,你到後院冶煉坊讓鑄器師為你量身打造件襯手的銅製兵器。”
他又吩咐武課師傅帶著護衛長去領腰牌和衣服、辦交接,熟悉下環境,過兩天再來當差。
新上任的護衛長南戟看起來像個滄桑農民,比起自家兄弟老了不止二十歲的樣子,但其實隻比武課師傅南戈大兩歲,三十出頭的年齡。
他混跡市井郊野多年,早有了橫屍野外或被太庶府砍頭的準備,可入了大牢死到臨頭,總還是想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