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曦教了她很多東西,如產能、效率、產業鏈等。他講的她能聽懂, 但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並不太懂, 隻能去到各個作坊、各個部門看他們怎麼做的,再配合他講的,慢慢琢磨。
做生意買賣會經常出現私吞產業的,朝廷各封地經常有造反的。裴曦的作坊卻是丟了一根銅針,都能找出來。
養雞賣鴨這等很是尋常的買賣, 居然還有人派探子、細作,就隻是為了學他的門道、搶他的買賣。
有士族豪商趁著裴曦不在,把重金收買、美色引誘等手段用在作坊管事身上。
裴曦離京並不代表管事就能為所欲為,他的各項買賣、各作坊、各部門仍在照常運轉。
監察組把雙方的接洽、互相給過些什麼、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給的,隨行的有哪些人都查得清清楚楚, 寫成詳細的報告,呈報審查組。
審查組核實後,以文書通知緝拿處派出戰奴配合監察組將管事抓來,再拿出人證、物證與管事當堂對證。
管事最開始抵死不從,最後自己都圓不過去, 癱軟在地, 認下了。
審查組再根據裴曦定下的條例, 定下管事的罪責,呈報到她這裡。
一起呈報來的, 還有這個管事的履曆檔案, 及審查組審問管事過程的文書。即使, 審理時,她就坐在旁邊聽審,事後他們仍舊寫了份詳詳細細的文書給她,並且這些東西是要歸檔留存的。
管事的履曆檔案記載了管事的生平,包括他有什麼親眷,是怎麼提拔起來的,獲得過哪些獎勵,為作坊做出哪些貢獻,有些什麼親眷。
最終處置,由她定奪。
太庶府辦案,都沒有這麼細致。
各個作坊之上,有一個總部。
裴曦在長公主府後院單獨劃出一座很大的院子作為總部的辦事場所。設有監察、財務、人事、信息、項目、設計等多個部門,比六卿衙門劃分得還要細致。
他們會像朝廷開大小朝會那般,定期舉行例會,如每周、每月、每季、每年的例會都是固定的,還有不定期的,由某個部門發函通知,被通知到的部門一定要派人參加,哪怕再不關緊要的會議,也要來個人旁聽轉達。
羽青鸞每次去參加例會,總有種在朝堂上與眾臣議事的錯覺。
這就像一個沒有疆域的小朝廷,而這個朝廷正在往大鳳朝的各個封地滲透,包括前線作戰的消息,他們都特意派了人去打聽收集,然後跟著商隊傳回來,就在信息部裡。
她一直懷疑有人在故意拖延戰事,卻無法從戰報中獲得有用消息。在信息部中關於糧草、戰奴買賣的信息中,她找到虔公府的糧草記錄。
虔公府運了多少糧到前線,之後,糧告罄,由瑞臨長公主征調糧草過來。它打的那幾場仗每次的俘獲多少,轉賣給商人又獲利多少,獲利的銅錢以及留下多少糧又運回多少虔公府封地,之後又向朝廷要來多少兵甲糧草多少……有些是準備數字,有些寫個約摸,準確的,能準確到多少文、多少車,寫約的則是如“約一千石”等這樣的大數目。虔公府報上來的戰損,比信息部記載的戰損更多些,報給朝廷的俘獲數量隻是信息部記載的零頭。
虔公府俘獲的人丁、財物,俘虜哪些從戰場上抓的,哪些是破城後抓的,哪些貴族、士族、豪商被抄家,這些被抄人家做的什麼買賣,有些什麼物什,被抄後怎麼分配,又運到了哪裡,人賣給了誰都有記載。
信息部的記載比朝廷的探報還要詳細,數據與朝廷戰報、眼線探報的出入都極大。
同一個戰場,她從三個不同的渠道獲取到了三個不同的消息結果。
她踩在梯子上,把記載有虔公府的文夾件放回到那與整麵牆齊平的文件櫃裡,找到太商府的文件櫃。
太商府的文件櫃占據了一整個大櫃子,分成二十排,每一排都擺滿了文件夾,根據城池-種類-經營項目所區分。
她先翻看太商府-京城-稻穀項。最上頁是年度總表,之後是月度總表,月度總表後麵附的是詳細信息,一頁頁的,由不同的人陸陸續續填上去的,上麵有填寫人的簽字和時間。
她手裡拿的文件夾是軸用銅鑄的活動軸,紙是竹製的紙,打有孔,如果要增加新的紙張,打開活動軸放進去就行了。
太商府的記載與瑞臨長公主呈報朝廷的相差不大,可以忽略不計。
一名仆人模樣的人拿著一張紙條進來,遞給管事,管事看過,轉身來到櫃子前,一抬頭見到自己要找的文件夾空了,再一看,那文件夾正在坐在梯子上的青鸞長公主手裡捧著。他恭恭敬敬地喚了聲,“長公主。”
羽青鸞低頭。
管事指指她手裡的文件夾。
羽青鸞看看管事,看看文件夾,遞給他。
管事流著冷汗,陪著笑臉,飛快地把那一張紙條抄錄上去,小心翼翼地吹乾筆墨,又雙手送還給她。
羽青鸞接過文件夾,揮揮手,讓他忙自己的事情去,她翻到新寫明的項,就見到一條,太商府糧倉今日辰時出糧五百石運往陳武城的消息。
羽青鸞在信息部的檔案室待了一下午,才踩著木梯子出了地窖。這地窖在建造圖紙和霍司掌的彙報中是建冰窖用的,霍司掌還跟她說,曦公還特意建條近半人高的排水渠,以備化冰時用。
那排水渠已經讓裴曦改成了暗道,有暗門通往排水渠,排水口還裝有柵欄上了銅鎖,鑰匙就藏在離柵欄不遠處的一塊雕花的磚後。
她出了地窖便是一間和其他部門看起來沒差彆的屋子,包括院落也是一樣。
買賣做成裴曦這樣的,她是真沒見過。
通常遇到管事賣主這種事,都是主人派一個隨侍仆人帶著家奴出去調查、搜屋子,搜到東西拉出來當眾打死完事。她帶著典刑司審後宮都不這樣,拿到證據,直接用刑,開審,打死或打殘,在自己的權力範圍內的就這麼處置了,在權力範圍外的,向她父皇稟報。
裴曦這裡,整個過程詳細記載,連時間地點都查得清清楚楚,其耗費也頗巨,遠超查出管事的那點……
在很多商人眼裡,為了這麼點事大費周折不值當。可這管事是趁著裴曦離開、不知情才乾的這事,這便等於裴曦不在、她還沒摸透這些買賣裡的門道時,仍舊有很多人在替裴曦看護著他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