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白天打了一天的仗,晚上扒了一夜的屍體,待回來時,個個拖著好幾套銅甲、銅戟,累得跟狗一樣,恨不得在大街上倒地就睡。
他們回來了,喬世侯的戰場死傷情況也清點出來了。
他們扒回來四萬多件銅甲,撿回來七萬多把銅戟。
喬世侯十萬銅甲軍,這一戰打沒了四萬六千多人。
他的十八萬大軍,還剩下十萬出頭。
可玄甲軍隻剩下兩萬人能戰,這些人裡還有連夜去扒銅戟、至少需要休養好幾天的,以及不擅近戰的弩軍。
大將軍們都知道,他們不能再出城了,不然這樣的仗再來一波,等不到王世女到,他們就得全部打沒,金沙城會丟。
金沙城是南疆王搬師回南疆的必經之路,也是南疆北上取京城,取大鳳朝東南麵千裡之地的必經之路。因為發現海鹽,東南方向有裴曙和魚大浪封地兩個產鹽大地,雖然後來他倆都棄了封地跑到南疆改成在海城經營沿海產業,但封地和鹽場留下了。
鹽場之利,使得原本通往海邊的幾百裡無人之地,成為商貿往來的繁庶之地,也讓大鳳朝在東南麵的疆土得到擴張。那邊現在已經擴至兩千裡疆域,且盛產水稻等各種糧食,布帛、海產、乃至各種作坊都極為發達,是大鳳朝僅次於南疆的富地,是南疆王寧肯先把喬世侯和京城放到一邊也要先取的地方。
他們有四萬多人,守的還是隻守一麵易守難攻的城。如果金沙城丟在他們手裡,那真是是把南疆王爭奪天下的大好局麵全丟了不說,還將南疆置於生死險境,罪在不赦。
四位大將軍聚在一起商議,守!死守金沙城,絕不能叫喬世侯的大軍踏進金沙城,不能叫他的大軍攻破城牆,他們哪怕戰至最後一人,也一定要守到王世女到。
他們有城牆,有堅城可固守,加上弩軍還有兩萬人,即使喬世侯五倍於他們的兵力,他們隻守一個月,這城是可以守的,也是可能守得住的。
喬世侯的大軍和玄甲軍都在休整。
金沙城城門緊閉,城牆上全是玄甲軍,探子稍微靠近就遭到連弩射擊,打探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喬世侯知道玄甲軍難啃,但……打成那樣,還能連夜清理戰場,把他氣到咬牙切齒兼無話可說。
他看到的是玄甲軍連夜清理戰場,把所有銅甲武戟全部撿走,那麼必然是大軍疲累至極,難以再戰,正是攻城的好時機,一股作氣準能拿下金沙城。
可是他的部下看到的是玄甲軍連夜收屍,把戰死在戰場上的玄甲軍屍體都帶回去了,而他手下的屍體全都留在戰場上被扒光甲衣。
一個個私下議論紛紛,那些不是心腹親信的人裡有很多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了。
親隨軍打仗是出了名的不怕死,可想讓他們死,得付出幾倍於他們的人命。
如今軍中都在議論,給他打仗,死了連屍體都不收!
大鳳朝立國九百多年,喬世侯是隻在南疆才看到給戰死的人收屍的。以前打仗,從來沒見有人收屍,也沒有人有意見。
可如今,情況擺在眼前,喬世侯得先穩軍心才能繼續攻城。不然麾下的那些人不要說拚死去攻城了,很可能回頭就反了!他隻得放棄這攻城的絕佳時機,先下令大軍收屍。
戰死七萬多人,沒有一個重傷的,重傷的都死在了戰場上。
這也是慣例了!因為即使是讓其他人冒死把重傷的救回去,那基本上即使不死也沒有了戰鬥力,廢了,白白拖累大軍。
可是,喬世侯的人收屍的時候,在戰場上發現有人用血在一塊大石頭上寫下了字。
累世公侯府的披甲人中,很多祖上也是貴族,識字的。那上麵的字寫著:喬世侯遺棄戰場上的傷者!
旁邊擺了幾十具排成排跪地被砍頭的屍體,全都是戰場上受傷沒能跟著撤走,再被玄甲軍補刀補死的。玄甲軍連夜出來扒銅甲的,裡麵有心眼損的人,看到玄甲軍傷亡慘重,他們又累又困還要出來乾這活計,滿肚子的氣,又發現死屍堆裡還有沒死透的,於是招呼同伴把這些人擺成排,砍了頭,再給喬世侯留了字。
這本來是為了罵罵喬世侯出口惡氣,再惡心他一下,乾這事的人都沒想到他能直接給予喬世侯大軍的軍心重創。
那一排屍體相對比大軍的傷亡來說,連點零頭都算不上,可那麼跪著,屍頭分家,再映著大石頭上的血字,那真是瞧得喬世侯手底下的人心有戚戚的,圍觀的人裡三層外三層,圍得連人都擠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