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離羽青鸞還有一塊封地的距離便派快馬向她報信,心心念念想著老婆能夠出城十幾、二十,說不定三十裡地相迎什麼的,結果……他到城門都沒見到誰來迎接。他去到駐軍大營,得知南疆王在王帳,於是又去王帳找羽青鸞。
有時候,他都覺得,他跟羽青鸞兩個人,羽青鸞才是直男的那個!她都不想他的嗎?
他去到王帳,還沒掀開簾子就聽到噴嚏聲。他心說:“該,打噴嚏了吧,知道我在心裡罵你了吧,耳朵也有燒起來吧!”然後又是擤鼻涕的聲音,頓覺不對勁。
他悄悄地掀開簾子一角,抬頭往裡看,就見南疆王端端正正地坐在她的王座前,左手手帕捂住口鼻還在低聲咳嗽,右手執筆還在批折子,旁邊放著一碗藥,滿滿的,黑糊糊的,滿屋子的中藥材味道。
他放輕腳步走進去。
南疆王又打了個噴嚏,覺察到有人不經稟報鬼祟地進來,握筆的手往旁邊的青鸞劍上移,同時抬起頭望去,見到裴曦滿臉不善地看著她,嚇了一跳。
她把手猛地往回一縮,扭頭就要去收拾擤鼻涕的紙巾和帕子,再看到桌子上放涼的藥,頓時在心裡哀歎聲:“要完!”
她頓了兩息時間,滿臉淡然地說:“本宮……略感……偶染小疾。”算時辰,旁晚才到的呀。她朝旁邊計時的漏鬥看去,發現午時剛過不久。
裴曦碗起藥碗,發現都快放涼了。他見羽青鸞的臉發紅,用手一摸,滾燙。他冷幽幽地瞥了眼羽青鸞,拿起勺子,準備一勺一勺慢慢喂她喝中藥,難喝死她!
不過,終究沒舍得,讓她一口氣喝完,再給她剝了顆糖甜嘴,說:“你不來接我就算了,也不派人來接我,不派人來接我就算了,你還病了。”
羽青鸞有準備到城門相迎,車駕都備好了,可……曦公向來不守時,一向喜歡早到。
裴曦召來醫官詢問羽青鸞的病情。
南疆王殿下長時間過度勞累,使得抵抗力下降,加上秋天季節變換,冷熱交替,感冒了。
南疆王殿下在曦公垂詢病情時,不斷地向醫官使眼色,醫官也沒搭理她,據實以答,曦公問什麼,她答什麼,還重點說明一定要按時吃藥、多休息,隱晦地告了南疆王一狀。
於是南疆王殿下的奏折被她老公沒收了,人也被押去榻上休息。
羽青鸞躺下後,說:“我,無礙。”頓了下,又說:“有急奏,我的陵寢塌了。”
裴曦剛想呸童言無忌,心說:“你好端端的,哪來什麼陵寢……”便聽到她說,“我擔心父皇母後的陵墓出事。”他頓時想起,老丈人早早地把羽青鸞的太長公主陵建好了。
羽青鸞低聲說:“太卜和匠作司的人去尋找新都城地址,還沒回來。即使要遷陵……也……一時間無處可遷。且遷天子陵非小事,不能倉促行事。可如果不遷,我真的擔心父母的陵也塌進煤礦裡。”她昨晚夢到父皇母後帶著三個兄長來找她,說陵墓要塌了。東南方未定,京城又出這事。她心難安。
裴曦心說:“你等到他們回來,黃花菜都涼了。”他在大鳳朝東奔西跑這麼多年,不說把大鳳朝全跑遍,也跑了大半,對各地的地貌、特點、風土人情、氣候都還算了解,其實心裡也有意向,但遷都這麼大的事,他不敢多說什麼。畢竟他的神異buff值太高,他說的話,包括羽青鸞都會重點考慮,要是他給的意見是錯的,造成的負麵影響可不是一代兩代人的事。
他挺想讓她老婆休息,可看她這樣,八成是愁到睡不著覺的,於是問她,“你有看好的地方嗎?”
羽青鸞問裴曦,“你認為巨木如何?”
裴曦看好的也是巨木城,地勢平坦,利於擴城。周邊的煙水城、懷城、飲馬城,包括虔公府過去到金沙河沿線,都可設險關,往北……需要建城牆設防線。如今巨木城的湖泊、地下水、小河流,足夠支撐城市用水。即使後世把巨木城發展成超級大城市,還可以引飲馬河的水做城市供水。如果遷都巨木城,經濟上撐得住。
他說道:“我覺得挺好,但這事,我認為還需要招懂行的人再議議。”
羽青鸞當即坐起身,出了寢帳,去到議事的外帳,宣女官進來,急招太卜和匠作司司掌來見。
裴曦等她發完急詔,問她,“是不是該好好休息補補覺了?”
羽青鸞是真的睡不著,按照慣例,夢到故去的先人,是需要辦祈福祭祀,以及滿足他們提出的需求的。她的陵寢塌陷這種事,不是吉兆,擔心影響軍心,現在還瞞著的,祭祀的事自然也沒操辦,她心裡掛記著。
裴曦心說:“都病倒了,還操心這麼多事。”他說道:“你先睡會兒,我去安排祭祀,待準備好了再叫你。”
羽青鸞說:“喚太卜司的人去辦即可。”她又傳詔隨行的太卜司的官員,將事情吩咐下去,定好明天早上舉行祭祀儀式。
裴曦都無語了。他又看著他老婆詔見隨行的各路官員,把各項事情都安排妥當後,這才躺下,頭一沾枕頭,睡著了。他又氣又心疼,偷偷打了她好幾巴掌,然後搬來短桌和小椅子擺在羽青鸞的旁邊,又抱來羽青鸞沒處理完的折子,想著把能替她批的都替她批了。
羽青鸞的折子,看著瑣碎,但要麼是社稷民生,要麼就是抓獲、俘虜的那些人的滿門生殺死活,一筆下去,那都是人命。
他……下不去筆。
讓他搞民生經濟,他行!讓他打死觸犯條例的奴隸,他也可以!讓他誅殺起兵失敗者的滿門,戰場上遇到了也可以,可這種……下不去手。這種有造反名頭白紙黑字寫在平叛詔書上的,赦字是更不可能寫的。
活下去的人,落草為寇,占山為王,打家劫舍無惡不作,需要清剿,派什麼人帶兵去?對那些流匪是全誅還是抓去做苦奴?
他糾結半天,沒出息地把折子留給他老婆睡醒再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