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九玄秉承她爹的原則,功課做在前頭,通過探子以及甲十七、羽青雀安排的人員,仔仔細細打聽她八叔所掌的各封地情況。至於收封地的方式,她左思右想琢磨了無數的方案,最後發現她娘親的鐵憨憨做法看似粗暴直接、實則最行之有效的。
朝廷收封地實施新政,對於願意辛勤勞作的貧苦之人有利,各封地的貴族官員們則是利益大損。任由他們奴役的披甲人和戰奴沒有了,土地隻剩下點養家糊口的,商鋪、作坊還在,但做生意買賣既爭不過朝廷,也爭不過世代經常的豪商們,再難成氣候。
因此,封地的貴族官員們是反對朝廷收封地最激烈的那批人。他們不敢跟兵勢強盛的朝廷對著乾,便把矛頭對準了原本效忠的八皇子。
當初大家願意擁護他,是因為他是承泰天子的兒子中最有氣象的一個,想傍著他立功,哪怕大鳳朝疆土四分五裂,他們也能背靠大樹好乘涼,不至於讓其他公侯王爵們踏平了。如今他們的封地、權勢、富貴,眼看都要成為過眼雲煙,任誰都受不了。
封地製度下,老八得到封地主們的擁護聚成勢,一旦封地主們調轉矛頭,後果比玄甲軍大將造反還要嚴重。畢竟玄甲軍吃的是朝廷飯、當的是朝廷的差、聽的是天子的詔令,未必肯跟著大將軍造反,但各封地便不一樣的,人家聽的是自家主人的。
老八手底下分成兩派,一派是仍舊效忠於他的,以及至今還護著他的外家。另一派則是那些依附他的公侯們,想架著他跟朝廷談條件,繼續像以前那樣上貢聽調,但封地的事情仍由他們自己說了算。正是因為這些人的阻擾滋事,導致老八必須留下來穩封地,才沒能進京封爵,連嫡長子都被大家堵得出不去,最後是避開眾人將次子送進京,卻沒想到觸怒羽青鸞,先腳封了次子當世子,後腳便派太女率大軍直奔封地來了。
……
老八的嫡長子的頭上還頂著公爵的世子冠,突然之間,爵位前程什麼都沒有了,氣得當場發狂,拔劍便把隨侍給砍了,跟著就要衝出去找當初阻擾他進京的人算賬。
老八按住嫡長子,父子倆密談,他對兒子說道:“羽姓公侯中諸多人想擁立為父,為他們自己謀利,成天叫嚷叫天子讓位於我。可父皇從未有過讓我繼位的心,他屬意的人選一直是嫡姐,親隨軍、門郎將、天子劍,傳的都是你她,不是我。”
“天下大亂,承泰天子膝下子女憑本事爭天下,為父本事不濟,比不過嫡姐,即使有心也無力相爭。帝君神異,天神之象,她繼位何嘗不是天意。且……嫡姐當年於為父、於你祖母,是有活命之恩的。她至今仍給我世襲罔替親王的榮耀。大鳳朝禮法,九百多年,從來沒有過庶子封親王。封地之亂,鬨出去,這是滅頂之災。想想你皇爺爺的眾多兄弟是什麼下場,為父的爵位和身家性命、全家老少,包括你外祖家,安否?若是反,打得過否?”
嫡長子氣得渾身發抖,卻不得不細想父親的話。
老八說道:“你想想,我們滿府上下,你、你的母親妹妹,你外曾祖全族的活路在哪裡?”
嫡長子說不出話了,氣得直抹淚。
老八說:“天子恩澤,封你弟弟當世子,翎親王爵位才能由你弟弟安穩地傳下去。你失去親王爵位,自己上戰場殺敵,將來朝廷打居狼時,你跟著去,你要是能把居狼王的人頭拿了,何愁沒有前程!自己掙的,那才叫本事。”
嫡長子說:“天子忌憚,我又如何能領軍?”
老八拍拍兒子的肩膀,說:“為父自有主張,且安心。”他說完,出了兒子的房間。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找來棍子,用力地擊打在膝蓋上。
骨骼碎裂聲響伴隨著劇痛同時傳來,老八疼得眼淚和汗水都出來了。
殘廢的皇子,跟天子大位永遠無緣。廢了一條腿,他依然可以當親王。當年,大庶皇子跟他嫡姐結的血仇,嫡姐有機會除去他,也隻是打斷了他的腿,依然放他就封。
他不是不想當天子,做夢都想。他隻能安慰自己,嫡姐平定天下、連大鳳朝九百多年的禮法製度都掀了,自己沒嫡姐有本事,斷了腿,徹底死心,也叫那些想拱他上位謀取好處的人死心,挺好。
老八滿心委屈酸楚,也隻能強自振作,抹了眼淚,大聲喊道:“來人,傳醫匠。”他有愛妻,有兩個兒子,小女兒剛出世,頭上還有母親和外公,還有待他親厚的外家要護持。
……
十萬大軍的行進速度自然沒有探報的速度快,更沒有朝廷的傳詔快。
朝廷傳詔,那都是派羽翎軍騎馬出去,腳程快,又能昭顯朝廷的威風。
羽九玄在半路上收到成立西北軍由望親王府率領的消息,先是皺了下眉頭,隨即細細一想,覺得劃算。朝廷要打居狼,正是用人、用兵的時候,而望公府的封地也是要收的,與其讓他們像她八叔封地的人那樣鬨騰,不如把有本事的收進大軍中拉去打居狼,沒本事的卸甲歸田也掀不起浪來。望親王府有實權軍職安排手下的人,讓他們有個前程出路,對他們也能有安置和交待。
至於西北軍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居狼,朝廷打下居狼收複疆土後,再在居狼設一個大營,像以前鎮守金礦那樣派大將軍或門郎將輪流駐守,便可轄製,且望公府的封地,並沒有易守難攻的天險,不足為懼。
羽九玄跟她八叔不僅沒交情,甚至連麵都沒見過,她又是太女之尊,想不給他麵子,便不給他麵子。
她領著玄甲軍到了依附她八叔的公侯封地,城門緊閉,城牆上無人防守,對方擺出不反抗也不投降就是不開門的架勢。
羽九玄下令大軍駐紮城外休整兩日。
這兩日裡,城門沒有開過,隻偶爾出現幾個身影站在城樓上張望幾下便又離開。
她等大軍休息好,便開始拔營,大軍在城外列陣,等了一個時辰,城樓上連個鬼影都沒有,城門也沒開。
神弩軍的箭雨全部對準城樓和城門!
裝有鐵箭頭的床弩把城門都射碎了,城牆被箭雨射塌,玄甲軍列成軍陣進到城裡,封鎖各道城門、街道,接著便開始抓人。
侯府的大門被撞開,裡麵的人全部擒下,有反抗的,就地處決。
城裡的貴族官員、披甲人、戰奴,全部抓為俘虜,送去當苦役,都不需要押送進京,巨木城那邊修天子陵和親王陵正缺人手。從京城到巨木的道路,也要拓寬,修成南疆那樣的大道,很多荒地還需要人耕作,有的是地方需要苦役。
被擒下的侯爵還想找羽九玄理論。
羽九玄直接以“太女親至,閉城拒迎,未見歸降之意,隻見謀反之心,誅!”從老侯爵、到侯爵、侯爵夫人、嫡出子嗣,除了沒滿十二歲的被拉去當了苦役,其餘的全部推出去斬了。侯府被抄,府中的仆人、奴隸、披甲人、庶出子女、妾室全部抓去當了苦奴。
羽九玄心說:你們認為給你們封官不夠抵償收封地的,現在夠了吧!
這又不是做生意買賣,還想讓朝廷給他們按一分價錢一分貨算,想什麼呢!
依附老八的眾公侯們,紛紛策馬疾奔趕去老八封地,想請他出來主持大局,意圖聯合眾封地的兵力拒兵相抗,好跟太女談判。
哪料到,他們剛邁進翎公府,翎公的外公便氣勢洶洶提起劍出來,當頭就是一劍劈過來。好在都是久戰的人,眾公侯趕緊閃躲,他們不敢還手打累世公侯府的領頭老公爵,連聲喊:“老謙公息怒,有話好好說。”
老八坐著輪椅出來,喊:“外公,請住手。我斷腿之事,與他人無關。”
老謙公提著劍,怒不可遏地怒斥趕到後還特意等到一起結伴而來的眾公侯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安的是什麼心!想想金沙城外那些被獻祭的喬世侯府的披甲人和戰奴,再摸摸你們的脖子有沒有太女手中的天子劍硬。”天子劍出,那是來斬他外孫的。
這渾小子,為了保他滿門,把自己腿都打折了!
他讓公侯們好好降,謀官位,謀將職,同樣有前程!一個個不知好歹,往死裡逼他外孫!那天子大位要是坐得上去,拚了命也得爭上一爭,可外孫沒天子的命,爭不了!上天屬意鳳鳴天子,降下帝君輔佐,連大鳳朝的天下都改模換樣了,他們有什麼辦法!
現任謙公正跟老八和出自謙公府的其他公侯們正在議事,聽聞那些公侯們到了,還沒反應過來,他的老父親已經提劍出去了,趕緊追出來。
謙公拿走父親手裡的劍,又把人拽往內堂,說:“你看看你多大歲數的人了,少動怒,當心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