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謙公說:“護好你外甥,誰要是欺負他,你提那人的頭顱來見我。”想了想,去到外孫身邊,把給他外孫推輪椅的仆人推開,自己推著外孫的輪椅,把人給帶走了。
謙公等他父親和外甥都走後,看向那些聚到院子裡的公侯們,說:“咱們是降了的,朝廷來收封地,照朝廷的規格辦便是。這是要作甚?”
一名侯爵上來,說:“謙公府如今可是大鳳朝數一數二的累世公侯府。”
謙公的神情凜然,笑道:“這場大亂,天下多少累世公侯府灰飛煙滅。當初的越公府如何?靜公府如何?喬世侯府如何?如今他們又如何?我等能活到現在,能安穩地立在這裡,已是萬幸!諸位好生想想吧!”
他頓了下,說:“待太女至我謙公的封地,我必出城五十裡地相迎,我府中的披甲人、戰奴、錢財土地,儘歸朝廷。”他朝著京城方向抱拳,說道:“我謙公府為大鳳出的力、儘的忠,天子亦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給予了封賞的。天子繼位,封賞天下,諸位的獻城之功亦在封賞之列,如今太女來收城授官,諸位卻不願了,出爾反爾,莫非想效法武侯聯盟不成?”
翎親王和謙公,兩個能夠出來領頭的人,如今都是這態度,叫來的人又急又氣卻是無可奈何。這是翎親王的封地,他的實力是眾人中最強的,他們可以堵著門鬨,可以在自己的封地堵他進京的路,卻不敢在這裡強行把人擄走。
有人氣不過,又來上次那一套,堵在門口,坐在門坎上,不走了!
上次他們便是這樣擋下了翎親王的座駕。
謙公上前隻勸了一句,“太女不日將抵達你的封地,還望早日回去準備相迎的好。”回去晚了,滿門上下連同封地都該沒有了。
弦外之音,大家都懂。
眾公侯們堵了半天門,老八沒再出來,謙公也沒再出來,又憂心封地,隻能又調頭急急趕回去。
謙公等他們走後,長籲口氣,對坐在輪椅上想揉膝蓋又把手挪回去的外甥說,“太女可是招惹不得的。”又叮囑他,“骨頭長傷口呢,不管是癢還是疼,都得忍住。”頓了下,又說:“你成這樣了,不如把兩個兒子都交給朝廷安置。”
老八的嫡長子頓時有種要被送出去當人質的感覺,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舅公。
老八琢磨了下,說:“如今天下最能出軍功的,便是跟著太女了。”
他嫡姐繼位當上天子,身係天下安危,莫說輕易離京,出趟宮都不容易。將來打居狼,若是讓望親王府收了居狼,朝廷、天下都將難安,多半是要太女出征的。
他的長子雖比次子長幾歲,但論頭腦卻要差上許多,有時行事還不如次子。眾公侯們堵門時,長子氣得提劍要砍人,次子悄悄地給他收拾了包袱,還給他搭了梯子,說:“父親,我們翻牆走,等我們走了後,他們就走了,到時候再派仆人送車駕來。”他便讓仆人抱著次子踩著次子自己搭的梯子,翻牆出府,進京了。
……
羽九玄一路平推封地,把那些想拱她八叔上位的公侯們都送去修天子陵當苦役。
她將謙公府的封地放到一邊,先去她八叔的封地探病。據說她八叔在家練武時,一時不慎摔倒在地,長戟落地時正好砸在膝蓋上,砸碎了膝蓋骨頭,往後隻能坐輪椅了。
她離城還有大半天的路程,便遇到坐著輪椅帶著嫡長子出來迎接她的翎親王。
羽九玄看到她八叔那張臉,先是愣了下,隨即心說:“果然二明長得像皇爺爺。”她小時候見過皇爺爺,但那時候小,又隔了太久,記憶很模糊,已經不記得皇爺爺的樣子了。二明、八叔,還有老羽家挺多人,看臉型都知道是一個祖宗的後代。她跟娘都像皇奶奶,對此,在長相上也很遭老羽家的人詬病。
老八見到羽九玄,趕緊拄著拐杖要起身行禮。
羽九玄快步過去,扶住他,用隻有他倆才能聽到的聲音悄聲說:“八叔,我猜你肯定是自己打斷的。放心吧,替你報仇了。”都給抓去當苦役了。
老八隻能俯身行禮道謝。
嫡長子結結實實地朝羽九玄行過大禮,直到羽九玄叫他起身才起身。
羽九玄發現,這人跟二明更像兩兄弟。
人家都自己斷腿以表誠心決心,不打仗就還是自家親戚。羽九玄對著自家親戚向來很好說話,對她堂弟說,“瞧著身子像是養好了,挺壯實的。”
老八趕緊謝恩:“謝太女殿下。”病弱難擔重責跟身子養好了,前途待遇,將是大不一樣的。
羽九玄收她八叔的封地收得極為順利。
封地經營的時間短,沒什麼舊貴族官員,非常好清理。她把八叔在封地的產業折現。披甲人、戰奴,立過功、確實有本事的,打散調到各地武部清剿流匪維護各府縣治安去。沒什麼大本事的那些則給地,令其卸甲歸田。他打下來的那些封地連個封地主都沒有,隻有治理封地的官員,官職最高的也隻到太衛、太戍,跟縣武部司司掌差不多大小的官,處理起來很是輕鬆。
羽九玄不得不說,她八叔還是挺會用人的,挑的都是乾實事的。
大鳳朝經過戰亂,到處都缺官,不管他們以前跟的是誰,隻要沒有反心,當用則用。
京城的翎親王府那麼大,她八叔想去住住,她很熱心地派了五千玄甲軍幫八叔搬家、護送他進京。
八叔的嫡長子想跟著她立軍功,她派隨從試過他的武藝才乾後,建議他先去京城入太學。有個親王爹,讀太學不需要考,要是能從太學畢業,可以直接進玄甲軍新兵大營。
羽九玄收完老八的封地去到謙公府,那態度好得讓她沒話說,想挑點刺都不容易。
人家知情知趣,她也好說話。
以前有爵位在身的,直接委以縣令之職,但不能在原來的封地,要遷去彆的地方任職。大鳳朝經過動蕩,遭過戰火的地方自然是沒有他們現在的封地富的,但地是好地,治理起來很快就富庶了,他們要是有政績還能有升遷。
沒有爵位的那些,按才能選拔。
如果是公侯府嫡出,十五歲以下的都能進太學,出來後也更容易搏得前程。
她把封地各項事務安排好,沒著急回京,往巨木和煙水山去,想親眼看看那邊是個什麼情形。
老謙公、謙公,故土難離,祖墳在這裡,太女抬手,讓謙公留在原來的封地做了縣令。不過,麾下的可戰之人、可用之才都讓太女調走了,土地莊子也都分給那些卸甲歸田的披甲人、戰奴。謙城的武部司司掌是玄甲軍中傷退轉業出來的一個千總。那千總雖然走路有點跛,無力奔跑,但揮起戰刀,十幾個武部新兵近不了他的身,騎上馬便能照常衝鋒陷陣,極為勇猛。這要是放在他們府裡,也算是排得上號的猛將,但在玄甲軍中且不說同級彆的,上麵的副將都還有好幾十個。
老謙公在羽九玄走後很久,還在感慨,“大鳳朝變得太快了。”往前數幾年,戰奴都用骨製武器,披甲人隻用得起銅頭木杆的長戟。如今玄甲軍根本瞧不上全銅鑄的長戟盔甲,嫌脆,不禁打、不好修、不好用,用的長刀連三層牛皮甲都能輕易砍開,銅戟鑄的戟杆都能一刀斬成兩截。
謙公把沒滿十五歲的子孫都送進京,讓他們進太學學本事自己掙前程去。
謙公府的貴族公子、女郎見狠狠地遭受了番風雲變幻,挺不習慣如今的處境和街市上的變化。
突然間,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跟做夢似的,可事實又是如此。
他們經過之前依附他們家的那些封地,見到公侯府變成了縣衙,門口站著的再也不是公府或侯府的披甲人,而是當差的差役,再想想自家的宅子還在,自己沒被抓去修天子陵,後怕不已又覺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