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棄妃禍國〖11〗(1 / 2)

第155章

倪胭剛走出破敗的寺廟沒多久, 隱在暗處的侍衛現身, 迎上倪胭,躬身行禮:“屬下奉陛下的旨意接娘娘回宮。”

“隻接我?”倪胭回頭看了一眼破廟的方向。

侍衛明白她的意思, 立刻說:“屬下奉陛下的旨意接娘娘回宮, 陛下未曾明示其他。”

倪胭有些意外。姬明淵這是放過溫持元了?按照他的性子難道不是講究一個斬草除根?

姬明淵謹慎, 倪胭也不大意。她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轉動,瞬間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將破廟裡的溫持元送到另外一處她所幻化的一模一樣的破廟中。這樣,不僅這些侍衛不會覺察溫持元不見了, 就連溫持元自己也不知道他被移到了另外的地方。

倪胭朝著山腳下的馬車走去。她上了馬車, 才發現姬明淵坐在裡麵。他一身玄色衣袍端坐挺立, 即使合著眼, 也藏不住周身的威壓氣場。

倪胭頗為意外地愣了一下。她扶著車壁,走到姬明淵身邊坐下,笑著說:“侍衛不足,需要陛下親自來抓人嗎?”

她再湊過去一些, 聲音也低下去:“還是陛下擔心我又跑啦?”

姬明淵睜開眼瞥了她一聲,沉聲下令:“回宮。”

化妝成尋常車夫的侍衛立刻揮鞭趕馬。

不理人嗎?

倪胭便用指尖挑起一綹兒姬明淵的長發纏在指上把玩, 像他以前對她那樣。倪胭偏過頭,用小指挑出一綹兒自己挽起的長發,然後將自己的頭發和姬明淵的頭發係在一起。

姬明淵看著她的動作。

馬車忽然拐彎一陣晃動,倪胭“唔”了一聲朝一側歪去。係在一起的頭發拉動頭皮疼了一下,下一瞬, 係在一起的長發鬆開落下。

倪胭揉著頭皮, 望著重新落回姬明淵肩上的長發有些惋惜地歎了口氣, 輕聲呢喃:“什麼結發,根本係不住的……”

“陛下被扯疼了嗎?”她伸出手去揉姬明淵的頭。姬明淵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倪胭想了想,收了臉上的笑,嚴肅下來:“我能不能跟你求情放了溫持元?我在宮中時身邊人不多,他對我很忠心。”

姬明淵冷笑了一聲,道:“為了他殺了靜妃,為了他劫獄,隻是因為他的忠心?青簷宮中日日夜夜,破廟中孤男寡女,你們都做了什麼,嗯?”

“陛下以為我們能做什麼呢?”倪胭反問。

姬明淵審視著倪胭的眼睛,沉默下來。

蕭卻也好,姬星河也罷,不過她報複的計劃,而溫持元呢?姬明淵說不準。

倪胭軟軟趴下來,伏在姬明淵的膝上,將臉埋在他玄色的衣袍裡,悶聲開口:“陛下,你終於把青簷裝進了心裡是不是?陛下為了救我放棄堅持這麼多年的功法,二十年,已經是最後一年了……放紅欞出宮也是因為我對不對?親自出宮尋我是擔心我和上次一樣離開你?擔心我和溫持元私奔?我回來了,陛下還是放了溫持元也是因為我對不對?”

她埋在姬明淵玄色衣袍裡的臉慢慢抬起,小心翼翼地去看姬明淵,帶著乞盼地詢問:“陛下已經喜歡上了青簷對不對?”

姬明淵盯著她的眼睛,這雙含著一汪秋水的眸子盈盈亮色。

他抬手將倪胭挑出來的那一綹兒發掖到簪後,冷酷無情地開口:“不對。誰告訴你孤二十年隻會練一種功法,失去其中一種又有何妨?放紅欞出宮是嫌她太蠢。放了溫持元是因為他這種貨色入不了孤的眼,成不了孤的敵人。至於親自來抓你,那是因為孤的青簷太狡猾。如今交戰在即,不能再讓你耍花招。”

倪胭坐起來,她望著姬明淵嘟起嘴,倔強地說:“我不信!”

明明口氣倔強,偏偏眼睛裡的光還是暗了下去。

姬明淵麵無表情地合上眼閉目養神。身邊是車夫的叫喝聲和車轍的轆轆聲。身側的倪胭似乎許久都沒有發出聲音。

許久之後,姬明淵才略詫異地睜開眼,然後便對上了一雙淚眼。

倪胭睜大了眼睛一直望著姬明淵,眼淚一顆一顆滾落。

姬明淵心口忽然滯了一瞬。

“彆在孤麵前哭。”他聽見自己這樣冷梆梆地說。

倪胭立刻轉過頭去,背對著姬明淵,卻哭得更凶,雙肩抖動,啜涕聲不休。

馬車逐漸離開郊外,走入城中,路邊的叫賣聲也逐漸多了起來。姬明淵掀開垂簾,往外麵掃了一眼。他叫停了馬車,坐在前麵的車夫旁的侍衛立刻趕了過去。姬明淵手指一指,侍衛立刻將他要的東西買了回來。

馬車又開始繼續往前走。

“過來。”姬明淵開口。

倪胭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卻並沒有聽他的轉過身去。

姬明淵將手搭在她的腰側,用力一拉,就將她拉到腿上。倪胭掙紮著想要下去,還未得逞,嘴裡忽然被塞了什麼東西。

甜味兒一點一點在嘴裡蔓延開。

是糖。

倪胭盈著淚水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驚愕地望著姬明淵,樣子瞧上去有些傻。

姬明淵低頭在紙包裡的糖果裡挑了挑,拿了一塊放進嘴中,漫不經心地吃糖。

“陛下是在哄我嗎?”倪胭問。

“拉攏人心。”姬明淵回答得一本正經。

“就是在哄我!”倪胭眼睛裡還掛著淚,嘴角已經翹了起來,“我要吃陛下那塊。”

姬明淵無聊地把一袋子糖果都塞給她,倪胭卻不要,她湊到姬明淵麵前,迅速將嘴裡糖果送進姬明淵口中,小巧的舌頭靈敏地將他口中的那一塊糖果卷入口中。她彎著眼睛,對姬明淵傻乎乎地笑著。

姬明淵眸光深沉地看著她,緩慢抬手將她粘在眼睫上的淚水抹去。

倪胭沒從姬明淵的腿上下去,反而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在他懷裡,低著頭認真吃著袋子裡的糖果。

姬明淵半眯著眼盯著她,覺得這女人真好哄。

倪胭忽然抬起頭望他,說:“陛下是不是覺得我很好哄?”

姬明淵怔了怔。

“隻要陛下對我好一點點,就一點點,青簷就會很滿足了。”倪胭將手心貼在姬明淵的胸口,“青簷想要被陛下放在心裡。”

她手指慢慢彎曲,在他的心口一筆一劃寫她的名字。

姬明淵沉思了半晌,才道:“人心牽絆最是麻煩,不如扔掉。”他頓了頓,“孤沒有心。”

這次換倪胭怔住。她抬起頭重新望進姬明淵的眼中,眼中裝出來的情愫褪去,那是屬於珍珠娘的眸光。

姬明淵忽然皺起眉,莫名覺得眼前的人好像忽然之間有了什麼變化。就好像換了一個人……

風吹起窗側垂簾,倪胭不經意間看見姬星河坐在百肴樓三樓喝酒。倪胭心裡一動,立刻收起屬於珍珠娘的情緒,又變回了付青簷。她將手指滑進姬明淵的指縫,向他撒嬌:“陛下,咱們平日裡沒有機會出宮,今日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是不是該體察民情?”

“體察民情?”姬明淵拖長了腔調,帶著漫不經心的不相信。

“好吧。我招了。我是想下去逛逛,再買些民間的小食。”

姬明淵眼中的審視稍淡。

倪胭繼續晃著姬明淵的手,撒嬌著說:“陛下當真不陪我嗎?”

回答倪胭的是姬明淵的一聲“停車”。

姬星河坐在百肴樓三樓最好的包間,聽著伶人唱著哼哼呀呀的小曲兒,吃著美味佳肴,偶爾望一眼窗外遠處山巒的景色。他不經意間一瞥就在人群中看見了倪胭。姬星河一愣,以為是自己看錯。可是他立刻又看見了倪胭身側的姬明淵。

“彆唱了!”姬星河一揮手趕走所有唱曲兒的伶人,他起身立在窗前,死死盯著下麵的倪胭和姬明淵。

他看了很久很久才終於敢相信,他那位冷血無情恨不得將一切奉獻給天下一統大業的皇兄,正在陪著女人逛街。

“其實這個人不是皇兄,是皇兄的雙胞胎兄弟吧?”姬星河喃喃自語,又迅速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呸,我明明才是皇兄的雙胞胎弟弟!”

臉上的紅翡翠麵具有些歪了,姬星河無奈地把它扯正。

姬星河看著看著,眼底最後一絲笑也消失了。他一直都知道她喜歡皇兄,甚至她主動來招惹他也是為了激怒皇兄。姬星河一直沒當回事兒,因為他確信皇兄心裡沒有她。姬星河甚至覺得自己的出現簡直就是拯救姬明淵和倪胭兩個人。可是如今看著陪在倪胭身側的姬明淵,姬星河知道自己想岔了。

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了解姬明淵。

雖然跟在倪胭身側的姬明淵麵無表情,兩個人站在一起也沒有什麼親昵的舉動。可是姬明淵不經意間瞥向倪胭的目光瞞不了姬星河。

“皇兄對她動、動情了?”姬星河覺得不可思議。

姬星河踉蹌向後退了一步,心裡有些發悶。

姬星河了解姬明淵的不擇手段,因為知道姬明淵對倪胭沒有感情,所以姬星河可以嬉皮笑臉地跟姬明淵討女人。可是如今姬明淵對她動了情,姬星河若再跟他提出要倪胭,那就是真的奪兄嫂……

姬星河臉色一白,瞬間狼狽。

如果是姬明淵想要的東西,他爭不過,也絕對不能去爭。當姬星河知道姬明淵對倪胭動情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輸了。

倪胭在一個小攤販那裡挑中了兩麵嬰兒手掌大小的銅鏡,舉到姬明淵麵前讓他挑選。姬明淵麵無表情,顯然是懶得搭理她。倪胭不甘心地又往他眼前送了送,兩麵小鏡子幾乎貼到姬明淵的臉上。姬星河聽不見她說什麼,可是瞧著她臉上的表情知道她在撒嬌。

依姬星河對姬明淵的理解,他定然不耐煩,就算麵上不顯,也不會再留在這裡蹉跎時間。可是姬星河眼睜睜看著姬明淵不緊不慢地接過兩麵銅鏡挑選了一會兒,選中了一個遞給倪胭。他認真的樣子和批閱奏折時的模樣沒什麼區彆。

姬星河忽然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應該退出。也就是他決定退出的那一瞬間,倪胭掌心裡姬星河的星圖中第五顆星亮了起來。甚至第六顆星也跟著閃爍了一下,又再次暗下去。

這世上沒有什麼感情比得不到更讓人千回百轉牽腸掛肚。

倪胭垂著眼,無聲地勾了勾嘴角。任務達成,她不再停留,拉著姬明淵回到馬車。

姬星河靠在窗邊,遙遙望著倪胭和姬明淵一起登上馬車,馬車門關上,徹底看不見了倪胭的身影。姬星河覺得似乎該離開京城了。

馬車往前走,風將一側的窗幔往後吹去,露出倪胭纏在姬明淵懷裡與他親吻的畫麵。

姬星河愣住了。

直到馬車走遠,姬星河才臉色慘白的長長舒出一口氣。

“皇兄……”

姬星河往外跑去,一路跌跌撞撞。

他一口氣跑到樓下,姬明淵的馬車已經走遠。他今日晃悠著走來百肴樓,既沒有乘車又沒有騎馬,此時兩條腿定然追不上姬明淵的馬車。

“漓王,您這是怎麼了?”隨從急忙從百肴樓裡追出來。

“快,備馬車。本王要進宮!”

倪胭和姬明淵回到宮中,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姬明淵身後,跟著他去躬清殿。姬明淵看了她一眼,倒也沒說什麼,沒阻止她。

侍衛守在躬清殿門外候著姬明淵。

姬明淵走進去,於長榻後端坐。侍衛跟進來看一眼姬明淵身側的倪胭,猶豫了一下,詢問地看向姬明淵。姬明淵略一頷首,侍衛這才稟告。

他是被姬明淵派去調查溫持元的身世。

原來溫持元出身書香門第,溫持元的父親滿腹詩書頗富才華。當年姬明淵登基之後沒幾年,朝政還不穩。溫持元的父親經常寫一些諷刺時政亦或懷古傷今的詩句。文字這東西,最是說不清楚,一個不小心就容易煽動時人情緒。

姬明淵大手一揮,徹查這些懷古傷今的詩詞文章,略有不妥,禁之。而那些寫這些詩詞文章的文人全部嚴辦。一年之後,民間再無期期艾艾恐國運將儘之言。因此事斬殺的人也十分多。

溫持元一家就是其中之一。

倪胭安靜地聽著,弄清楚溫持元的深仇大恨之後,不由沉默。大抵世間之事都需要從多個角度來看待。倪胭想,若她是溫持元恐怕定然要殺了姬明淵報仇,可若她是姬明淵在當時內憂外患的動蕩朝局之下也會這麼做。

倪胭側過臉看向姬明淵,想來他是故意讓她知道溫持元與他的深仇大恨。倪胭想了想,對姬明淵實話實話:“若我是陛下也會這樣做。”

姬明淵看了她一眼,淡淡開口:“孤要處理政事,你還要留在這裡?”

倪胭低下頭看自己的掌心。沒錯,姬明淵的星圖的確是隻亮了四顆星。對,四顆星。

倪胭真的很懷念那些初始星圖就有三五顆星的小可愛們啊!

“皇兄!”姬星河匆匆趕來。他騎著馬到了宮門必須下馬換軟輿。他嫌棄軟輿太慢,一路跑過來,氣喘籲籲。

姬明淵瞥了他一眼,問:“何事?”

姬星河舒了口氣,忽然抬手,手中的暗器朝姬明淵射去。姬明淵皺眉,用手中的奏折將暗器揮去。

下一瞬,姬星河已經到了姬明淵身前,一掌打在姬明淵胸前。這一切發生得太過迅速。

姬明淵向來挺直的脊背弓起來,他忽然咳嗦了一聲,黑色的血落在長案上的奏折上。

隱在暗處的隱衛迅速現身,將姬星河圍住。

倪胭盯著奏折上黑色的血跡擰了眉。

姬明淵從容地抬手,自有人遞上乾淨的帕子。他將唇上沾染的血跡擦去,揮了揮手,開口:“都退下。”

呼吸間,一屋子的隱衛消失。

姬明淵看向姬星河,問:“你又發什麼瘋?”

“破了?”

“是。”

“因為她?”姬星河指向倪胭。

姬明淵順著姬星河的手看向倪胭,他淡淡收回視線,不甚在意地說:“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