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小狼狗〖12〗(1 / 2)

第168章

厲決腳上的皮靴一步步踩在庭院裡的磚路上,寂靜的夜裡隻有他的腳步聲一聲接著一聲。

一陣風拂過, 帶來陣陣從花園裡飄出來的花香。

厲決的腳步不由停了下來, 他側過臉, 路燈昏暗的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刀削一樣的劍眉微微攏皺,他望著花園的方向, 輕輕吸了口氣。略微猶豫之後, 他朝著花園的方向走去。

花牆上攀著的花葉隨著夜風輕輕擺動,厲決的腳步停了一瞬,才繞過花牆。

倪胭雙手捧著玻璃杯正在喝牛奶, 花笠低著頭, 挑著盤子裡的水果來吃。

厲決漆黑的眼睛瞬間亮起, 他朝著倪胭快步走了兩步, 又莫名停下來, 盯著倪胭的目光這才注意到一旁的花笠。他的視線掃過花笠,又重新放在倪胭身上。

倪胭抬起頭, 眼中迅速染上驚喜:“阿決, 你回來啦!”

她放下玻璃杯,站了起來。玻璃杯中的牛奶輕晃。坐在倪胭身旁的花笠將挑中的一塊梨肉塞進嘴裡,他上半身向後靠在長椅上,讓自己的坐姿更舒服一點,他望著厲決, 臉上掛著笑。

厲決又一次看向花笠, 花笠一邊嚼著水果, 一邊懶懶散散地朝厲決招了招手。

厲決麵無表情地移開視線, 看向倪胭。

倪胭已經走到了厲決麵前,動作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仰起頭來望著他。她抬手比量了一下厲決的個頭,彎著眼睛笑:“我的阿決已經比我高了這麼多啦。”

如今的厲決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十四歲的野孩子,他的身量徹底拔高,高大挺立。藍色軍裝更是將他的身量拉得越發硬朗,胸前的銀勳章在月色的映照下散發著帶著寒意的銀光。倪胭再也不能將他當成半大孩子摟進懷裡,隻能仰望著比她高出一個頭還要多的他。她站在他身邊,隻剩下小鳥依人的感覺。

“他是誰?”厲決低下頭望著倪胭微微紅腫的唇。

倪胭恍惚了一下,不是因為厲決的話,而是因為他的聲音。厲決的聲音對倪胭來說太陌生了。她教會了他說話,而如今分彆幾年他再回來,卻是另外一種低沉磁性的陌生嗓音。

她教他說話的時候,他十四歲,大概正是變聲的時期。如今他從少年變成了男人,聲音也不再如曾經那樣尖細怪異。

倪胭覺得有一點欣慰,卻又有一點失落。

“他是我哥哥,許洄河。”倪胭給厲決介紹。

花笠站了起來,扯著嘴角笑著開口:“晚上好啊,妹夫。這居然是我們第一次見。”

厲決攏皺的眉峰這才舒展開,周身散發的冷意也悄然消散。他衝花笠略微頷首,抬起手臂搭在倪胭的肩上,輕易一帶,就將倪胭帶進懷裡,攬著倪胭的肩轉身就走。

望著厲決攬著倪胭離開的背影,花笠臉上的笑慢慢散去。

走到花牆處,倪胭回過頭望向花笠。四目相對,倪胭挑起眼尾,眸中是尚未褪去的蜜意旖色。就在剛剛,厲決繞過花牆的前一瞬,倪胭才匆忙將花笠推開。如果她的動作慢了一瞬,又或者厲決多邁出一步,此時定然是另外一番情景。

倪胭朝花笠揮了一下手,語氣輕快:“哥哥晚安呐。”

“晚安——”花笠拖長了腔調,神色不明的眼中噙著一抹淺笑。長椅後的路燈打下來光照在他身上,他身後的花草隱在暗處,隻有他現身於光圈中。

倪胭在厲決停下腳步之前,轉過身,仰頭望向厲決,問:“怎麼深更半夜回來?回來之前也沒說一聲。”

厲決本來要停下的腳步便沒有停下,繼續往前走。他“嗯”了一聲。

“嗯什麼啊?”倪胭輕笑出聲,輕輕在厲決的胸口推了一下。

繞過花牆,厲決鬆開倪胭,他大長腿往前邁了一大步,在倪胭身前蹲下來。倪胭無奈地笑了笑,趴上他的背。厲決手臂穿過倪胭膝下,小心翼翼地背著她。他站起來,踩著院子裡鋪滿的方磚,一步一步往前走。

倪胭將下巴搭在厲決的肩窩,歪著頭望著他的側臉。不過兩年多一點,他不僅身量迅速拔高,就連五官都發生了變化,像是被時光或經曆打磨過,臉上的線條也變得十分硬朗。他的眼神從小時候的乾淨單純變得冷而深,不變的卻是眼睛裡一如既然的堅決。許是因為匆忙趕回來,他的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還沒來得及剃去。

倪胭抬手,用手背摩挲著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

厲決轉過頭來,近距離地靜靜望著倪胭。倪胭翹起嘴角,她抬起手,像多年前那樣揉了揉厲決的頭發。

厲決眼中的眸光忽然滯了一瞬,一瞬間,那些記憶湧上來,那些回憶中的畫麵再次浮現眼前,記憶裡的倪胭和麵前的倪胭逐漸重合。

厲決的腳步停了下來。

這三年,他靠著回憶度日。將她想了千萬遍,念了千萬回。一次次極限的訓練,一次次生死交錯的瞬間,是記憶裡的她讓他撐了過去。他得活著,隻有活著才能回來見她。他得變得最強的人,隻有最強才能讓她完完整整地隻屬於自己。

他想了一千次一萬次的她,如今他終於回來了,如今她真的就在自己身邊,鼻息間全部都是她的氣息。

為什麼深更半夜回來?

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哪裡顧得上白天和黑夜。他甚至因為能夠回來見到她,而幾個日夜未曾合過眼。

他睡不著。

無論是睜開眼還是合上眼,眼前都是她。

厲決深深吸了一口氣,貪戀癡迷地吸取有她的味道。

“阿決,走啦。”倪胭用臉頰輕輕蹭了蹭他的脖子。

“嗯。”厲決點頭,他轉過頭,目視前方,背著倪胭一步一步往回走。探過倪胭膝下的手臂越發收緊。他背的不是倪胭,而是他的全世界。

花笠斜靠在花牆上,手裡端著一碟點心,含笑望著厲決背著倪胭遠走的背影。他臉上掛著笑,漫不經心地吃著點心。點心很甜,上麵一層奶油,裡麵一層果肉,外麵還塗著巧克力。

特彆甜,特彆甜。

整塊點心被花笠吃下,口腔中還是縈繞著濃鬱的甜味兒。他抬手,用指腹抹了一下唇。

啊……

花笠後知後覺地發現甜的不是點心,而是倪胭留下的味道。

遠處,厲決已經背著倪胭走進了樓中,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

花笠沒心沒肺地笑笑。

·

回到臥室,倪胭踢了拖鞋,光著腳走在地毯上,隨意地坐在床角,彎下腰來隨手揉了揉角。

厲決站在她麵前看了一會兒,然後在倪胭身前單膝跪下,一手握住她的腳腕,一手給她揉腳。

即使他學會了說話,可是大概是從小養成的習慣,而是喜歡沉默著,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倪胭雙手搭在床上撐著身子,身子找了個比較舒服的角度,微微向後仰著。她含笑望著厲決的手。大概是他幼時生活環境的緣故,在他十四歲的時候,他的手就比倪胭的手大了很多。倪胭還記得那時候強硬地給他修剪指甲時,曾驚訝了一下他的大手大腳。

沒想到三年之後,他的手又長大不少。她的腳在他寬大的手掌中顯得那麼小。

倪胭忽然皺起來,她欠身拉住厲決的手腕,問:“你的手怎麼了?”

厲決左手的小手指缺了一小節。

厲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倪胭,說:“沒事。”

倪胭蹙眉。

即使他不說,倪胭也能想到這三年他受了多少苦。和他一起接受培訓的人有很多死在那裡再也沒有回來,而就算是活下來的人又有哪個不是九死一生?

倪胭抬起頭望向厲決眨了眨眼,問:“我不在身邊,阿決怕不怕?”

厲決猶豫了一下,他抿著唇,點了下頭。

“來,抱抱。”倪胭伸開雙臂。

厲決的沉靜的眸光閃過一抹異色,他眼睫顫了一下,然後像小時候那樣撲進倪胭的懷裡,將臉埋在她胸口蹭了蹭。

倪胭輕輕拍著厲決的後背,溫柔地開口:“是不是好幾天都沒有好好睡覺?”

厲決在她懷裡點頭。

“我們睡覺好不好?”

厲決在她懷裡又一次點點頭。

倪胭笑了笑,她將懷裡的厲決拉開一點點,望著他的眼睛,像他小時候那樣捏了捏他的鼻子,笑著說:“要先洗澡哦。”

厲決忽然抬手,在倪胭眼前晃了一下。

“怎麼了?”倪胭詫異地問。

厲決試探地將手貼在倪胭的臉上,又學倪胭那樣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他緊抿的唇忽然輕輕顫了一下。

倪胭在最初的疑惑中回過神來。她彎下腰,將額頭貼在厲決的眉心,輕輕蹭了蹭,說:“不是幻覺,也不是做夢。你回家了,我是真的。”

厲決眼中的亮色一點一點綻開。

倪胭好笑地搖搖頭,她望著厲決問:“我不在你身邊看著你,有好好照顧自己嗎?有好好吃飯好好洗澡嗎?”

厲決的目光躲閃了一下。

“咦?”倪胭睜大了眼睛,做出驚訝的表情來,“該不會是三年沒洗澡吧?”

“有洗。”厲決皺眉。

“真的?”倪胭故意逗他。

厲決的眉頭皺得更緊:“三年不洗澡會臭。”

他聲音有點悶悶的,還有一點急。

倪胭失笑:“怎麼還是傻乎乎的……”

“我要生氣了。”厲決悶聲說。

倪胭一下子笑出來,她歪著頭含笑望著厲決,問:“怎麼還能不生氣?比如我給你洗澡?”

“我自己洗。”厲決站起來,向後退了一步,目光有些抵觸。

倪胭托腮,眸光流轉:“害羞嗎?阿決是忘記了當初是誰教會你洗澡的?”

厲決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隻是悶聲說了一句“我去洗澡”,然後轉身朝著衛生間走去。

倪胭笑笑,也不阻止。衛生間裡響起水聲,倪胭懶散起身,走到梳妝台前隨意整理著長發,看見自己微微有些紅腫的唇,倪胭愣了一下,她回頭望向衛生間的方向。

她將手搭在唇上,這才想起唇上沾染的花香。略作猶豫之後,倪胭去了另外一間浴室,仔細洗了個澡。

倪胭重新回到臥室的時候,厲決已經洗完了澡。他隻在下半身圍了一條白色的浴巾,露出結實的胸膛,和身上猙獰的疤痕。他坐在床角,正低著頭用毛巾擦頭發。聽見開門聲,他抬頭望向倪胭。

倪胭走過去,手輕撫過厲決硬邦邦的胸膛,指尖兒反反複複撫摸著他心口位置上的疤痕。猙獰的疤痕證明著曾經這裡有著怎樣可怕的傷口。而且這個位置就在心口,顯然當時他受的傷萬分凶險。

厲決拉住倪胭的手腕,不舍得將目光移開半寸地望著她,說:“那次我以為再也回不來。”

大概是因為他是後來才慢慢學會說話,又說話不多,說這樣長度的句子時,他的語速很慢,穩穩地咬重每一個音。

倪胭溫柔地笑著,她將親吻落在厲決的額頭,柔聲說:“你已經回來了,都過去了。不怕,不怕了。”

厲決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蜷縮在倪胭的懷裡睡覺,隻是現在的他身高已經比倪胭高了太多,這樣的姿勢蜷縮在倪胭的懷裡有些怪異。

他幾天幾夜沒有睡過,如今靠在倪胭的懷裡,頃刻間入眠。隻是他在睡著半個小時之後忽然驚醒,他整個身體緊繃,睜開眼睛望見倪胭的睡顏時,才逐漸放鬆下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倪胭很久,才重新合上眼。

又過了接近一個小時,厲決再次從睡夢中睜開眼,他不安分地猛地抬頭望向倪胭。莫名的緊張讓他胸口起伏不歇。

倪胭這三年都是一個人睡,忽然懷裡多了一個人有些微不適應,她睡得並不沉,每次厲決醒過來她都知道。

“我在呢,一直都在呢。”倪胭懶懶打了個哈欠,半眯著眼睛湊到厲決麵前,吻了吻他的眼睛,“阿決睡覺了……”

雖然知道倪胭看不見,厲決還是重重點了下頭。

倪胭又打了個哈欠,半眯的眼睛緩緩合上。厲決在她懷裡抬眼望著她許久,他動作輕微地從倪胭的懷裡出來。他蜷縮的大長腿慢慢伸直,枕著枕頭,動作緩慢地將手臂從倪胭頸下穿過去。

倪胭翻了個身,動作自然地窩進厲決的懷裡,雙膝微微蜷縮抵在厲決的腿上。

厲決在一片黑暗的夜裡望著懷裡的倪胭,慢慢笑了起來。

·

第二天清晨,倪胭迷迷糊糊醒來。她睜開眼,便對上厲決的目光。倪胭扯了扯嘴角,說:“早啊。什麼時候醒的?”

“剛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