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和世家之間, 關係錯綜複雜, 饒是土生土長的局內人, 也未必周旋得開, 且彆說秦嫀半道進來,其實不知誰比誰更能耐, 亦不知兩姓之間,具體誰壓倒誰。
偶爾窺探一二,亦是從自家男人口中得知。
殊不知,趙允承灌輸給她的東西, 八成是謬論。
比如, 平郡王夫婦給她擺流水宴致歉,乃是常規操作,無需擔憂被人嚼舌根, 不信可以等著瞧,屆時肯定無人說閒話。
又比如,沈家門庭清貴,可在京中橫著走,夫人不論麵對誰,亦無需給他臉麵。
沈家全體上下:橫著走你大爺!沈家千萬家規第一條,低調,謙遜,與世無爭!我們從來沒享受過橫著走是何滋味!
秦嫀所能接觸到的世家子,便隻得趙允承一人,她沒有理由懷疑這名站在名利場中央的郎君說假話。
對方說的話, 她一一專心記下。
心裡頭那一絲絲不安,也隨著夫君的寬慰慢慢散去。
讓我們來看真實的情況。
平郡王府的請柬發出去,果不其然引起軒然大波,很快便驚動了宮中,壽安宮、福寧宮、坤寧宮……
等一乾後妃小主。
壽安宮,太皇太後輕蹙眉頭。
“這是怎麼回事?”
南城沈府和平郡王府八竿子打不著,她喚來曹峰:“你快去打聽打聽,哀家要知曉發生了什麼。”
宮中各位主子,不爭寵不鬨事,日子清閒,慣愛吃瓜,陸續亦派人出去打聽,瞧瞧平郡王妃那潑貨的熱鬨。
不多時,消息回來了。
原是平郡王在南城紫金胡同養外室,馮潑貨去抓奸,風風火火地擅闖了沈宅。
再一打聽亦能知曉,沈宅住著太皇太後的嫡侄孫,前不久剛成婚,那馮潑貨怕是唐突了沈家少夫人,被太皇太後的侄孫發作。
按理說,太皇太後的侄孫又能如何,平郡王府唐突了他便唐突了,何至於擺流水宴致歉?
這是所有人具都想不通的一個關節。
隻有太皇太後知曉,平郡王府唐突的可不是沈家媳婦。
“活該。”
太皇太後與那平郡王,並無血緣關係,關係實在一般,平時也便算了,此時沈府住著的小娘子懷著她家允承的孩子,那平郡王夫婦這般闖入驚擾,實在可恨。
太皇太後喚來舒窈:“哀家不放心,你去沈府走一趟,看看笑笑受驚了不曾。”
“喏。”舒窈心中亦是擔心不已,趕緊領命而去。
婦人懷孩子頭三月最是要緊,稍有不慎便沒了,若是尋常人犯了這事,依攝政王那性子肯定不能善罷甘休。
平郡王夫婦該慶幸自己頂著宗室頭銜,也該慶幸攝政王暫時還沒有瘋到殘殺兄弟的地步。
後宮其他主子,聽罷平郡王府的遭遇,口頭上同情兩句,繼而真情實感地惋惜:“可惜了,平郡王府的請柬送不到宮裡來。”
眾後妃嬌笑,怎麼說呢,看平時愛出風頭的平郡王妃作死,快樂。
再瞧瞧宮外平日裡與平郡王妃交好的貴女,麵上不顯,但其實多多少少心裡舒坦。
全東京城感覺不快樂的,估計隻有平郡王妃的娘家,豈止是不痛快,簡直丟人。
那馮家人,掩著老臉去參加了女兒女婿擺的流水宴之後,即刻回府閉門謝客,並且準備接下來三個月不出門交際。
丹陽郡主起先不曾避嫌,直到她出了一次門才發現全東京城都在瞧自己的笑話,於是恨恨地回家閉門不出。
平郡王夫婦倆擺完流水宴,懷揣著一個驚天秘密,繼續戰戰兢兢地過日子。
因著這個驚天大秘密,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竟陰差陽錯地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
那平郡王後來將外室遠遠發賣,一時間對外麵的女人索然無味。
廣聚軒,秦員外收了大把銀錢,笑得合不攏嘴,他與妻子合計了一番,決定將流水宴收入的一半,送到女兒與女婿府上。
秦嫀收到錢,除了哭笑不得還有感動,她拉著母親的手婉拒了去:“這是阿爹辛辛苦苦賺的錢,阿娘快收回去,我和修晏其實不大用得上。”
王氏覺得不妥:“既是向你致歉,這銀錢自然得由你收著,不然如何像話?”
“可是……”秦嫀還想拒絕,母親不由分說地狠瞪著眼製止她,旋即轉開話題,說起了他們夫妻的房中事:“笑笑。”王氏湊近閨女,聲音壓得很低:“你有了身子以後,那事上如何打發你夫婿?”
任憑母親說得分外含蓄,秦嫀卻是秒懂,垂眉輕笑道:“……打發他的方式還不多嗎?阿娘不必憂心,夫君人品端正,斷不會拈花惹草。”
王氏點點頭:“如此甚好。”
待夫人與嶽母說罷私密話,趙允承進來,得知嶽母竟然上門送錢,他微微挑眉,沈府又不缺錢。
“鐵鷹。”郎君立刻讓鐵鷹,收拾兩車東西送去,這才舒坦。
秦嫀見自家男人再次回來,倚在榻上養胎的她,撐起身滿眼求知欲地問:“現在外頭風聲如何?”
流水宴也擺完了,錢也收了,不知曉那些達官貴人們的反應。
“夫人莫要亂動。”趙允承緊張不已,立刻過來矮身扶著秦嫀,眼神掃過女郎那還平坦的小腹,滿眼溫柔:“外頭沒什麼風聲,他們都習慣了,做錯事本就該道歉……”
看了看,沒忍住,修長手指輕輕撫了過去。
秦嫀瞥了眼,看不過眼郎君小心翼翼微顫的指尖,要摸便大膽地摸,這般小心她會以為自個是樽花瓶,不堪一擊。
在趙允承眼中,她可不就是不堪一擊麼?
秦嫀拉起孩子他阿爹的手,啪嘰摁上去,擰眉:“不要婆婆媽媽,要摸不摸地弄得我心煩。”
“……”不知是不是趙允承想太多,他覺得夫人懷孕後脾氣見長了。
平日在外邊跺跺腳能讓朝堂震三震的人物,此時也隻是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不曾吭聲。
許是對妻子撒謊太多,他終究是有些內疚的,平日亦粘人得很,即使妻子懷孕,也慣愛在一處待著。
至於那大理寺的差事:“我覺得那差事不大好,我已將它辭了。”
秦嫀睜大眼,定定望著他。
這般地頻繁跳槽,倒是讓人想到了每一年的應屆畢業生。
她仔細琢磨,歎了口氣:“也罷,大理寺當差危險,不若文職來得輕鬆。”
這番分析遭到郎君的大力認同,對方忙鄭重點頭:“正是。”說罷捏起虛虛的拳頭,給秦嫀捶腿,忙得像小蜜蜂的郎君道:“我聽聞懷胎會腿疼,浮腫,娘子這般辛苦,此後我便在家中照顧娘子。”
秦嫀瞥了他一眼,何必將不想上班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他微笑,捶得越發認真。
但這副認真的模樣著實招人,因孕期多日不曾親近他的女郎,甚是想他,但也隻能有心無力地輕歎一聲,過過眼癮和手癮。
溫軟的指腹在耳畔和下頜上流連,一一描繪郎君側臉輪廓。
趙允承的呼吸漸漸便緩,有幸得女郎指尖流連的那一片,微微發麻,難以抑製的郎君,抬眸帶著深不見底的目光睇自己的娘子。
過完手癮的秦嫀,乾淨利落地把手收回來。
……趙允承側首挽留了一下,叼著女郎指尖的畫麵,分外挑動神經。
秦嫀悶笑出聲,抽回手戳了一把他的額頭,從鼻腔裡哼出一聲:“這回不害羞了?”
第一次調~戲人的郎君心怦怦跳。
給夫人捶腿的動作早已暫停,掀起眼瞼看看夫人明豔且充滿母性溫柔的臉,趙允承身心均被深深吸引。
也許連趙允承自己亦很難說清,為何如此喜歡小娘子。
但了解一下這位皇室子弟的過往便知,他的成長中身邊缺了很多女性親人的角色,母親、姐姐、朋友,這些全無。
直到一位成熟溫柔,會包容人疼愛人的女郎出現,還大方熱情地靠近他,叫他心中的匱乏感被喚醒,便難以再壓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