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暮雪白頭(1 / 2)

嬌癮 令棲 12533 字 9個月前

交談間, 閃爍著細碎光芒的錦鯉躍出,燈光一照,湖麵氤氳流轉。

兩人不約而同地壓住了話題。

其實站在權力巔峰的人, 才會有心情懷念舍棄或錯過的東西。但愛上玫瑰的男人,也許更愛權力和地位。

在位高權重者眼裡,隻有大權在握時,才會惋惜玫瑰沒有成為點綴,遺憾它太早逝去, 那朵枯萎的玫瑰, 才會突然在記憶裡有了價值;可若要為玫瑰舍棄權勢, 玫瑰不值一提。

權與欲麵前,愛情不足道。也許重來一次, 還會得到同樣的結果。

“大哥還讓我叮囑你一句, 豫係瓦解後, 賀家既然有本事全身而退,你就不要再沾手這件事。”齊樾扯開話題,麵色端凝而沉肅, “現在的位置, 往前十年就定得差不多了, 齊家沒必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跟賀家打對台。”

“我知道, ”齊晟並不意外, 眸光微斂,“本來也就做個樣子。”

時至今日, 齊家不需要靠站隊來更進一步,求穩就行。賀家對齊家來說,存在不少分歧,但還不到撕破臉結死仇的地步。所以就算抵不上齊顧兩家四代的交情, 哪天利益當前,聯合意味著雙贏,立場也就可以改變。

齊晟看著光芒萬丈的太陽被雲團遮蔽,微眯了下眼,“隻是可惜了這麼好的機會,毀在一個善藏的人手裡。”

“鷹立如睡,虎行似病,本就是攫人噬人手段處。”齊樾淡笑。

交談戛然而止。

涼風穿過石廊外,一尾尾錦鯉四散開來,在湖麵串起泠泠的珠串。

-

宴客廳內陷入一陣詭異的沉寂。

諾大的空間內光線逐漸昏暗下來,暮色投射在匾額下的字跡上,剛勁遒麗的書法氣勢磅礴,黑墨反射一點弧光,有一種難以描摹的壓迫感。

齊老爺子的態度讓沈姒感到意外,但也隻有那麼幾秒鐘。

“我記得你大學讀的是工商管理,表現還不錯,”齊老爺子閒散地問了句,麵色依舊威嚴而冷然,讓人望而生畏,“後來為什麼放棄了?”

“因為不太感興趣。”沈姒很坦誠。

似乎隻是隨口一問,齊老爺子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的目光落在沈姒的麵上,良久,話鋒忽地一轉,“知道我為什麼單獨見你嗎?”

沈姒搖了搖頭。

其實她能猜出個大概,無非兩種情況。要麼是不歡迎她,有話要告誡她;要麼沒什麼惡意,隻是想看看她什麼水平,憑什麼拿的住齊晟。

但跟這種骨灰級彆的人打交道,說多也錯多,小心思還容易被一眼看穿,所以還是慎重點好。

而且無論哪種情況,接下來對方的措辭,不見得會太中聽。

“我其實不太看好你們倆,”齊老爺子的態度平和又淡然,“齊晟打小養在我身邊,跟他兩個哥哥不同,他主意大,有段時間不服家裡任何安排,不管這種安排對他是否有利,後來收斂了點兒,也隻是麵上收斂。”

這倒像齊晟能乾出來的事兒:

天生反骨的人,最恨被人掣肘。

沈姒知道老爺子這話是什麼意思,“您想說,他是因為討厭被家裡管束,才會選擇我?”

“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清楚,不管是性格脾氣,還是興趣喜好,你跟齊晟並不是最適合過一生的。”

話說得比她想象得委婉,說的是“你們不適合”而非“你不適合他”。

齊老爺子似乎並不打算扮演拆散兩人的惡人,挑明了並不太喜歡她,但也沒有讓她難堪的意思。

隻是這種溫和慈祥的語氣壓下來,依舊像綿裡藏針一樣,有些戳心。

“我知道他現在喜歡你,他肯為了你忤逆我的意思,甚至放棄我替他鋪好的路。”齊老爺子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可即便是從商,從長久來看,我這個孫子也更需要一個各方麵跟他匹敵的女人,不提家世,我不覺得你會為了他放棄現有的一切去順應他。”

他把話點透,“所以丫頭,如果有一天,你們之間的愛情到頭了,他後悔為你放棄了,你打算如何自處?”

沈姒倒沒想到老爺子會這麼問。

“我一個小輩,沒您資曆高見識多,很多想法在您看來可能很幼稚,似乎不該在您麵前妄言,”沈姒平靜地看著齊老爺子,不卑不亢地說道,“但有些話今天我必須說明白。”

“我以前選跟他一樣的專業,學那麼多東西,是為了離他更近一點,我想自己足夠了解他熱愛和擅長的領域,有能力站在他身邊。”

“但我確實做不到靠妥協和適應他的一切來維係感情,我不想違背本心,也不會為了依從他把自己變得麵目全非,更不會為了更契合他的標準去放棄自己的夢想。以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絕對不會。”

一段感情的維係靠的是共性和吸引,從來不是妥協和讓步。

她這人骨子裡傲氣,不可能事事遷就和乖順,即使從前刻意在齊晟麵前偽裝得乖一點,也沒堅持多久。

何況現在。

她願意為了讓自己具備站到他身邊的本事而努力,但不代表願意為此失去自己。她如果肯委曲求全,當初就不會不辭而彆,更不會折騰到今天。

“他選的是妻子,不是一個千依百順的情人或下屬,我也不會唯他是從。”沈姒笑了笑,“我知道有多少人不好看我跟他的感情,但我不在乎,”

她眸底一片清明和堅定,“人是我挑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將來的事兒確實誰都說不準,但即便日後不如今天所願,也沒關係,大不了一彆兩寬好聚好散。不過現在,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除非他不愛我。”

齊老爺子視線微頓,不置可否。

又是一陣迫人的沉寂。

齊老爺子浴血戰場十幾載,一生泡在軍隊,鐵血手腕。他言辭雖不強硬,氣勢依舊威嚴,任誰在他麵前都會規矩起來,甚至生出不安來。

沈姒態度其實恭敬,但對方說一句自己頂十句好像確實不太好。

而且莫名其妙的,被對方盯久了,她就無端地心虛,就是那種學生年代麵對班主任的感覺,沒犯什麼事,也會開始懷疑自己說錯或做錯了什麼。

不過齊老爺子並沒有生氣,也沒有為難她,“你先出去吧。”

沈姒稍怔。

“兒孫自有兒孫福,”齊老爺子麵色平靜,淡淡地說道,“路既然是你們自己選的,將來怎麼走、能不能走到最後都是你們自己的事。”

他輕輕地擺手,“去吃飯吧。”

沈姒並沒想到話題會被輕飄飄掀過,畢恭畢敬地微彎了身,朝外退去。

“等等,”齊老爺子拉開手邊的抽屜,視線停留在上麵,良久,將一個做工精致的檀木小盒子朝沈姒的方向一推,“這件東西,你拿走吧。”

檀木的小盒子看著年代久遠,不是古物,也該是上世紀的東西。做工非常精巧,保存得非常妥當,不沾一絲灰塵,隻有右上角有一點折損。

不知道是否看錯,她瞧著——

像彈孔。

沈姒雖然好奇,不過也知道不該問的就不問,說了一聲“謝謝爺爺”,便將東西接過來,離開了。

齊老爺子將把玩許久的那枚棋子,“啪”地一下敲落在棋盤上。

-

離開宴客廳,暮色蒼茫。

四合院內的假山流水和草木花卉錯落有致,處處皆景。行廊山亭間有清涼的晚風遊走而過,拂過湖麵時,掀起一陣氤氳的水汽,像霧色流動。

沈姒見四下無人,邊往外走,邊漫不經心地打開了檀木盒子。

是一對玉鐲子。

漸次亮起的燈光之下,玉的成色很好,種水純正,玉質光澤溫潤,剔透玲瓏,不過款式有點古舊,落在手腕上鬆垮垮的,蘇工美人鐲。

一雙玉鐲完好無損,隻有檀木盒子上的彈孔,有些違和。

沈姒正想得出神,聽到點動靜。

“慢點!老爺子在前麵宴客廳,”一個阿姨追在一個小男孩後麵,臉色不太好,生怕驚動了人,“昨天剛被凶過,您今天就彆亂跑了……”

小男孩一腳踩著滑板,搖搖晃晃地往前,扭頭不耐煩地跟阿姨說,“你要是不告狀,誰管我啊?”

說話間,他沒注意路,不偏不倚地撞到了沈姒身上。

他手裡的遙控器掉了下來。

所幸沈姒有防備,眼疾手快地合上了檀木盒子,伸手扶了下他。

小男孩一邊抱怨著將滑板丟到一邊,一邊撿起遙控器,想操縱附近的無人機降落,結果毫無反應。

摔壞了。

小男孩不太高興地扭過頭來,揚起視線看向沈姒,“你怎麼——”

怪罪的話沒說出口,他忽然將手背到身後,老老實實站好,乖巧無害地喊了一聲,“姐姐,你真漂亮。”

沈姒啞然失笑。

她微微傾身,一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誰教你的,嘴這麼甜?”

阿姨追在小男孩身後,見到沈姒後雖然認不出是誰,但能出現在這裡就說明了身份。她微微彎身,行了個禮,歉意地朝沈姒笑了笑。

“姐姐要陪我玩嗎?”小男孩握住了沈姒的尾指,“我教你玩滑板。”

沈姒回憶了下他剛剛“跌跌撞撞”的技術,想婉拒這個老師。

小男孩扯了扯她,將遙控器往她懷裡塞,繼續拿自己喜歡的東西“誘惑”她,“我的無人機也可以給你玩,我還有一大堆樂高積木,給你看我拚好的帝國殲星艦和小火車。”

沈姒正要說什麼,忽然聽到阿姨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三少爺。”

小男孩瞬間繃直了。

他警惕得像野外生存的小動物,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準備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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