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就沒怎麼吃飯,今早上也沒吃膳食呢,他正處在長身體的年紀,早就餓得不行了,還被康熙氣了這麼長時間,胃裡更空了,覺得眼前若是有一整隻小烤乳豬的話,他能不用蘸料就全都生猛地整隻吞掉了!
“咋了?彼得你餓了?”
康熙早上可是吃得肚子飽飽跑過來的,瞧著對麵的少年一個勁兒地吸著肚子,勒緊腰帶,眼裡快速滑過一抹笑意,側過臉對著身後的福全吩咐道:
“二哥,你出去看看這手下人都是怎麼辦事兒的?讓門口那倆侍衛去膳房裡催一催,讓他們快些給這兒送一頓熱氣騰騰的膳食進來。”
“是,皇上,奴才這就去。”
福全提高音量,放慢語速,樂嗬嗬地說道:
“皇上,用早膳時奴才還聽老驛丞說,他想著皇上你們一行人在清涼寺裡吃素太多了,特意冒著風雪去采買了好幾頭膘肥體壯的蒙古肉牛,說是要做幾桌全牛宴,給主子們補補呢,奴才瞧著這也眼看著也快到午時了,興許冒著白色水蒸汽的牛肉湯鍋都做好了呢。”
“牛肉湯鍋。”
這四個字對於餓肚子的小沙皇來說,是沒有一絲抵抗力的,他的五臟廟響動的聲音更大了。
康熙也知道涉及領土的談判之事,不是像買一顆大白菜一樣,得慢慢來,不能操之過急,也跟著從圈椅上站了起來,自顧自地說道:
“唉,朕也說得有些口乾舌燥了,彼得待你用完膳後,可以去看看那倆殺手,也可以讓跟隨著你的護衛們進來兩、三個陪你聊聊,等朕閒了再來找你。”
說完這話後,康熙停頓都沒停頓,帶著裕親王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彼得聽到兩人離去的動靜,才抬起頭瞅了一眼,恰好從門口侍衛們關門的縫隙裡瞥見了倆人一前一後離去的背影和院子裡白皚皚的雪層。
他忍不住將手握成拳頭煩躁地捶了捶屁股下的軟榻。
牆壁上明亮的玻璃窗被四個指頭那般寬的厚木板橫七豎八地釘在一塊兒封得死死的,從木板縫隙裡露出來的天光將彼得線條清晰的側臉照得明明滅滅的。
康熙和福全沿著青石路往後院裡走,從天空上飄下來的細雪沒一會兒就在兄弟倆肩膀和暖帽上落了薄薄的一層。
福全看著康熙心情很不錯的樣子,不由笑道:
“皇上,您提的要求著實很有吸引力,可五分之一的領土可是好大麵積呢,奴才覺得彼得同意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您說沙俄人少,咱大清現在人口也不算多呢,盛京那邊雖是龍興之地,可氣候嚴寒,如今越來越多的人都開始往這邊搬遷了,奴才覺得領土大固然好,可人口不多,領土無人居住占領,長此以往下去終究還是有守不住的風險啊。”
康熙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覺得整個人從頭到尾都清醒了,對著福全感慨地說道:
“二哥,朕知道你說得是實情,可《論語》有雲:‘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則無所得矣’。”
“人的氣性是會在憋屈的環境裡一日一日磨沒的,朕如果不一上來就定個難以實現的大目標,那麼後來所取得的成就也不會大,和人談判也如此,彼得最初覺得四分之一領土太多了,不願意給朕,拒絕了朕;朕降到五分之一,他還覺得多,再次拒絕朕;朕初次起得調高,沙俄領土廣袤,即便是十分之一的領土給我們,我們都是賺的,朕沒有什麼損失,充其量是供養他幾年罷了,可他已經連著拒絕朕兩次了,或許等時機成熟了,七分之一,八分之一,九分之一的土地,他就願意割讓了,咱有的是時間給他耗,等他記著親政時,著急的是他,不是我們。”
福全耐著性子聽完這話,也樂了,用手捋著下頜上的短須搖頭笑道:
“皇上說得也是,怎麼算咱都不吃虧,彼得能奪回大勸興許咱能取得他承諾的好處,若是他沒能耐,搶不過自己的皇位,那咱扣留一個沙皇在京城,毛子們也覺得顏麵無光,沒法動我們。”
康熙笑著點頭,隨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側過身子對著福全詢問道:
“二哥,你這回逮到一條大魚,可謂說是功勞不小啊,你有什麼想要的嗎?你說出來朕必定滿足你。”
福全聽到這話,眼前瞬間一亮,忙停下腳步對著康熙拱手道:
“回皇上的話,奴才確實有個不情之請,在心裡麵藏了好多年了,想要讓皇上滿足呢。”
“哦?那你說來聽聽?”
康熙聞言也生出了些興趣,索性轉過身子看向一米遠的裕親王。
福全強忍著激動,作揖道:
“皇上,奴才很感激您和皇貴妃能讓穆爾登格在學院成立之初就進去讀書,等明年暑假她就畢業,也是大姑娘了,奴才知道宗室裡的格格撫蒙是老祖宗們定下的規矩,公主們都能屈尊遠嫁到蒙古,奴才的女兒自然是比不上宮裡金枝玉葉們尊貴的。”
“可奴才和福晉都三十好幾了,膝下卻隻有這一雙兒女,偌大的裕親王府裡也隻有這倆小主子,空曠得都能跑馬了,昌全這孩子奴才從未擔心過他,可穆爾登格是奴才第一個孩子,又是奴才唯一的小棉襖,奴才這兩年一想起她越長越大了,過不了幾年就要撫蒙了,就心裡難受得緊啊,還請皇上能看在奴才這回立功的份兒上,可以免了穆爾登格撫蒙的婚事,讓她留在京城裡,這樣奴才和福晉離她近,也能沒事兒的話,多看看她。”
感性的福全越說眼睛越紅,說到女兒的婚事更是帶上了些微的哽咽。
這些年下來,紫禁城裡的阿哥們連著串兒地紮堆生,從老大到小十四,高矮胖瘦地站成排,排一溜兒,讓兩宮太後看著就覺得心裡樂嗬。
孫輩人數豐盈,深居慈寧宮的太皇太後已經漸漸地不再憂心康熙的子嗣,不催生了,也不怎麼管他喜歡去哪個宮裡了。
五孫子恭親王常寧這幾年眼瞅著膝下的孩子也漸漸多了起來,小孫子純親王隆僖自幼身體就不好,嫡長子富爾祜倫也是好不容易養住的,她也對隆僖沒啥指望,隻要當個愉快的富貴小王爺就成了。
可自幼看著長大,為人實誠又孝順長輩,還脾氣溫和,憨厚的二孫子可成老人家每每念叨的對象了,福全這麼大個人了,膝下卻隻有一兒一女,單薄的子嗣成老人家的心頭病了。
康熙也對他二哥的子嗣緣可惜的緊,生的少,還容易夭折。
他微微斂眉想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二哥,穆爾登格雖是你的嫡長女,但他也是孫輩們第一個孩子,打小就受皇瑪嬤和皇額娘的寵愛,朕也是抱過她的,自然也是希望她和佛拉娜她們一樣有個好婚事的。”
“你可能不太了解,朕聽皇貴妃說,穆爾登格在學院裡文課、武課處處拔尖兒,有時候下課後,她們跑去找皇貴妃閒聊時,嫣兒還說在談到若是公主出嫁,如何幫助當地牧民改善生活時,恪靖提了個讓朕給她一隊駐軍,帶到公主府裡,她要先用武力掌權,有腰杆硬的話語權支撐後,她就要參與蒙古王公的部落治理,從根本上頒發對牧民有利的條文來幫助他們改善生活。”
“穆爾登格雖不像恪靖這般直接,倒是也表露了奪權的想法,在你看來她是你貼心的小棉襖,可在朕眼裡啊,朕這個大侄女可不是一個腦子裡想著風花雪月的小姑娘啊。”
康熙搖頭笑道。
福全聽得眼睛有些迷茫,他也知道女兒各科成績很優秀,可沒聽說過她曾說過這話啊。
“皇上,那您是不願意讓奴才的女兒留在京城嗎?”
福全的眼眶更紅了,生平第一次覺得望女成鳳不好了,這不他女兒這是太優秀了,皇上這是不願意放人了。
康熙瞅著自己二哥都快難受得哭出來了,忙抬起手拍了拍他肩膀,哭笑不得安慰道:
“二哥,你咋聽不懂朕想表達的重點呢?”
“朕是想說,穆爾登格和恪靖一樣都是皇家、宗室裡難得心懷大誌向的姑娘,朕知道你和二嫂心疼女兒不想讓她遠嫁,覺得京城裡條件比蒙古要好,過得舒服恣意,可俗話常說,‘汝之蜜糖,彼之□□’,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們想要給她好的,可你們為她選的生活,未必是她願意要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