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8858 字 9個月前

陳大勝有些驚訝,便問:“這麼快?怎麼來這邊了?咋?有事兒?”

胡有貴卻幫著童金台散了人,坐在陳大勝身邊說:“沒事兒了,都讓他走了。”

眾人驚訝,二典就問:“這麼快麼?就走了?”

胡有貴點點頭,笑的不是很在意的說:“對呀,還要做什麼?撕心裂肺對著哭麼?人家如今也有了新媳婦,也有了新孩子,這一家一個日子,你指望他能如何?給你跪下磕三?那我回頭甭做人了。”

陳大勝遞給自己兄弟一塊甜瓜,胡有貴開始彎腰一頓啃,啃完接過小丁遞來的帕子擦了嘴,這才不在意的說:“那時候小,就覺著心裡始終憋著一口不平氣,我做夢打過他,罵過他,甚至殺過他……可是現在,又能跟他說什麼?把你的苦,你的為難,那些不堪的事兒都跟他說一次?再告訴他這都是因為你造孽,都是你害的!說完了,沒了!再然後呢?”

他看著院子裡的幾個人?眾人也不說話,就都看著他。

胡有貴就對著上空笑笑,滿麵譏諷的說:“然後他給你賠不是,說他錯了,還說以後會對你好,請你原諒他……從此便如何?這件事就過去了麼?過不去!我過不去!

最後又回去了,便是不回去,因為他賠不是了,那些齷齪的,黴爛的都會來煩著你,就告訴你,你爹知道錯了,也賠不是了,你還能如何?

難不成殺了他?你娘不知道他恨人麼?你娘到死了都沒怪,你又憑啥去怪,人家才是夫妻。再然後呢?你的一切不甘一切苦難,因為他賠不是了,對他而言就過去了?便再也不能提及了?”

眾人無言,胡有貴一甩瓜皮,拍桌子恨聲道:“如此還不如不說,我就什麼都不說,什麼也不告訴他,我就寧願把那些曾經遇到的,遭受的都放在心裡,我還就不體諒了!我要留著這份恨支撐著,我想起來我就能憤恨一次,我理直氣壯的憤恨,這樣我才好過,我不給他一點舒服的機會,就永永遠遠讓他心裡堵著一個疙瘩,我這才能舒服,對吧?”

他攤著手笑道:“他也彆來我眼前晃悠,反正我有靠山,早晚升官發財,到那時……他的日子就每時每刻都會想起我,他不能安靜,便是安靜了,也總有人會逢年過節問他,那是你兒子啊?為何你們父子不在一處住著呢?他有短處自不敢提,從此便麻麻賴賴一身疙瘩……”

陳大勝點點頭,看他又要滔滔不絕,到底遞給他一塊瓜道:“得得,打住,難為你說這麼多話,可真不容易!渴了吧?吃吧,吃吧!這是咱們莊子裡第一茬瓜,正是甜的時候,那邊送來你嫂子一個沒留,就打發人都送來了。”

管四兒有心事,就小心問:“你讓他走……”

崔二典麵無表情的堵住他的嘴。

胡有貴接了瓜,大力一頓啃,又抬臉道:“恩,我換了衣裳,請他吃了一杯茶,他倒是想問我點啥來著,我說,聽說家裡如今有不少人了?都挺好的吧……他就不敢說話了。

都不敢看我,人家吧……嗨,其實還真就有福氣的,啥時候都有人慣著,管著,從前就拿著我跟我娘墊腳,舍了我們,人家學會做人了,也出息聰明了。這樣也好,哦,他跟我說我弟在京裡書院呢,後來也沒啥話說,我說我有事兒,他就走了……”

童金台哧的笑了:“你吃瓜吧。”

陳大勝點頭:“是呀……”

幾隻蜻蜓就落在夏日庭院的綠葉上,那葉上水珠不多,它們隻能不斷尋找,雖不遠處就有個大池子,可這幾隻就滿心滿眼的在葉上尋水珠兒,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眾人不說話,就安靜的看著,看著它們來,又看著它們去……後來童金台說想去金鋪,陳大勝便也換了一雙夏日蹬的木屐,拉著胡有貴一起去。

不管旁人怎麼想,他們卻總是有家的,有了一個就知足,也就不想旁人的了。

可他們卻不知道,直到他們走了很遠,從衙門口的拐角處就走出胡醇厚來,他身體晃悠著,難受著,就看著兒子的背影哭,起先是小滴,小滴的落淚,後來淚如泉湧。

再後來他哭完了,也就哭完了,眼淚沒有更多的用處,也隻能轉身離開這裡,回到他該去的地方。

他什麼都不能說,也不能求,更不能深的走入兒子的心,他不敢,什麼都敢,就滿心的羞愧束手束腳的上了街邊的馬車,待拉了簾子,他才利索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這次沒掉淚,就馬蹄子踏踏作響,他就一路拍拍打耳光,一直打到兩腮腫如生了痄腮。

四街六市彙集的地方離家不遠,童金台媳婦親戚家的鋪子就開在這裡。

陳大勝手裡無錢,胡有貴沒有媳婦,如此人家進去買首飾,他們就坐在鋪門口的樹下看熱鬨。

六市口子來往的人許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金鋪掌櫃親自端著茶點出來招待,陳大勝便問:“掌櫃這鋪子倒是選了好地方,這買賣定然興隆呢。”

那掌櫃笑的仿若彌勒,卻不敢承認發財了,隻賠笑謙卑著說:“承您吉言,甭看這地方人多,可兩位老爺也看到了,就這地兒賺的不夠租錢的,就聽個名兒,若說響動,還是我們在南邊的幾處買賣好,比這兒可是強多了……兩位慢用。”

正是吃甜瓜的時令,人家奉上的依舊是瓜,陳大勝他們在家裡就吃了好些,因有深刻的饑餓記憶,看見吃,那肯定是要吃的。

隻這邊的瓜到底不如家裡的甜,就一邊抱怨一邊啃。

討便宜沒夠這刻,那街邊就來了兩輛被婢仆簇擁的體麵馬車,最後便停在金鋪門口。

隨著國家穩定,今年初起那些逃離燕京的世家巨族,除卻牽扯前朝問題的不敢來,也來不了,那剩下的人家終究是要回來的。

爹就說,這些人對經濟是有好處的。

而隨著這些人重歸燕京,燕京便真的有了皇城氣象,如這幾月流行給馬的當顱,絡頭,攀胸,捎帶……上整一百八十五件金銀絲鑲嵌而成的錯金馬具。

陳大勝就見過鄭阿蠻那套,他是鑲嵌了全套一百八十五件,件件錯金還不夠,還要鑲嵌綠鬆珊瑚各色寶石,加上一身時興的彩衣,腦袋上還要插花。

陳大勝都沒好意思說,鄭阿蠻行走起來,就像老家核桃樹上的毛毛蟲子,他是五彩斑斕湧動著的,也不知道得意個啥呦。

停在陳大勝不遠處的這兩輛馬車便是如此,雖是拉車馬,然而人家正麵馬具最少也收拾了幾十件去,還都是金絲工,沒上銀絲鑲嵌。

心裡些許嫉妒,陳大勝就摸摸小褡褳,他省,這裡麵鼓鼓囊囊依舊是滿足著的。

趕車的馬夫身形健碩,還穿著體麵,待車停穩當了,他便蹦下來將腳凳從車後取來放好站開。

這才有模樣俊秀,身穿輕羅絹襖的丫頭上前,先是扶下一位額下留有三綹長須,大袖寬袍四五十歲的體麵老爺。

這位老爺也很會打扮,臉上還用了一點點細粉提白,人下了車便姿態清雅的擺動羽毛扇子等著,一直等到他的老妻,兩個女兒下了車,這才搖搖擺擺,木屐踏的哢噠作響的進了金鋪。

陳大勝跟胡有貴都沒有體麵根子,便傻兮兮的啃瓜看熱鬨,隻看到那些奴婢跟隨進去,一個背著褡褳顯然掌握主人財權,具有管事身份的中年人從陳大勝身邊過去……陳大勝手裡的瓜忽就掉下來了。

自己家頭兒輕易不會這般激動,胡有貴便不安的喊了一聲:“頭兒?”

陳大勝吸吸鼻子,站起來左右看看,這才低聲說:“見到個仇人,我去裡麵認人,你去打聽下來路。”

胡有貴點頭,看陳大勝進了金鋪,他這才笑眯眯將屁股扭動一下,看著路口驕陽下兩位車夫笑說:“呦,老客那邊來的?這大熱天,可真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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