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第257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3227 字 9個月前

如今想想,我的娘啊娘,您這戲份就屬實多了些。

每次他都跟他傻哥學戲台上武將,走的那叫個小心翼翼,跟探敵營似的,就扶刀,不,扶棍兒,探著脖兒,還鬼鬼祟祟左顧右盼,看到安全就對娘親擺擺手,認真道,娘你快走,鬼被窩打跑了……

佘萬霖猛的伸出手蓋住臉,啊……不能想了……他算知道,為什麼每次娘親都捂臉顫抖跑過去,那是在笑自己跟哥哥吧?

啊哈哈……俺娘十幾年唱一台大戲,扮嬌弱女子,這讓咱跟誰伸冤去?

老臭將巨大的包裹抗在肩膀上要走,路過佘萬霖的時候就說:“好兒,你我二人緣分已儘,便……這樣吧。”

他到底有些舍不得,走的不那麼堅定。

果然就被佘萬霖拉住了:“臭叔為何要走?”

老臭看遠處慘烈,他們還算安全,就一把扯了佘萬霖蹲在密道角落,也是尋思了一會才說:“原是想死遁從此海闊天空,可惜不能了。”

可憐佘萬霖魂魄都被摧毀了,就喃喃道:“臭叔~要回去找皇爺?”

難道自己這些年與臭叔的情誼,都是白付了嗎?這一路的情誼是假的麼?

他狠狠的盯著老臭,老臭就氣急敗壞的指著他罵道:“你個沒良心的,老子是個暗探?可你爹還是全天下最大的暗探頭目呢,你咋不說他!他跟譚家有死仇,這些年不知道暗地裡使了多少手腳,最壞就是他!

你去吏部看看官員名錄,這些年除了金滇,五品下的官員有幾個譚家人?若不是看你的情分,老子早就賣了他了。”

佘萬霖氣憤怒吼:“那你去賣啊!”

老臭生氣:“那不是連累你麼!”

佘萬霖吼:“小爺才不怕!”

老臭吼:“可我怕……我怕……”

他語氣越來越低,最後自嘲般坐在地上,靠著山牆喃喃道:“我就看著那倆小小子,從被人抱著過台階,眨巴眼兒,就搖搖晃晃成了個大小子,孩子多乖啊,有啥好吃的,也惦記我,雖小時候也不是個東西,難得遇到好爹娘,後來還是教的不錯的……”

佘萬霖心酸,他自出來,心裡就很是依賴老臭,如今臭叔要走了,更不知何日能見,如此眼淚到底掉了下來,還有些哽咽說:“那,那你還走?彆走了臭叔……”

他認真的看著老臭保證道:“皇爺若是怪罪,我定不會去探監,你,你若不走,我就給你養老。”

老臭噗哧笑了,臉上泛起慈愛,就摸他的腦袋說:“你是個好孩子,可是,這天下連天子算在內,誰敢與榆樹娘娘搶孩子啊。”

他對外擠擠眼,外麵就傳來一聲慘叫。

佘萬霖不愛聽這個:“她不是榆樹娘娘,她就是我娘。”

“啊,當然是你娘!”老臭點頭,歪腦袋又看看外麵,四五匹戰馬在天空飛起又墜落,就淒慘的不得了。

“那你,也是挺難的哈?”

佘萬霖回頭,沉重的歎息,畏懼娘親算總賬,就可憐巴巴的看他臭叔。

哎,怎麼辦呢,這就是自己的克星啊。

老臭不得不實話實說道:“好安兒,你臭叔我這輩子,遇到兩個好,一好是皇爺,他當我是個人,給我信任,我就賣給他幾十年。這二好便是你,你當我是親人,不嫌棄我邋遢,與我一個碗裡吃飯,我本想送這條命與你,可你娘,那你也看到了……”

佘萬霖舍不得他,就急急插話:“那,那臭叔繼續死遁好了,反正你會易容,你不想,天下誰能認出你?”

老臭卻搖搖頭,拍拍那個巨大的包裹說:“哎!不行了……傻孩子啊,今日無意勘破譚家謀反罪證,你父與譚家早有恩怨,便是你親拿罪證去找你爺,份量也不如我,我到底是皇爺的人,懂麼?”

佘萬霖驚愕:“為何如此,這,這已經是證據確鑿了,他們還能逃了?”

看這孩子被保護的非黑即白,老臭歎息,心裡對外麵那位娘娘道了一聲歉,便認真的對佘萬霖說:“傻兒,今日你臭叔,便再教你個乖。”

佘萬霖氣悶,就揪下蒙麵巾撇嘴:“還乖,我都多大了?”

過幾年,我都能娶醜醜了。

老臭一笑:“教你皇帝心那!”

這孩子一下子就僵直了。

老臭卻不管他,隻看著周圍的兵器甲胄道:“其實你還小呢,你爺佘青嶺比我學問大,早晚也會教,可他看皇帝與我看皇帝,卻也有區彆的,記住孩子~這世間的事情,從不是你在書本子,戲台子上看的那些故事,凡事有因而後有果,一人冤死就該有個青天來昭雪,國出惡逆便要有義士清君側!”

佘萬霖喃喃:“難不成不對麼?”

老臭嗤笑搖頭:“不對呀,大部分的事情就從來不是這樣的,一切皆凡人妄念,他們就杜撰出戲文裡的正義騙自己。

你記著,皇帝老爺是個看戲的,人家就款款坐在台下,看你爺,看你爹,看譚守義,看我,看生旦淨末醜在那抖機靈,誰有什麼絕活,誰有什麼本事,人家是一清二楚,對他而言,一台戲,紅臉白臉那還真是少了哪張臉都不成的。”

佘萬霖難以置信的看著老臭:“你是說,譚家此事,皇爺未必追究?”

老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伸出手摸摸他腦袋道:“好兒!你說的沒錯,皇爺未必追究。”

這都要反了啊!

佘萬霖就無言指指密道,他不知這裡有多深,又有多少謀反的罪證,都到這個時候了,皇爺還不追究?

老臭卻十分理解的笑道:“唱戲才有個結局呢,追究早晚是要追究的,可是從政事上來看,目前時機不對,天下這出大戲皇爺不覺著要唱完了。”

佘萬霖困惑:“怎麼說?”

老臭輕笑:“如皇爺想動金滇,一般要做三個準備,一儲備大量低級官吏,一旦金滇亂起,譚派官員悉數倒台,這些官吏能迅速入滇平穩局勢,安穩民心。

二來,皇爺對譚家多有恩澤,皆因譚家懂事,並未在緊要關口與朝廷索要軍餉,還有各地遇災後的救濟錢糧,譚家從來自給自足,我是說,比起找麻煩的各地布政司,譚家省心,人家也在金滇坐住了。

總而言之,甭管是什麼手段,這般多的異族是畏懼譚家軍的,哦,最重要一條,譚士澤!”

佘萬霖此刻表情倒是平靜了,他盤算了一下問:“那要按照皇爺的打算,動譚家也得十年後了?”

老臭點點頭:“該是如此吧,皇帝不難?就數他難,這天下四方,要錢的地方太多,掣肘的地方也多,金滇自古麻煩,有譚家坐鎮,不知道省了皇爺跟朝廷多少事兒。

最起碼,其它郡州皆是與朝廷訴苦,人家老譚可是從不給皇爺找麻煩,甚至人家稅金年年都給足了,你說,天下那麼多麻煩不斷,皇爺何苦先動這裡?

須知,隻要動金滇,我大梁前十年積攢的國庫銀子,怕是都要折在這裡或許還不夠呢!”

佘萬霖譏諷:“皇爺不知養虎為患麼?”

老臭看著外麵人仰馬翻,狼狽乞命的譚家甲騎道:“你皇爺壓根就沒看得起過譚守義,不止譚守義,自譚士澤死了他家憑是誰,若不是譚唯心是譚士澤的兒子,皇爺照樣看他為爛泥。

你就想想譚守義那老頭今年多大了?還能折騰幾年?待他一死,不論譚唯同,還是譚唯征,甚至譚唯心~他們哪個能支撐起譚家?支撐起金滇?平穩過渡才是皇爺百年大計,是不費一兵一卒的上策。”

佘萬霖深深呼吸:“臭叔,那譚士澤真的跟皇爺這般好?”

老臭笑了起來:“人家死了啊!人這輩子就是再壞,心頭也有一兩個得意人放不下的。譚士澤與咱皇爺那份情誼,這個你阿爺都比不了,人生關鍵時候你爺不在,人家在。

而且譚士澤沒瘋魔之前,就真的很好,皇爺想給他留個後,留個香火,也是想給自己的良心一個交代,畢竟他被父兄壓榨,皇爺從來同情,可出手相幫~是沒有的。”

所以天下最沒良心就是皇帝麼。

佘萬霖垂下了頭嘀咕:“那,金滇的百姓呢,那些冤死的,那些孩童呢?”

老臭伸手給他蒙上臉道:“早晚是要管的,可天下一盤棋,如今下的又是盛世譜,甭管那顆棋子兒冤不冤,它得給整個棋局服務,這便是皇帝心,寒涼寒冷,可冰層之下未必不暖,人在世上百般為難,他看天下一出戲,我們就得粉墨登場好好給人家唱。

想開點吧,回頭你跟你家娘娘商議下,就怎麼的,也彆承認你來過金滇,這是我的事兒,永遠彆告訴旁人你認識我,記住沒?

我真的要走了,今日這些證據,你就隻當不知道,這天下,怕是隻有我親自送到燕京,送到皇爺麵前,他才能相信譚家要謀逆了。”

隨著最後一麵營牆倒塌,霍七茜總算發泄完了,期間無數次回頭確定兒子在哪兒,現在打完了,她就立刻找到了兒子的身影走過去了。

佘萬霖站在原地發呆,看娘親過來了,就很是難過的挎下肩膀。

自己的孩子,高興難受做娘的一眼便知。

如此,霍七茜便想摸他的腦袋,可惜卻是滿手血腥,她又收了手問:“我兒不高興?”

安兒點點頭,又抬頭說:“阿娘,臭叔說,便是把譚家謀逆證據擺在皇爺麵前,如今時候不對,皇爺未必動手。”

霍七茜點點頭:“恩,那些人早歪了的心腸子,能這般做也不稀罕。”

佘萬霖卻看向那些新刀說:“可,我卻不想這世上再有這樣的人了。”

他眼裡滿是屍骨堆滿深淵,被無窮販賣的孩童,城牆邊緣流離失所的老丐,吊在空中死不瞑目的小寶,皇爺不在意,老大人們不在意,可他在意。

霍七茜看著長大的孩子,忽就笑了,她就摸摸兒子腦袋說:“我的兒大了,有為難了,莫怕!你娘我來這世上,第一個念頭便想,這世上若有什麼招惹我兒不快,那娘便與你悉數趟平了,皇爺說時機不對,那咱就逼著他對了就是……”

正說著,一抹淡黃暖色照在岩壁上,霍七茜就看著這山說:“兒,不管長夜多久,天總是要亮的,喚上你的小弟兄,咱走吧。”

這日,金滇接壤驛傳,各路密探送來加急密報不間斷,言,金滇皚城康納山有變。

分發加急消息的驛丞看著那些密報,便拖出一個大箱子將之悉數放入內鎖了起來,早幾天兵車駕大頭領有言,今後兩月,驛傳上凡舉涉及譚家密報,加急改不急,一日出改轉日出,小雨慢行大雨不行……總而言之能拖就拖。

他的屬下有些擔心的嘀咕:“大人,這般多的消息,咱真給壓一日啊?”

這驛丞輕哼:“他媽的有點根骨的馬匹都被老譚家弄走了,咱這裡就養了十幾頭老驢,老子是想快,它也得能快呢,走吧,誰來也是這話!”

如此,這些密報一日一扣,到了燕京怕最早也得一月半左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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