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恂和項小羽將兒子們哄睡以後,對著桌子上的東西犯愁。
除了最開始的那枚鑲著粉色寶石的金戒指,宋恂又用爐鉤子從裡麵勾出來兩枚戒指和一塊表麵氧化嚴重,鏽跡斑斑的懷表。
項小羽打開懷表,“咦”了一聲說:“這裡麵還有相片呢!”
表蓋內裡貼著一張黑白小像,上麵印著一位盤發的年輕女人。
成套的珍珠耳環和項鏈,搭配著側坐的拍照角度,讓她看起來像是舊上海的電影明星。
宋恂打個哈欠說:“彆看了,明天不是要去書店嗎?”
“你說這些東西會是老張的嗎?”項小羽拆下綁頭發的花手絹,將兒子們的寶藏包了起來。
“應該是吧。按照老張的說法,這棟房子前後隻經曆過兩任主人。洋人的懷表裡不太可能鑲著亞洲女人的相片吧?”宋恂揉著太陽穴說,“不過,如果真是老張藏的,不可能這麼久還沒取走,興許是他愛人藏的。”
聽說當初的一段特定時間內,先鋒路這一帶很混亂,不少人都像老張似的被弄去勞動了。
估計這些東西也是原房主慌亂之下胡亂藏的。
那塊地板上的缺口非常小,隻有小孩的拳頭大,延安的小胖手伸進去以後,想要再原路拔.出來就有點費勁了。還是被宋恂抱著調整了好多次角度才順利退出來的。
房子年久失修,地板有一兩個小缺口少有人會懷疑,所以缺口裡的秘密被保存多年,直至今天才被兩個探索欲旺盛的幼崽發現了。
“你之前還在電話裡跟我吹牛呢,說你們把所有地板都修補好了。”項小羽拆台,“這不是還落下了一個嘛。”
“一樓是我和方典弄的,二樓是吳科學負責的,他可能是覺得在那樣邊邊角角的地方留個洞並不會絆倒孩子……”
項小羽笑道:“你說這個老吳,要是彆圖省事,沒準這些東西就是他的了。”
“老吳不是那樣的人。”宋恂給老友臉上貼金。
“那這些怎麼保存呀?要是放在外麵,肯定又得被那兩個小搗蛋翻出來。他倆現在可愛翻東西了!”項小羽把小包裹往桌上一拍問,“你能不能聯係到老張呀?讓他把東西拿走吧,我擔心吉安和延安會不小心將東西吞進嘴裡去。”
“……”宋恂想想兩個兒子見啥都想咬一口的德性,無奈道,“我明天問問吳科學,他應該知道老張的地址。辦理房產過戶手續的時候,老張說過他會去上海暫住一段時間,如果最近有人來家裡找他,就給他拍電報。”
“哎,那就趕緊物歸原主吧。這些東西一看就很貴重。”
宋恂拉著她回房睡覺,“確實挺貴的,你真舍得全都還給人家啊?”
“舍得呀,反正也不是咱家的。”項小羽將房門關好說,“你之前不是說過嘛,橫財來得快去得也快。”
宋恂跟人打撲克贏來的錢都要儘快花光呢。
“我平時不戴首飾,賣又沒處賣,而且萬一哪天突然被人找回來要東西怎麼辦?趕緊還了省心。”項小羽摟著他的腰說,“咱們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好了,我簡直太知足啦!相比於咱們,可能老張更需要這些東西吧。”
雖然老張將兩棟房子轉手後,立馬就成了萬元戶,但她心裡其實覺得對方有點可憐,這些東西如果真是他愛人的,還給他也能當個念想吧?
“那行,回頭給你買一枚新戒指,咱不要彆人戴過的。”
“我才不要戒指呢,咱媽已經給我一枚了,我想要輛小汽車!”項小羽覺得首飾不實用,不當吃不當穿,她隻想攢錢買個氣派的交通工具。
“想買什麼你自己決定吧。”宋恂從褥子下麵翻出一包小雨傘說,“為了這麼點事耽誤了大半宿的時間,那些雜事先放一放,趕緊乾點正事吧。”
*
夫妻倆乾了點正事,以致等到次日中午才帶著孩子磨磨蹭蹭地出門。
一家四口在街口的國營飯店解決了午飯,就直奔新華書店。
項小羽給自己挑了兩本參考書,又在吉安的要求下,帶著他們去挑選圖畫書。
“你倆已經有那麼多圖畫書了,怎麼還買圖畫書?”項小羽覺得家裡的圖畫書太多了,最近搬家,她整理出來三十多本圖畫書。
而且這種帶圖的書薄薄一冊,比普通的故事書貴一倍。
“這本沒看過!”吉安舉起一本封麵上畫著大魚的書給媽媽看,“這本帶字,可以講故事。爸爸說每個禮拜給我們買一本的!”
項小羽隨手翻了翻那本《智捕大鱘魚》,總共隻有十幾頁紙,居然賣三毛錢!
她跟兩個兒子商量:“這個故事挺短的,咱們在書店看一看就行了吧?”
延安不太樂意,但是吉安勉強點了頭,他現在就想趕緊聽故事。
項小羽清了清嗓子,用標準的播音腔,照著圖畫書下麵的小故事念道:“一個星期天的清晨,初升的太陽把八百裡洞庭湖照得波光閃閃,紅小兵吉安和弟弟延安駕著小漁船從漁村裡來到這金色的湖上……”
這是項小羽的哄娃慣用伎倆,讀故事的時候,偶爾會把主人公的名字換成雙胞胎的名字,所以這小哥倆聽得特彆認真。
一本書才十來頁,不到五分鐘就讀完了。
“行了,最後的結果就是你倆幫爸爸把大鱘魚捕上來了。”項小羽將圖畫書放回原處,省了三毛錢。
延安眼巴巴地盯著圖畫書,站在原地不動地方,“媽媽,再講一遍!”
他還想聽後麵呢!
“讓你哥給你講!”項小羽拉著兩個孩子去排隊結賬。
吉安在弟弟望過來時,學著媽媽剛才的播音腔一板一眼地朗誦:“在一個星期天的清晨,初升的太陽把八百裡洞庭湖……”
除了他記下來的內容,吉安還發揮想象在其中加了點私貨,比如把爸爸換成了姥爺,小漁船換成了能突突突的機帆船。
“大魚打回來以後呢,養在哪了?”延安不停追問,他還記著姥爺把打回來的小魚養在桶子裡給他們玩。
“被姥姥燉啦!”吉安打破弟弟不切實際的幻想。
旁觀的宋恂:“……”
“爸爸,這個禮拜的圖畫書沒買!”吉安給弟弟講完了故事,就找親爹告狀。
“你都已經背下來了,就不用買了。”
“但延安還想聽。”
“那你就再給他講一遍。”
“他想聽彆的!”吉安拉過弟弟的手問,“對吧?”
小哥倆統一戰線一起點頭。
後麵排隊結賬的大娘已經旁觀小哥倆半天了,這會兒也忍不住替他們說話:“這倆娃好乖呦,你就給他們買一本嘛。”
宋恂跟大娘解釋:“架子上那些書他們已經有了,最近沒上新貨。”
最新的一本已經被他們極會省錢的親娘念完了。
宋恂也覺得自家這兩個娃有點生不逢時。
孟團長在孩子的教育上從來不吝嗇,他小時候能看的書都比現在多。
如今的書店裡,適合孩子讀的書很少,除了圖畫書,兒歌書之類的,正經能給1-3歲幼兒讀的書基本沒有。唐詩宋詞那些更是連個影子都見不到。
想給這麼大的孩子啟蒙,全靠幼兒園老師和家長的引導。
所以,宋恂才堅持讓雙胞胎來市裡上學,機關托兒所的老師們都是有正式編製的,至少有初中學曆。
“圖畫書沒有新的了,爸爸給你們買一副跳棋怎麼樣?你倆回家可以一起玩。”宋恂指著櫃台裡的一個彩色的圓盒子說。
雙胞胎根本不懂什麼是跳棋,見到亮晶晶的玻璃彈珠,就趕緊點頭。
這邊爺仨已經私下達成了一致,然而這個提議卻被親娘項小羽無情拒絕了。
“不行,他們萬一把玻璃球吞進肚子裡怎麼辦?你又不可能時刻不錯眼地盯著他們。”
父子三人:“……”
雙胞胎連連保證不吃玻璃球,然而項小羽郎心似鐵,說什麼也不答應。
宋恂心想,這事是他提議的,這會兒又讓兩個孩子空歡喜一場,確實有點掃興。
他在兩個腦瓜上摸了摸說:“沒事,一會兒咱們買兩盒不同顏色的乒乓球,回家以後,爸爸給你們做一副跳棋。”
乒乓球總不會被吞進肚子裡吧?
兩個沒見過啥世麵的娃,以為乒乓球也是亮晶晶的玻璃球,蔫噠噠的腦袋瞬間昂了起來,一左一右牽住爸爸的手。
項小羽氣得想翻白眼:“為啥每次都是我當壞人,你當好人?”
“那下次咱倆換換。”宋恂笑,“我還得獨自哄著他們過日子呢,你多擔待點吧。”
項小羽明天還得上班,陪著兒子們去文化公園玩了一下午的轉轉椅,就得坐車返回公社了。
她反複地跟兩個兒子叮囑,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要吃,彆人跟他們打聽家裡的情況也不要隨意亂說,有人要是冒充爸爸媽媽的同事朋友來接他們,千萬不能跟著人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