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敏和薑琳長得有幾分相似, 隻是薑琳更加精致,薑敏更加大氣,眉宇間帶著三分英氣。
她拿手帕給妹妹和弟弟擦擦眼淚,笑道:“真沒想到你們會來, 冷吧, 看你倆裹得,比那熊瞎子還厚實呢。”
她拉著薑琳和薑興磊進屋說話。這裡天冷了, 白天都零下三十度,晚上零下四十多度, 一般人剛來受不了。屋裡生個大火爐子, 玻璃窗都是兩層, 下麵塞著厚厚的鋸末子, 上麵一尺高留著透光。
這裡下午過了三點半就變暗,屋裡基本都要開燈。
三人在爐子旁邊坐下。
薑興磊忍不住, 就問她高考的事兒。之前薑敏往家寫信還說好多年不學習已經生疏得不行,就不想考,結果不但參加, 還考上沒報名。
薑敏說不能離家遠要照顧孩子那一套,根本不能說服人,連薑興磊都不信, 更何況薑琳。
薑琳擔心道:“姐,是不是有人不準你去?”
薑敏忙解釋:“ 你們彆擔心, 我真的挺好的, 沒人扣我的通知書, 也沒人想對我乾嘛。真是意外,就想報個家鄉的放在第三誌願,誰也沒想到它竟然會優先錄取。”
“姐,你不去以後沒機會了。”薑琳看著她,很認真地道。隻有77和78這兩年放寬年限,等來年規定不能超過25歲。
本身不愛學習不想考的,她當然不會勸,可薑敏連著考了兩年,第一年估計複習不行是真的沒考上。可第二年她考上了,這說明她是渴望上大學的。
說實話,老三屆比起其他年級的學生更加渴望讀大學,因為他們是直接被一刀切剝奪的,根本沒有任何心裡準備。於是大學就在他們心裡紮成一根巨大的刺,如果不拔/出來,就是一生都無法越過的心裡屏障。
她不想薑敏會這樣。
聽她的話,薑敏神色動容,剛要說什麼看到梁鐵峰和一個麵色冷峻的青年從外麵走進來。青年個子太高,看人的時候半垂著眼睛,帶著一種讓人下意識想後退的壓迫感。
她立刻打住話頭,起來給他們互相介紹。
梁鐵峰麵沉如水,不冷不熱地和他們招呼一聲,可見戒備和抗拒。
薑琳給他們介紹程如山。
薑敏讚道:“真是個俊小夥兒,姐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俊的呢。”
那邊梁鐵峰的臉色就有些陰沉起來。
薑敏對梁鐵峰道:“老梁,妹妹們肯定沒吃飯呢,你快去食堂弄點菜肉魚,咱們煮鍋子,烤魚吃。”
梁鐵峰雖然對程如山有敵意倒是聽她的話,轉身往外走。
程如山說幫忙,跟著梁鐵峰出去。梁鐵峰瞥了他一眼,“特辦處啊?”
程如山:“真是特辦處。”
梁鐵峰:“你正職是乾嘛的?”
程如山:“反正沒轉業。”
梁鐵峰:“……”梁鐵峰他們這些建設兵團嚴格說來就是轉業兵,退下來搞農墾屯田。雖然他是排長,還拿津貼,但是跟現役的不能比。梁鐵峰想打探程如山的消息,看看怎麼對付他,程如山又豈能讓他如願?
梁鐵峰就悶著不說話了,程如山也無所謂,反正也不是來跟他做兄弟哥倆好的。
梁鐵峰去了食堂,找到關係好的司務長,拿錢和票買了麵條、白菜土豆、粉條,還拎了一條麅子腿,幾條大魚。再跟廚房要個老式兒火鍋子,一個鐵箅子,然後和程如山一起拿回去。
“你們在家裡吃飯,要按配給吧,一頓三兩?”梁鐵峰問程如山。
程如山自然聽得出他話中的優越感,笑道:“軍區向來是隨便吃的。”
說一個人一頓三兩,當兵的三兩怎麼夠,從來都是大饅頭、大包子管夠的,說不上多好,但是不會餓著。
梁鐵峰:“我們在兵團農場,人人都能吃飽,不待餓著人的。”薑敏如果回娘家,絕對不會比在這裡過得好。
程如山笑了笑,就問他哪一年參軍,哪一年退伍之類的,平時他們在農場乾什麼,摸摸梁鐵峰的底,很快找到梁鐵峰的話題點,聊著回辦公室。
薑琳和薑敏正在說話,說說家裡爸媽哥哥嫂子們的事兒。
薑敏給她衝了一杯薑棗茶,開水直接衝老薑,炒過的紅棗撕破丟進去,燜兩分鐘就能喝,又熱又解渴。她還給薑琳拿了瓜子出來磕。
薑興磊:“好大的西瓜子。”薑敏笑道:“這是打瓜,專門吃瓜子的,瓜不好吃。”
看程如山和梁鐵峰回來,薑敏立刻把爐子上坐的水壺拿下來,把箅子放上,“先給琳琳烤魚吃,琳琳喜歡吃魚。”
那時候家裡緊張,好不容易吃一條魚,一大家子人,真是誰都吃不好的。
薑敏給薑琳烤魚,程如山幫梁鐵峰去洗菜、片肉。凍得硬邦邦的麅子肉,稍微軟化一下就能切得很薄,到時候直接在火鍋裡涮著吃,還能燉肉、包餃子,怎麼吃怎麼好吃。
薑琳是真餓了,現在見著姐姐看她沒事就高興起來,心情也放鬆。她一邊和薑敏說話,一邊烤魚,撒點鹽、辣椒粉。烤魚沒有一點腥氣,反而散發著焦香,胃口都好起來。
她招呼姐夫和程如山過來吃烤魚,“嘗嘗我的手藝!”
她遞給程如山一條,程如山卻把上麵最嫩的肉都挑下來喂給她吃掉。等薑琳不吃了,他把剩下的連魚骨頭都嚼嚼吃了。薑琳吃烤魚吃飽了,程如山和薑興磊自然吃不飽,他們就拿了麅子肉來烤著吃,再烤幾個饅頭。
薑敏笑道:“先吃點墊墊,晚上吃鍋子。現在把鍋子放上熬骨頭湯,慢慢燉肉,好的時候涮菜吃正好。”她扭頭對梁鐵峰道:“老梁,妹妹他們晚上住團部吧。”
薑興磊:“姐,不去你家住嗎?我們來了,怎麼也得家去看看吧。”
徐愛梅叮囑過他的,一定要去大姐家裡看看,瞅瞅家裡咋樣,要是艱難到時候就幫襯一下。不過他看姐夫帶了這麼多好吃的,應該不錯吧。
薑敏笑道:“咱們普通人家裡小得很,根本沒法招待人。還是團部這裡住得舒服。”
程如山拎著鋪蓋和行李跟著梁鐵峰去安頓一下。
……
他們一走,薑琳就問薑敏:“姐,我姐夫對你好不”
薑敏笑道:“好著呢,你看他裡裡外外張羅,從來不抱怨。”
“那他為什麼不讓你去上大學?”薑興磊認定是梁鐵峰的事兒。
“你們姐夫沒不讓我去上,是我,真的是我自己……”薑敏低著頭去撥弄湯鍋裡的骨頭,熱氣蒸騰,籠罩著她俊俏的眉眼。
薑興磊還想問,他急死了,不明白大姐為什麼就是不說,二姐又一個勁給他使眼色讓他彆問,他們不是為這事來的嗎?
薑琳問問姐姐婆家諸人好,其實也是了解情況,從薑敏口中判斷一下倆孩子性格,梁老婆子脾性,她們婆媳關係如何。她感覺薑敏性子和氣,不那麼計較,婆婆聽著有點問題,她也不在意。薑敏的心思,倒是多半在倆孩子身上,尤其女兒小萌。
薑琳去拿了自己的筆記本,把裡麵夾著的相片拿出來給薑敏看。
有她的全家福,還有薑家的全家福,其中一張是那一年她帶著全家第一次回娘家拍的,還有夏天去湖邊看荷花拍的。
“姐,你什麼時候也帶著一家人回娘家,咱們拍一張更大的全家福。”薑琳誘惑她。
薑敏眼中有光,她真的很期盼,但是隨即又湮滅,似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薑琳也不再勸她,隻說一些家裡的趣事兒給她聽,尤其大寶小寶文生還有幾個侄子侄女。
“咱大嫂又有七個月身孕了,肚子大得嚇人,我懷疑是雙胞胎呢。”
薑敏很關心大哥,畢竟她和大哥年紀相仿,當初上學都一起,大哥給她講題,兄妹感情比和後麵的弟弟妹妹都要好。
“大哥現在好吧?”距離她上一次回去差不多整十年。那一次回去的時候,大哥整個人都脫形了,不隻是身體,精氣神都沒了。
可惜,那時候大家都很喪,誰都帶著一肚子裡戾氣,沒人肯好好說話溝通。每個人自己都苦不堪言,自然也沒那個心力去安慰彆人。
當年她也是有怨言的,隻是她沒說出來。她果斷離開家回到北大荒其實也是賭氣。隻是後來對家人的思念讓她忘記所有不快,隻想他們一個個都好好的。
薑琳:“大哥現在已經是工程師,工資一百多呢,工廠給他分了房子,他和人家換了還和爸媽住一個院裡,可滋潤呢。”
薑敏聽得很開心,滿臉的向往,“住一起好,有人幫襯照顧,大嫂也不用自己帶孩子。”
薑琳又把二哥的事情告訴她,“身體好多了,處了個對象,媽說提前退休讓二哥接班,過了年就能給他們辦婚禮。”
薑敏聽得兩眼亮亮的,讓薑琳給她多說點,說起家裡的事兒三天三夜也聽不夠,所有她認識的人恨不得都講一遍。
薑琳告訴她,他們合夥開了個代銷店。她對薑敏道:“姐,你要是去上學也能和我們一起。賺錢是次要的,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的不知道多好呢。”
因為他們經曆過比柴米油鹽短缺更大的挫折和打擊,在沉默中保持了一種這個時代特有的單純,對他們幾個年輕人來說感情勝過錢和票。他們覺得開開心心地做自己喜歡的事兒,比什麼都重要。
薑敏看她笑得那樣開心,說起程如山臉上竟然還會露出少女般嬌羞的神色,便覺得妹妹是真的不一樣了。也許下鄉磨練真的會改變人的性格和人生,讓他們變得更加堅強、懂事,知道為彆人著想。
她為薑琳高興,為大哥高興,為他們每一個人由衷地高興。
她看向一旁還在啃烤魚的薑興磊:“小磊,你有對象沒?”
薑興磊:“我?我還沒玩夠呢,要對象乾嘛?一個人不知道多自在呢。”
薑琳白了他一眼,“彆聽他瞎說,參加聯誼會的時候,他那兩隻眼都不夠用的好吧。”
姐弟三人哈哈笑起來,聊了半天,之前的隔膜生疏因為過去那些趣事和血緣的羈絆,全都消失了。
薑敏也去自己抽屜裡拿了幾張照片出來,是小萌和小軍的。兩個孩子長得很漂亮,小萌隨媽媽,才八歲就露出小美人坯子的輪廓。小軍隨爸爸,虎頭虎腦的。
正說笑著,梁鐵峰從外麵回來。他對薑敏道:“安排好了,住在火牆最好燒的那兩間。”
薑琳拉著薑敏的手,對梁鐵峰道:“姐夫,我好些年沒見姐姐了,晚上讓她陪我唄。”
梁鐵峰想都沒想,立刻拒絕:“不行!”語氣生硬抗拒帶著明顯的敵意。
薑敏趕緊道:“你姐夫是說冷不丁不回去,孩子想。你剛來怪累的,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帶著小萌和小軍過來陪你。”她不滿地瞪了梁鐵峰一眼。梁鐵峰也知道自己反應過頭,訕訕地去一邊收拾東西。
薑琳走到門口看看,“程如山呢?”
梁鐵峰道:“他去團部找團長說話了。”隨即又道:“是個會辦事的,升職不慢吧。”
薑琳:“還行。為了我去讀大學,他就想辦法從村裡搬到軍部去,現在也算在編人員。”
她看梁鐵峰臉色有些不大好,她就是故意的,誰讓他剛才那麼生硬地拒絕她?這不是不尊重她,而是不尊重姐姐。
氣氛有點尷尬,薑興磊想打圓場都不知道要說什麼,正好有薑敏一起的同事以及知青們過來打招呼,“喲,薑敏,有客人來啊。哪裡過來的?”
聽說是X省過來,他們驚訝道:“喲嗬,不近啊,坐了兩三天火車吧。”
大家寒暄幾句,他們都熱情地回去拿點心、水果來給薑琳他們吃,有山楂、山丁子、凍梨等。那些同事們一個勁兒地誇薑敏和薑琳姐妹倆,“真是姐妹倆,一樣漂亮。”
“梁排長好福氣呢,當時不知道多少人盯著薑知青這個大美人呢。哈哈。”
梁鐵峰臉色不是很好看,他不是很擅長應付彆人打趣的話,就沒說什麼。
有幾個知青招呼他們:“大冷天也沒事兒乾,走吧,去我們那裡打麻將。”
貓冬的日子,真的除了看書就是打麻將,而大部分人不愛看書,基本就是紮堆打麻將找樂子。
薑敏笑道:“你們去吧,我弟弟妹妹剛來,累著呢。”那些人就先走了。
薑敏讓薑琳和薑興磊看看書和報紙,她去拿酸菜來晚上燉麅子肉吃。
她招呼梁鐵峰,“老梁,走啊。”
梁鐵峰杵著沒動,看薑敏給他使眼色才不情願地去了。
兩人走遠一點,在一個背風無人處,薑敏對梁鐵峰道:“你怎麼能那麼跟我妹妹說話?”
梁鐵峰梗著脖子:“我就說不行,也沒說彆的。”
“你那嗓門都震耳朵了,還要怎麼樣?客人上門,你不熱情就算了,還凶巴巴的誰能舒服?要是妹夫這樣對我,你能高興?我妹大老遠來看我,想和我說說話,你怎麼就那麼受不了?”
“你們不是一直在說嗎?”他認定薑琳是為帶走她來的,自然懷著敵意。看她不高興,他拉她的手,“走吧。”
薑敏甩開他的手,“我自己去拿。”
梁鐵峰:“你不說明天晚上陪她?我同意。”他追上去。
薑敏不理他,直接去放酸菜缸的屋裡,裡麵密密麻麻十幾口大缸,按照編號排著。
梁鐵峰和她說話,她沒吭聲,梁鐵峰急了:“又不理我?”
薑敏有些無力:“……沒,我找酸菜呢,看看哪個編號是咱們組的。”
梁鐵峰就怕她這樣,生氣不肯和他說話,隻想躲著他,一副看都不想看他的樣子。他一把將她扯進懷裡,質問她:“你是不是想回娘家去上大學?”
薑敏:“沒,我不上大學。我年紀過了線,以後都不能考的,你真不用擔心什麼。”
梁鐵峰被她那消極抵抗的態度弄得不上不下,氣得罵道:“他娘的他乾嘛要優先錄取,要不咱就能上家門口的大學了。”
薑敏:“你彆罵了,我真的不上。大學畢業也是回原單位當個乾部,和現在比多點工資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咱不稀罕啊。”
梁鐵峰看她表情,哪裡是不稀罕啊,分明就是在說我稀罕可我為了你放心我故意不稀罕。
“你不高興。”梁鐵峰握住了她的肩膀,“你是不是故意填那個學校的?”
他找人了解過薑敏的成績,去年她沒時間複習考不上。今年,他給她時間複習,她學得很好。了解她的人說了,可能頂尖的那批大學考不上,但是本科不成問題。當時他和她商量,讓她把家門口的大學都報上,三個誌願總有一個會錄取的。可她卻報了一個最頂尖的,後麵報了本省一個專科,第三個是X省財經學院。
結果那個財經學院更好,可以優先錄取,就把她取中。要麼去那個學校,要麼不讀大學。
她那麼聰明,這一定是她算計好的。
薑敏:“沒經驗,報誌願都是瞎報,還有同學全報首都倆最好的大學呢,根本考不上。”
梁鐵峰一點不相信她的解釋。
剛接到通知書的時候,他就憋著火,那時候他壓下去了。她也很意外,估計沒想到第三誌願居然在第二誌願前麵錄取,她知道他不高興,所以主動說不去。她沒去報到,他以為就這樣了。誰知道她家裡人打電話來,那天他在場的,聽見她妹妹問大學的事兒他就生氣。
他幫她掛了電話,她雖然生氣,卻也沒如何,說寫信回去解釋,可寫了撕寫了撕,好幾天她也沒寫出來。
他就知道,她其實想去,她怪他。他也憋了一肚子氣。
本來今天早上她已經差不多恢複,又和從前一樣和他有說有笑,沒想到她妹妹竟然來了。
來乾什麼?他不是傻子,難道會猜不出?無非就是來炫耀她娘家有實力,現在可以帶她回去,想讓她去讀大學。或者,讓她離開這偏僻的邊疆之地,回到熱鬨的省城。多少下鄉的知青找到關係拋夫棄子、拋棄妻子回城的。77年考上今年初去讀大學的,已經有好幾個寄離婚報告回來的。
她也想這樣嗎?
她本來就不想嫁給他,情況特殊不得不嫁,她每天都在後悔吧,得過且過了這麼久,現在終於忍不住了。
“你是想去找他吧。”他臉色越發痛苦起來。
他之前說什麼薑敏還無所謂,這會兒卻變了臉色,她掙紮一下,壓抑道:“梁鐵峰,我們結婚這麼多年,孩子那麼大了,你還提彆人。你不臊得慌,我臊得慌,你這是詆毀人家名譽你知道嗎?”
“你心裡想著他,怎麼是詆毀他名譽?他自己說要一輩子不結婚等著你,他怎麼不臊得慌?”他儘量壓低了聲音,有些咬牙切齒的。
“老梁,老梁……你冷靜點,咱們……咱們彆說那些陳年舊事。行嗎?我妹妹和妹夫,還有弟弟都來了,你、我求你……不要再提那些事兒了。結婚以後我怎麼樣,難道你看不到嗎?”
“我看到有什麼用?我感覺不到。”他大手捂著她的胸口,“我感覺不到。你對我,沒那麼……”
他文化水平不高,突然卡殼不知道要怎麼表達。
當年她對那個男人笑得又甜又美,他們在一起唱歌寫詩,她就跟隻百靈鳥一樣,活潑開朗,快樂明麗,眼神也是熱切的。
可她結婚以後,對自己卻不是那樣的,她看他的時候就和看彆人沒區彆,沒有那樣的熱切也沒有那樣的亮光。
她總是在敷衍他,總是說不要,她從來沒有主動親他,寧願一群人一起也不願意和他獨處。
薑敏笑,眼淚也一起流下來,“老梁,咱們都不是小孩子,一把年紀的,彆說這個行嗎,多肉麻啊。以前小年輕,矯情不懂事,喜歡為賦新詞強說愁,其實都是沒用的,過日子還是茶米油鹽。”
“我不怕肉麻,你對我肉麻啊?”梁鐵峰卻跟她較真了,“你說考大學,我支持啊。可咱說好考家門口的,說好的。你呢?你其實就是想逃走吧,你厭煩我們,你恨我,你……”
“你還是冷靜一下吧。”薑敏推他,“你娘藏我通知書我並沒怪她,我也是自願不上的。你不用因為這個覺得內疚,你沒錯,是我報名的時候高估了自己,覺得肯定能考上那個最好的大學。我真的沒想回娘家那裡去上大學,不過就是報一下而已,再說一個專科嗎,我也看不上。”
她聲音很理智很輕,一點都不生氣,似乎還在安慰他。
她越這樣,他就越難受越生氣,他寧願她跟他發火。可她從來不跟他發脾氣,她對他就和村裡那些老婆子說的一樣,男人女人就是搭夥過日子,還想乾啥?
她雖然嫁給他,可她心裡一直藏著那個男人,他知道!她恨他,卻從不說怪他,他就更加難受。
薑敏拿了酸菜要走,卻聽“咚”一聲,嚇得她趕緊回頭,就見梁鐵峰拿頭用力地撞牆。
“梁鐵峰,你住手!”薑敏衝過去,抬手去勾他的頸,“你瘋了嗎?”
“你要是走,我就瘋了!”
“我不走,我不走,我真的不走。我早就說過,我嫁給你,就是一輩子嫁給你。有孩子有家,這輩子都不會離開的。你為什麼不信啊?”
梁鐵峰兩眼通紅,他撞得太用力,腦門當時就青腫了一塊,“你真的不跟他們回去?”
薑敏點頭,“不回不回。”她抱著他強壯的身體,“不回,真的不回。你對我妹妹好點,他們住幾天就走了。”
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每一個選擇都是自己做的,既然當初嫁給他,不管因為什麼,也沒有辦法再反悔,也不能拋棄他。
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和選擇負責。
梁鐵峰抱著她,死死地抱著,生怕失去她。
過了幾分鐘,薑敏:“快回去吧,妹妹他們該笑話了。”
她掙開,趕緊擦擦眼睛,又去拽了幾個辣椒,讓梁鐵峰拿著酸菜回去。
程如山已經回來,薑琳正靠在他懷裡吃山丁子,深秋摘來囤著的,小山楂大小,紅的黃的,吃起來酸酸的,帶著一點澀味。薑琳覺得很好吃,就讓程如山給她剔核,她咬一口,“啊,好酸,好好吃!”剩下那一半就塞進程如山嘴裡,“好不好吃?”
程如山抿了一下她的指尖,垂眼看著她笑,“好吃。”
薑敏和梁鐵峰倆人正好進來,看到他倆卿卿我我的樣子,梁鐵峰覺得特彆礙眼,恨不得給他倆趕走。薑興磊被程如山趕出去溜達熟悉環境,讓他一個大青年不要窩在屋子裡。
薑琳看他們回來,趕緊坐正,“這個好好吃。比山楂好吃。”
薑敏笑了笑,“還有呢,等你走的時候,我去給你買些帶上。”
薑琳:“你眼睛怎麼啦?”她看薑敏眼睛腫了一圈,因為皮膚白,能看出很明顯的一圈嫣粉,這一會兒這是哭了?她蹭得站起來。
薑敏趕緊道:“辣椒辣的。那屋裡為了積酸菜,封著窗戶黑燈瞎火的也沒個燈,你姐夫撞了頭,我給他看。我自己一著急忘記剛撕了辣椒,不小心摸了眼睛,辣得夠嗆。”
薑琳扭頭看看梁鐵峰,他卻轉身不給她看,而且戴著帽子也看不見什麼。
薑琳才不信,不過她也不會非要拆穿人家,畢竟都是大人,不能太難堪。
……
晚上吃鍋子的時候,薑敏的同事沒來,倒是梁鐵峰帶來幾個人,他們有帶酒的,有帶煙的,還有帶其他吃食的。
一屋子人吆三喝四,吃吃喝喝。
大冬天,門窗都儘量緊閉,他們還抽煙,她呼吸有些不舒服。
“姐,我出去走走,你陪我唄。”薑琳之前吃了烤魚不怎麼餓,剛才吃了點酸菜,幾塊嫩嫩的肉就飽了。
外麵已經透黑了,冷得很,薑敏也不想真帶她出去溜達,就要帶她去晚上住的屋子安排一下。
程如山讓薑興磊在這裡吃飯,他陪薑琳和薑敏過去。
梁鐵峰看到,喊道:“媳婦兒,你乾嘛去?這麼多朋友過來幫忙招待貴客呢。”
他喝了不少酒,說話也放得開,嗓門都大起來。
薑敏:“我送妹妹過去歇歇,兩天火車很累人的。”她走了兩步又忍不住道:“你們小點聲,少抽點煙,嗆死個人。”
就有人笑道:“好的好的,不抽,彆嗆著大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