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麼一鬨, 很快隔壁班級以及老師們都過來,劉建武忙問怎麼回事。
朱彩萍那大嗓門發揮到了有生以來的極致,“劉老師,姚振霞她是冒名頂替的!”
劉建武驚了, “什麼?朱彩萍不要亂說啊。”
朱彩萍把那準考證給他看, 那是姚振霞的準考證, 上麵是姚振霞的名字、住址、考場、考號, 並沒有錯。朱彩萍讓他仔細看,“老師你看紅戳啊。”
這時候還沒流行全部鋼印,照片貼上以後是蓋戳,下麵一個上麵一個。
姚振霞的準考證上她的照片紅印和準考證的不能重合,這就證明上麵的照片本來不是她的,而是另外一張。恰好,朱彩萍從姚振霞的箱子裡搜出證據,和準考證的紅印嚴絲合縫的一張一寸照。
朱彩萍去撬了姚振霞的箱子,那裡麵和彆的女生一樣, 基本都是自己的私人物品,日記本、衛生用品、一些有紀念意義的小東西、錢和各種票證。朱彩萍當時直接把皮箱和小木箱全撬開,想找姚振霞左手寫字的證據,結果就抖出姚振霞的準考證,一開始她並沒有發現異樣, 後來從一堆信件裡掉出一張被撕破的小照片, 她一下子就發現新大陸。
果然, 有鬼。
朱彩萍其實也不是無的放矢, 畢竟她和姚振霞從開學就形影不離,兩人互相比較了解。
朱彩萍有秘密被姚振霞看到,姚振霞有秘密朱彩萍又怎麼會覺察不到?
朱彩萍早就懷疑姚振霞箱子裡有秘密!
劉建武和同學們都驚呆了,還是不敢置信,看著姚振霞,“姚振霞,怎麼回事?”
姚振霞渾身抖如篩糠,她臉色青白得嚇人,“我沒、我沒有、沒有!”
她突然嘶聲叫著,滿腦子都是東窗事發沒臉見人還可能要被判刑的恐懼,她頭腦發熱一衝動轉身就往窗戶狂衝過去。
“薑琳!”有同學大喊站在窗邊的薑琳。
姚振霞似乎是太過絕望衝動,不管不顧地就衝過去,根本不管薑琳站在那裡。
薑琳迅速蹲下。
後麵衝過來的姚振霞沒想到她突然這樣,沒了屏障就直直地朝著窗台撞過去,“砰”的一頭撞在窗戶上,把那一片玻璃撞得龜裂。姚振霞疼得當場慘叫一聲,腦門腫起好大一個包,瞬間變成小寶喜歡的腫頭龍。
薑琳趕緊溜了。
這時候窗戶不大,玻璃更是一片片鑲上的,而且冬天都關著窗戶,要跳窗哪裡那麼方便?
劉建武嚇出一身冷汗,忙讓人把姚振霞拉住,又關心一下薑琳。
薑琳:“姚振霞你朝我撞什麼意思?你舉報我,我還有錯了?你冒名頂替,難道是我讓的?”
姚振霞耷拉著腦袋,“我沒,我沒,我自己考上的。”
如今有了結果,再往前逆推,很多同學也發現了問題。有男同學道:“這麼說我想起來呢,剛開學的時候,姚振霞對理化真的不太擅長,當時她解釋說考試的時候運氣加成,以及蒙對了題目。”
在學習中姚振霞的確理科不大好,更擅長文科,可她偏偏考了理科,而且高考成績也不算差,否則也不能選她當副班長。
朱彩萍其實並沒有找到直接證據,準考證上寫著姚振霞,照片也貼著姚振霞,隻是她眼睛尖發現紅戳不吻合。那張被撕破的小照片,也許是被遺忘沒來得及處理掉,現在重見了天日。
這事情太過嚴重,劉建武也不好直接下斷論,他讓同學們繼續複習功課,他帶著姚振霞去校辦處核查情況。
姚振霞一個勁地哀求他,“劉老師,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
劉建武:“姚振霞,咱們作為文G後第一代大學生,不能不嚴格要求自己,給後麵的學弟學妹們起個榜樣作用。”
走到僻靜處,姚振霞突然跪地抱住了劉建武的雙腿,緊緊地貼著他。
劉建武嚇得臉色都變了,“你、你放開、你放開!”
“劉老師,你幫幫我吧……求求你幫幫我吧,要是公開我就隻有死路一條。嗚嗚……”
劉建武慌得跟什麼似的,這可是很嚴肅的事情,這要是被人看到,他還要不要臉和名聲了?
“姚振霞,你放開!”劉建武趕緊把她扯開。
這時候朱彩萍就衝過來,指著姚振霞就罵:“臭不要臉,還想賄賂劉老師,劉老師是你這樣齷齪的人嗎?”
劉建武擦了擦汗,“趕緊到校辦來。”
教室裡同學們哪裡還有心情複習,一個個炸了鍋,隔壁們都衝過來問怎麼回事,同時又在說懷疑誰誰也是這樣的情況,因為自己考上來的,怎麼開課以後死活不跟班?這個不會那個不會?
“薑琳,這事兒你怎麼看?”楊陸湊到薑琳跟前,現在班級就剩下她們倆女生啦。
薑琳看了她一眼,“用眼看,坐著看,站著看,還怎麼看?”
楊陸:……
“你就不生氣姚振霞舉報你?”
薑琳:“有什麼好生氣的。”
她一開始不確定是姚振霞還是朱彩萍,所以讓曾泓潔弄了個紙條試探一下,本以為試探不出什麼也就拉倒,哪裡知道不但試探出來,還一拔拔出這麼大的蘿卜來。
一開始聽說朱彩萍拋夫棄子大家就夠震驚的,結果這個大蘿卜還沒啃完,朱彩萍就挖出姚振霞冒名頂替來,這個瓜簡直吃不下,要把大家撐死。
現在都還冷靜不下來,臥槽聲此起彼伏呢。
你問我怎麼看?
我特麼不是元芳啊!
她低頭複習功課,就跟和自己沒關係一樣。她連遭遇渣男穿越,一來就賣兒子的大瓜都親自囫圇吞下去,這點算什麼?小意思,淡定!
兩個班級的同學們聚堆嘰嘰喳喳,簡直比花鳥市場還鬨騰,他們發現人家薑琳真是——坐得住。
快放學的時候曾泓潔過來找她,見他們班擠滿了人,不禁詫異道:“你們乾嘛呢?提前考完試了?”
幾個男同學神秘兮兮地對她笑,“曾泓潔,你下午沒聽到風聲嗎?”
曾泓潔:“我們下午去市政府了,沒在學校。”她坐在薑琳身邊,“怎麼啦?”
薑琳朝她比了個V,遞給她一個自行領會的眼神。
曾泓潔秒懂,“我……真是她?”
薑琳點點頭。
曾泓潔:“沒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我胸口有點漲。”她摁了摁。
楊陸難得地幽默了一把,“曾泓潔,你也沒懷孕,怎麼還漲奶?”
曾泓潔:“……”你閉嘴吧,我看你可一點都不走眼。這時候她也聽見旁邊同學們的議論了,什麼朱彩萍拋夫棄子、姚振霞冒名頂替。
薑琳問她去市政府如何,有沒有見到關鍵人物當麵陳情?如果能帶著建議書當麵陳情,自然比單純寄信更好。
曾泓潔:“琳琳,先讓我緩緩。”
她定了定神,讓薑琳先給她講講,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不過是寫了個紙條給薑琳,怎麼就惹出這麼大的熱鬨?這樣讓她覺得自己有去當新華社記者的潛力。
不等薑琳說,楊陸已經叭叭叭地先說開了,可下有一回薑琳和曾泓潔都沒有打斷她,讓她過了把嘴癮,說得她唇乾舌燥的。
曾泓潔看看薑琳,“你沒被她撞著吧?”
薑琳:“我是誰啊,她也不是短速冠軍,我也不是毫無準備,豈能被她給撞上?”
薑琳懶得說姚振霞,緊著問曾泓潔去市政府的情況。
曾泓潔笑道:“看把你急的,放心吧,現在的政府不是從前的革委會,下去一批上來一批,大部分都很開明的。辦公室主任跟我們講,這個問題提得很好,他們會認真對待,儘快明確政策規定並且會給省委彙報的。”
薑琳輕輕地拍拍手,“太好了。終於可以好好考試了。”
曾泓潔:“我去校辦看看,你彆急著回家,去圖書館等我跟你講。”
她背著包就走了,楊陸也跟上去看熱鬨。
薑琳收拾書包去圖書館,她對期末考試並不擔心,平時學的紮實,考試也隻是檢驗一下而已,並不會如何。
她正看書,曾泓潔、蘇行雲和孫清輝幾個一起過來。
薑琳朝他們舉手示意。
幾個人坐下,曾泓潔坐她旁邊,掏了一小盒話梅糖給她,“再難受含一粒,彆人告訴我的辦法,說管用。”
薑琳道謝,拈了一粒放在嘴裡,又遞給其他人,他們自然不肯要。
曾泓潔幾個就告訴薑琳姚振霞的事兒。
“她原來不叫姚振霞,叫姚振雨,她堂姐才叫姚振霞。”
薑琳靜靜地聽著,“這麼說本來是她堂姐考上的,結果被她給頂替了,那真正的姚振霞多可憐啊。學校能給機會再來讀書嗎?”
蘇行雲:“不可能的,錯過了一年,如果年紀不大,說不定還能給她機會再考一次。不過,從考試題來看,今年就比我們難,來年肯定更難,要求更嚴格。而且來年英語也要列入考試範圍。”
孫清輝也道:“被頂替的,如果當時發現還有救,超過一年的基本就白瞎了。”
薑琳氣憤道:“太可惡了。學校不準備通知真正的姚振霞嗎?”
曾泓潔:“真正的姚振霞知道,是她自願讓給姚振雨的。”
薑琳:“為什麼?”她不解,這樣好的機會,可以改變一生的機遇,拱手讓人?
實際上姚振霞的爸爸不是親生的,是撿來的。姚老漢兒兩口子把他養大,但是對他並不多好,總是要強調做人感恩不能當白眼狼,要如何如何知恩圖報。姚振霞的父母也的確孝順、報恩,但是一家子跟被套上一層枷鎖一樣,不管做什麼都抬不起頭,所有好事都要先緊著姚振雨家。
年輕時候,兩口子被壓榨支持姚振雨的爸,現在連孩子也被一起壓榨幫襯姚振雨兄妹。
有人看不慣背後裡說姚老漢兒兩口子收養兒子當養一窩下崽兒的大肥豬,盤剝得沒頭兒。
這一次姚振雨的哥哥說親,家裡彩禮錢不夠,他奶就要姚振霞給換親或者出錢娶媳婦。姚振霞家被爺奶盤剝得家裡哪裡有錢,根本幫不起。
後來恰逢恢複高考,姚振雨就和爺奶說,不如讓姚振霞把考試成績讓給她。
姚振霞學習成績很好,尤其擅長理科,姚振雨擅長文科,但是成績馬虎。
高考,姚振雨是肯定考不上的。
姚振雨跟爺奶爸媽保證,以後讀大學,那就是光宗耀祖的,她考上,哥哥立刻就能娶到媳婦。
爺奶同意了,然後逼迫姚振霞的爸媽同意。她爸媽不肯,覺得壓榨彆的就算了,閨女的未來怎麼能用來填窟窿呢?但是老頭子老婆子非要這樣,否則就讓姚振霞換親,要麼他倆尋死覓活。
最後還是姚振霞發了狠,說做完這一次,兩家就一刀兩斷,她爸媽再也不欠他們什麼。
姚振雨的爺奶爸媽同意了。
姚振霞要求白紙黑字寫下來,如果以後姚振雨家再弄幺蛾子,就弄個魚死網破舉報姚振雨!
有這件事拿捏,姚振雨爺奶爸媽為了大學生的前途和家裡的榮譽,當然不敢再撕破臉。
然後姐妹倆去報名、考試,考完試出了成績,姚振霞果然考上,姚振雨落榜。
他們就讓姚振雨頂替姚振霞報名,用她的名字、戶口等,為了更加逼真,姚振雨還把準考證也要了去,把自己的照片換上。也是鬼使神差的,她把姚振霞的照片撕破卻沒撕碎掉在一堆信件裡,結果最後被朱彩萍給翻出來。
薑琳:“如果不是她畫蛇添足,非要把準考證也帶著,可能就沒這樣的事兒?”
聽那意思,人家姚振霞一家子為和他們恩斷義絕,是絕對不會主動告發姚振雨的。她覺得姚振霞是個有主意有魄力的姑娘,就算不讀大學,改革開放的際遇抓住了,人生也一樣精彩。
姚振雨不是偷摸冒名頂替來上學的,而是光明正大的,一家子給她掩護,要報到轉移戶口糧油關係那大隊書記和大隊長都知道。所以,隻要姚振雨自己不作死,根本就不會東窗事發。
哪裡知道,她偏偏畫蛇添足自作聰明,非要把那照片留著,又好死不死地和朱彩萍做朋友。
這倆人做朋友的時候,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態,翻臉的時候也是下毒手不留情。
曾泓潔等人也是聽姚振雨交代,大家七拚八湊,也能猜個大概。
曾泓潔:“也許這就是邪不壓正,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總有辦法給她收回去。”
還真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那學校說如何處置了嗎?”薑琳問。
政府和學校培養一個大學生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成本不小,每個月的補貼,免除學費,提供校舍、師資力量等等,這都是投入,為的是等大學生學有所成,能夠去合適的崗位上發光發熱,為社會主義建設貢獻自己的力量。
姚振雨這樣,可是耽誤了一個真正的人才呢。
很快到了期末考試時間,對薑琳來說,一切順利。
考了兩天半,最後一天上午考完就可以休息,過兩天出分數。
姚振雨沒能參加期末考試,而是被學校送去派出所,被學校以欺詐、冒名頂替等罪名向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起訴,不隻是她,連同他們村的大隊書記、大隊長一起被起訴,年後開庭。
朱彩萍卻沒事,她雖然拋夫棄子德行有虧,但是這時候不隻是她,很多男女知青都有這樣的情況。
下鄉,扛不住,結婚,生養子女,恢複高考,回城,城裡不落實子女戶口,要回城隻能離婚。
哪怕她拋夫棄子,那也隻能允許她離婚,更何況,他們下鄉的知青很多人沒有法定婚姻關係,隻是在村裡跟大隊申請戶口放一起成為一家人而已。
所以去留簡直就是拍拍屁股的事兒。
所以朱彩萍的事兒是桃色八卦,姚振雨的事兒卻是民事、行政案件,需要受到嚴厲處罰。
薑琳和曾泓潔、蘇行雲等人在圖書館碰麵溝通一下意見書的事兒。市政府有消息過來,市委很重視這件事,已經在討論,所以他們就想是不是發動更多的學生給送簽名書支持這件事,督促儘快出台標準政策。
畢竟一個規定從商討到出台,會經過很多步驟,夜長夢多。
結果就有同學過來說姚振霞的事兒,還問薑琳怎麼看。
薑琳就說了一句“我覺得真正的姚振霞既然願意為擺脫桎梏而犧牲這個大學的機會,可能對她來說,家庭比這個更重要。就算不來上這個大學,她也有更好的辦法和家人一起奮鬥過好日子。”
然後就有同學覺得她怎麼這麼冷血呢,這事關一個大學生的前途和命運。大家應該聯名跟學校呼籲,讓真正的姚振霞來讀書!
薑琳卻覺得姚振霞是個有個性有原則說話一諾千金的人,既然答應替考換家庭自由,人家做到了,也沒趁機去舉報姚振雨,肯定做好不上這個大學的一切準備的。
吃瓜群眾何必如此著急呢?
這下就惹了幾個自詡正義熱血的同學們,開始指責薑琳沒同情心,結果就引發了一場口水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