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123(1 / 2)

白晝如焚 蔡某人 10421 字 3個月前

世界一下就安靜了。

南城冬天太陽也白的晃眼, 今天的藍天, 乾淨到一絲雲彩都沒有。就是純粹的藍,在天際, 變成恍惚的白。

陳清焰失去了判斷, 他好大一會兒都沒說話。眼睛陰沉,嘴角微微抽動了兩下,神情變的有點怪異又冷漠。

他滿腦子都隻剩下, 一個麵目模糊的男人在抱著簡嘉,吻她, 和她纏綿。也就是,他對她做過的事情, 彆的男人也統統做了。

所以,陳清焰問出的第一句是:“你們到最後一步了?”

他心裡充斥著滿滿的惡毒,把鹿皮手套拿掉,用乾燥有力的手拽著簡嘉一路拖到牆根, 心跳得像□□炸了。

五臟六腑都跟著地動山搖。

“程程, 回答我的問題。”他命令她,英俊的臉又開始像英國那一次即將扭曲。但這一回,陳清焰顯然極力壓製住那股戾氣,能毀滅自己,也能毀滅他人。

英俊的人, 猙獰時, 會顯得越發醜陋, 因為對比強烈。

簡嘉一點都不怕他, 反而在笑:“很早以前就到最後一步,對了,我想我們會有二胎計劃,最好一男一女,兒女成雙。”

兩人的目光劍拔弩張,陳清焰發現簡嘉其實從一開始就能讓他輕易動怒。他想起來了,他從一開始就經常生她的暗氣。

比如,發現她在“齷齪之徒”,他不快。比如,她在自己窗口期的勇敢陪伴。比如,她在香港的飛機場一個人睡著。

比如,她要離婚。她一直在不斷地觸發他情緒的按鈕,陳清焰不是輕易被觸動的男人。

隻是,他在最開始的時候沒想過自己為什麼要生氣。他情感內斂,火焰隻在肺腑裡燃燒,走到臉上,隻剩冷。他一向把最深的自己,藏在最深的地方,獨生獨死。

“我知道,你很容易被男人愛上。但你隻愛我,兒女成雙,隻能是跟我,彆人不配。”陳清焰的記憶閃回光盤裡,他要看著女兒成長當掌上明珠,如果她長大有男人敢像自己一樣欺負她,陳清焰會毫不猶豫打爆對方的頭。不結婚?那也沒關係,他陳清焰的女兒養一輩子又怎麼樣?

他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的雙標。

眼睫毛不停地微顫,但瞳仁凝定,裡麵隻有簡嘉一個人的成像。她知道他很快就要失去控製,陳清焰又成了蘇醒的豹子,脊柱會爆發出突然的力量,啃噬,廝殺,都有可能。

“你錯了,陳醫生,你忘記我說的了嗎?過去的你一點都不配擁有我,比你有資格的男人多了去。你以為你是誰?”簡嘉居然依舊在笑,靠近他,解開他大衣扣子讓冷風灌進去,一手摸向他的腰攬住,一手輕撫他的胸膛:

“我已經想好了,要和某人有一個新的開始。當然,這會兒讓我更確定了這個想法,你知道的,其實我也很倔,下決心做一件事時沒人能攔得住我。”

話到一半,簡嘉察覺到陳清焰在發抖,隔著毛衣,他肌肉在動,整個人說不出是恐懼是驚怒,或者其他,可簡嘉還在漫不經心地挑戰他的神經。

“我會把在英國買的禮物送給他,我知道,他會像那份禮物一樣散發光芒,純淨又溫潤,經得起時間考驗。你知道嗎?我看到了他身上的光芒我發現自己是那麼的喜歡,所以,我尊重我內心最真實的感受。”

黑暗是他的黑暗,光明是她的光明,相愛時,應該呼喊彼此的名字。簡嘉繼續說:“陳清焰,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沒聽到。

陳清焰頭昏腦漲的。

他已經用熱烈又世俗的方式愛著她了,送花、做飯、從生活到工作。同時沒有丟掉審美的一麵,他會寫信,會傾訴衷腸,但還是沒用。

不,這不能單純用“有用”“沒用”來衡量,是在贖罪。他做錯事,和世界上任何人做錯事一樣,總要受到懲罰,總要付出代價。

這一點,陳清焰知道自己並不特殊。

他有點迷茫地看了看她,逼著自己去思考她這次可能又突然翻臉的原因。也是這一刹那,陳清焰明白了這其實隻不過是重複、換位,以前簡嘉一定也是這麼迷茫地在思考,為什麼他看起來又不高興?為什麼他會突然翻臉?

這樣很公平。

“如果你不高興,讓我知道原因,是因為下午我要去陵園嗎?我可以不去,程程,你說出來,我哪裡讓你不愉快了……”他終於從稀薄的氧氣裡,抓到一絲線索,自以為的線索。

簡嘉打斷了他:“不是,你如果不去我會覺得你挺不是東西的。不是我聖母,是因為我沒你想的那麼小肚雞腸,我會跳出來看這件事。我知道,和死人計較沒必要。”

“那你是……”陳清焰喉嚨發疼,他覺得肋骨少了一根,骨架坍塌,少的是簡嘉,眼前的姑娘,“你可以懲罰我,但彆賭氣,我會等你如果你真的和彆人好了我會把你搶回來,你如果敢和彆人結婚,我一定會讓你結不成。”

他眼睛發紅,像被冷風吹的有流淚的跡象。

簡嘉的手底是劇烈起伏的心跳,撞到手心,強有力的一下下。

“我知道會有人愛慕你,但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也懂得怎樣去愛你。”陳清焰說完這句,眉頭皺緊,表情遲滯了,可那雙眼像雪鑽一樣,忽然又變成冷沉,“你是在說謊,你騙我,我們晚上見。”

他拿掉她的手,轉身走了,沒幾步遠時簡嘉看到他趔趄了一下險些絆倒,他沒看到那個小小的台階。

陳清焰就這麼徒然的愛著,還有繼續無用。

簡嘉眼睛發熱,心裡罵他一句傻瓜。很快的,編輯一條短信發過去:

你把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好好想一想。

陳清焰腦子很滿又很空,他選擇暫時關閉自己,因為他就是不相信。

馬路邊,程述站在車旁抽煙,看到陳清焰臉色鐵青幾無表情地走過來,大衣敞著。程述納悶:死冷的天,這麼炫酷?

兩人一起換了衣服,白色襯衣,黑色領帶和大衣。陳清焰再度進入周滌非自殺的住所,一個人,裡麵擺設完好如初。但她的私人物品幾乎全部銷毀,唯獨剩了本蘭波的《地獄一季》。

他在房間裡呆了十分鐘,靜靜看著一切。

我知道你愛我,我會好好生活下去,我想,這也是你希望看到的。陳清焰的目光緩緩滑過所有陳設,他心裡這麼想著,一股不知所以難以言明的悲傷忽如大霧降臨,一呼一吸,儘是涼意。

過去徹底埋葬,而程程,依舊是不可捉摸的未來。

他帶走了書,向房間投去最後一瞥,鎖死了門。隨後,打了兩個電話。又買兩束白菊唐菖蒲搭配的鮮花,等李木子趕來,一起上車,一路上,他抱著花不言不語。

程述幾次想開口說點什麼,都沒能張嘴,他鬨不明白陳清焰此刻到底在想什麼。

和醫學院的聯係好,那邊派了兩個學生代表。其他事宜,買墓地,訂製棺材,都在周滌非死去的當晚捐贈□□的那幾個小時裡,被陳清焰去執行。

他想過,這些準備好即使他不出席也足夠。這是他能為她最後做的事情,她沒明說所謂喪葬費,但遺產切割成三部分,給了陳清焰、祖父,還有偏遠地區的小學校。

陳清焰沒動這筆錢,都打給學校。

陵園是郊區公益性墓地,群山環繞,環境蒼幽。事實上,這裡偏僻荒涼。北風在嗚嗚咽咽地吹,樹乾嘩啦作響,大地固若金湯。朝來暮逝,有的墳墓沒有碑文長滿枯草,無人追思。

而有的,碑前假花鮮豔奪目在風中搖擺不定,成天地間唯一一抹亮色。

租的靈車把棺材送來後,陳清焰把書放進去,和當日摘下的藍寶石項鏈。

李木子戴著墨鏡,看不清背後那雙眼睛藏著什麼。她從包裡掏出一小束白色絲帶係上的卷發,低聲說:

“我最近收拾家發現的,在她住過的臥室裡,也許,是她無心遺落的。”說著,遞給陳清焰一張素色便箋,上麵是周滌非留下的八個字,字跡挺勁又潦亂:

日暮途遠,人間何世。

曾經,她是個甚至能把《楚辭》全篇背誦下來的早慧少女。

斯人已逝。她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寫下的隻言片語,和剪下的頭發,是精神極度混亂焦灼時所留。離開李木子家的那天,周滌非真的忘記了自己做過這些。

有眼淚從李木子的墨鏡下蜿蜒淌下,她跟著陳清焰,也把東西放進去。

最後一次輕撫了她嫵媚的長發。

“周滌非,我不生你的氣了,也不會再怪你了,真的……”李木子狠狠咬著嘴唇,她扭過去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