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番外(1 / 2)

白晝如焚 蔡某人 7871 字 3個月前

陳清焰被免去脊柱外科副主任一職。

麵對網絡和現實中的輿論, 他沒有再做任何的解釋。隻是, 他碰觸不了手術刀。陳清焰的心理障礙在短時期內, 依然無法消化, 他很平靜,但內心不知道哪一刻就會掀起滔天的海嘯。

因為隻帶課題研究,不坐門診,不接手術, 陳清焰覺得完整的自我還是碎成了一片片。

然而, 在外人看起來,他並沒有什麼變化。

隻有在麵對簡嘉時, 他看到她身上沒有塵埃, 溫柔,清醒, 整個世界對於他來說才是完全澄澈明朗的。

儘管, 世界喧囂、繁榮而又蒼白腐壞。

小護士把一遝明信片拿給陳清焰, 來自熱心市民,他做過無數台手術,在他手裡得到治愈的病患寄來了明信片。

陳清焰統統帶回家裡去, 簡嘉在幫他收進盒子之前, 盤腿坐沙發, 一張張認真讀給他聽。

桌子上, 擺放著她修剪好的花枝。

陳清焰點了煙,煙霧輕升,他黑沉沉的眼隔著煙霧看她。

“你看, 其實真正和你打過交道的病人,都知道,陳主任這個人隻是看著高冷而已。”簡嘉慢慢整理明信片,扭頭衝他笑。

她把盒子收起來,洗完手出來又坐到他身邊。

陳清焰漫不經心又專注地輕輕撩開她的頭發,低啞著聲音,“新公司還習慣嗎?累不累?”說著,他說不清是出於什麼心理,故意吐她煙圈,他愛她那一刻皺鼻子的可愛樣子。

簡嘉果然瑟縮了下,她順勢鑽進他懷裡,調皮的,把他的煙捏著拿掉左看看右看看。隨後,在自己嘴裡含了片刻,把呼吸凝滯,最後才還給陳清焰塞進他嘴裡,笑盈盈的:

“我累呀,所以陳先生要抱抱陳太太,還要親親她。”

陳清焰也跟著笑了,他一手攬緊她的腰,可臉龐朝後掣了掣,用深邃的眼挑逗她:

“為什麼要含我的煙?”

他整個人穩極了,不動聲色的,在捕捉到簡嘉臉微紅的一刹,掐滅煙,開始吸吮她的耳垂:

“程程,是不是……”他手上動作暗示了她兩下,“這兒沒含夠?”

簡嘉立刻漲熱了臉,她看著他慵懶又危險的神情,覺得自己變壞了。因為,她發現,陳清焰在勾引她時像最大的金融危機襲來,她隻有頃刻間被席卷的份兒,而且,熱烈期待。

她心口直跳,卻說:“你所有一切都是我的,所以,我想對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你不服氣嗎?陳清焰?”

兩人彼此心照不宣,住在一起,對彼此身體的渴望空前。

陳清焰也隻有和她同在時,那種孤獨感變得豐盛。雖然,他內心深處,依舊有一縷不能表述明白的隱隱孤獨,輕靈而短促。

“服氣。”他淡笑半躺下,眼睛則專心致誌地盯著她,燈光下,簡嘉的眼睛總是格外明亮。盛滿水波,笑起來時波紋一蕩一蕩的。

陳清焰看的久了,在她瞳仁深處的某一點,甚至覺得銀河有跡可循。

可他忽然說:“我職務解除了。”

他並非看重名利,但看重榮譽。大會上,副院長用一種客觀平實的語調宣布完後,會場非常靜。陳清焰站起來,再次為此事跟同仁們尤其骨科道歉。

同樣的,因為這件事,陳景明父子兩人也親自向醫院表達了歉意。

有那麼幾天,關於陳清焰發布會的言論網絡上討論得炸鍋。

李硯會得到巨額賠款,不願罷手,又到法院起訴陳清焰和103。顯然,這個難度大了些。

外界的東西,很少會對陳清焰本人產生影響。交戰的,是顱骨、肺腑、骨架,看不見血的道路,和隱秘的心。

簡嘉趴在了他胸口上,她知道,陳清焰對自己毫不設防,他在跟自己說話。

在所有的聲音裡,她傾聽他。

簡嘉溫柔又細膩地摸著他的臉頰,說:“我覺得,一個人最可貴的光芒不是永遠完美不犯錯不墜深淵,而是,在墜深淵後他會再次升起,重新光芒萬丈。”

對於簡嘉來說,沒有比維護陳清焰的自尊和驕傲更重要的事情。她不會說的太直白,陳清焰的複原重塑是一個過程,他在洗手間裡,依舊會反複洗手,偶爾走神。這些,她全部看在眼裡,她是他的愛人,會陪伴著他從穀底再慢慢爬上去。

陳清焰深深望著她,他早清楚,無論誰擁有程程她都有讓對方感到最大完滿的能力。然而,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幸運,因為這個姑娘是他一個人的。

彌散成黃金的夕陽,已經隱匿,他內心那些屬於黑夜的,永遠不會消除,但簡嘉會讓他精神格外明亮。

陳清焰突然覺得畏懼死亡,他心裡明白,多年以後兩人同時離開世界的可能性非常小。他希望她可以先離開,那麼,承受痛苦的是他。但死亡又是如此可怕,不僅僅是帶走最愛,而是讓活著的人也不想再繼續存在。

他的表情,有那麼一些的古怪和悲傷。

光子從太陽中心擴散到太陽表麵需要50個世紀,而65億年後,太陽也會變成白矮星,恒星死亡的一刻無比壯美。他和她,攜手的時光卻遠不會超過一個世紀。而他,還傷害了那麼多時間。

於是,他非常壓抑地又一次請求她:“程程,你好好重新感受我。”簡嘉吃吃笑了,她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子,趴在他胸膛上,一手滑進絲質的睡袍遊走起來。

她翹起一條小腿,紅著臉,很快被陳清焰反壓滾燙逼問,那股幽幽的煙草味道,混著話語:

“你摸到什麼了?”

簡嘉大膽嬌媚地看向他,可渾身都在顫:“一片原野,沒有規矩。隻有黑色的植被和精細的小徑,也許,還有你喜歡的量子力學。”

臨近春節的南城,天氣越來越冷。但過了冬至,白晝在緩慢無知無覺地一點點拉長,變化微乎其微,夜確實在收縮。

“陳醫生,我描述地精準嗎?”簡嘉笑著肆無忌憚邊說邊親吻他,她在他身邊,張揚,招搖,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她什麼都不想做,隻想愛他。

時間折疊,記憶把它推著回去,回到她第一次躺在他的目光之下。當時,簡嘉忘記疾病和恐懼,什麼都不想,就隻在想:

我想愛他。

穿過漫長的時間,他終於走進她的眼睛,遠道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