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臨近正午日頭正盛,侯府中蟬鳴聲不斷。
今日東宮太子生辰,皇後於宮中設宴,下帖邀請三品以上朝臣前往。
淮安侯早早命人將賀禮搬上馬車,待時辰一到,便帶著夫人動身入宮,唯有世子爺還留在府裡。
世子妃溫氏本在侯府湖庭處賞景喂魚,哪知毫無征兆暈倒在地,險些栽進湖裡去。
府醫腳步急匆踏過月洞門,聽著一聲焦急聲,“林大夫,您可算來了。”
宋嬤嬤忙上前,要替他拎著略沉的藥箱。
一個胖乎乎的嬤嬤站在屋簷陰涼處,見此揚起下巴,不屑地輕嗤,“身為世子妃的親近人,竟連個府醫也巴結。”
宋嬤嬤冷眼瞥她,若不是看這姓龐的是侯夫人親自指派過來,還是打小照料姑爺的乳娘,她早就抓花她的臉狠狠教訓一頓。
她沒理她,伸手做出請的姿態,語氣溫和道,“我家姑娘身子虛弱,小病小災也有,但從未突然昏厥,勞煩林大夫費心些。”
林大夫是新來的府醫,但知曉高門大戶之間的無聲暗湧,聰明地保持沉默,隨著指引進了門。
繞過月門前的絹絲青竹屏風,婢女阿瑤正守在垂月木門前,見到府醫連忙掀起青織紗簾,露出裡室一景。
榻上的女子生得溫婉嬌美的眉眼,闔著眼陷入沉睡。
而坐在床邊的青年一襲荼白滾邊描金衣袍,俊美的臉上神色淡淡,修長的指輕易圈住榻上女子那一截細白的腕,垂著眸眼,正用絹帕細細擦拭著女子腕間蹭到的一抹泥汙。
察覺到來人,青年抬起鳳眼,平淡的目光莫名有種迫人的威懾感,林大夫下意識垂下眼,“世子爺。”
姚宣辭漫不經心嗯了一聲,阿瑤已經擺好要診脈的桌凳,林大夫忙打開藥箱,方才被青年圈住的那一截手腕搭在脈枕上。
皙白凝脂上還留有被蹭拭的淡淡紅痕,一張薄絲帕將痕跡遮掩。
林大夫正了正心神開始號脈,他神色漸漸有些不對,斂起眉頭又仔細探著脈搏,表情略微有些凝重。
他這一變臉,宋嬤嬤與阿瑤心都提了起來。
清冷的嗓音不含一絲情緒,“如何?”
林大夫本欲張口,對上青年那雙平靜的好看鳳眸,卻莫名的將話吞了回去。
姚宣辭見他欲言又止,眸光微動,“你們且退下。”
宋嬤嬤深望一眼榻上昏睡中的女子,隱下心中憂慮,拉著不情願的阿瑤離開。
房門輕聲關上,阿瑤眼眶微紅,“嬤嬤,姑娘會沒事的吧?”
“定然,你莫要胡思亂想。”
宋嬤嬤心中也沉甸甸的,她麵上不顯,“姑爺一直為姑娘調理身子,現在姑娘身底子可比以往好許多,怎會出事兒呢。”
一旁龐嬤嬤幾不可察的輕嗤一聲。
正午太陽已經曬到了簷廊下,她可不願陪著一同挨曬,便扭著肥碩的屁股躲去紫藤花廊下納涼。
一身藍色短衫的少年腳步匆匆跨過月門,眉眼與阿瑤極為相似,看到宋嬤嬤便小跑了兩步,“嬤嬤,姑娘可醒了?”
他擦了把額上的汗,“咱家公子來給姑娘送花樹,聽聞姑娘出事就沒走,留在正廳等著呢。”
“大夫正在房中。”見弟弟跑的滿頭大汗,阿瑤遞上帕子,“公子不是要等放榜後再去給姑娘尋花草,提前放榜了?”
阿慎胡亂擦了幾下,“公子說總歸去過殿試了,拿不到前三甲,做個進士也足矣,在府上等著反倒煎熬。”
外男不可隨意踏入後院,宋嬤嬤留阿瑤姐弟倆在這裡又不放心,隻好讓阿慎傳話,讓自家公子稍安勿躁。
阿慎前腳剛走,房門便被打開了。
林大夫挎著藥箱走出,沒等宋嬤嬤問便眉眼低順的開口,“世子妃並無大礙,隻是天氣炎暑,補養太過而已。”
“在下寫幾幅合適的藥方,到時拿給世子過目。”
宋嬤嬤頓時安了心,阿瑤迫不及待進入廂房,到垂月木門前便看見麵無表情的白衣青年。
他眸眼裡黑沉沉,居高臨下望著自家姑娘時像是冷冰冰的審視,她有些害怕不安,“姑爺?”
姚宣辭漫不經心的目光望過來,神色平淡,並無方才所見那樣冷漠。
阿瑤鬆了口氣,原來是她的錯覺。
隨即大著膽子道,“姑爺,我家公子方才來府上,聽聞姑娘未醒甚是焦急,可否讓公子來探望一番?”
“去罷。”青年平靜頷首。
阿瑤欣喜地應著離去,姚宣辭回眸,不料對上一雙水瑩瑩的琥珀雙眸。
他眸光微頓,自然地坐至床榻邊道,“你總算醒了。”
姚宣辭欲握住她的手,沒想到對方瞬間抬臂躲開,並目帶警惕往床裡拱了拱。
青年那雙骨節分明的雙手停在了半空,鳳眼裡劃過一道幽色,“阿瓊可是剛醒?”
不知她有沒有聽到方才那府醫之言。
溫瓊的腦袋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樣渾渾噩噩,她記得自己死了,可睜眼卻是一張熟悉的臉。
頭痛欲裂,見那人靠近自己,她下意識厭惡抗拒著躲開,緊咬著唇想要得到片刻清明。
為何近半月不見的姚宣辭會出現在她麵前?
此時,青年捏住她的下巴,輕輕抹掉那串墜在眼角的淚珠,“為何要哭?”
溫瓊恍惚間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落了淚,她指甲掐進掌心,舔唇嘗到一抹腥甜。
女子眼尾泛著紅,甚是惹人憐惜。
姚宣辭彎曲起指節,溫柔蹭掉她紅唇上那粒血珠,“阿瓊何時醒的?”
青年湊得有點近,淡淡的青竹木香縈繞在鼻尖,而溫瓊卻緊盯著他束在額間那條錦條玉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