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身子一僵,那可怖的記憶如陰影襲來。
那夜,俊美少年拎著劍從黑暗中走出,臉上濺了幾道鮮紅的血跡,眸光狠戾,一改平日裡的清雅俊秀模樣,像是從牢籠裡掙脫束縛的猙獰凶獸。
“原來,是秦姨娘勸父親向天子開口,為天子解憂。”
“北寒之地相隔千裡,讓嫡姐此生都回不來大安,回不來侯府,姨娘這幾日豈不是高興壞了。”
“以至於放肆到趁著嫡姐出嫁之際,毀了我母親的陵墓。”
劍尖的血一滴一滴墜在地上,那是她派去搗毀墳墓的家仆之血,侯夫人渾身驚顫站在原地,恐懼到腿軟的根本挪不開半步。
她以為此地乃侯府,乃皇城,他不敢背上弑殺繼母的惡名,可青衣少年麵無表情朝她步步逼近。
“姨娘可知,分寸二字怎麼寫?”
她動了少年心口逆鱗,差點被瘋子似的他一劍戳穿,若不是他嫡姐出現阻攔,她就要命喪當場。
侯夫人下意識去看青年負於身後的那月白廣袖,卻對上那雙冷淡的鳳眸,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被狠打過一次的教訓足夠深刻,她忍著濃重不甘垂下頭。
“溫氏之事,自有世子定奪,我不會插手。”
姚二姑娘一驚,揪住侯夫人的衣袖,“母親!”
母親身為婆母,豈不是被強壓著向溫氏這個兒媳低了頭,實在是荒謬,折辱到這個份上,嫡兄太過分了!
看著麵前謫仙兒似的俊秀青年,姚二姑娘兩眼含怒,卻被侯夫人手疾眼快拉到身後。
今日他來,不過是溫氏借著有孕,吹了吹枕邊風。
麵前婦人一副伏低做小之態,姚宣辭隻道,“日後溫氏養胎,無需請晨安。”
他旋身欲離去,又想起什麼來,側過臉,“聽說萬管家現如今聽命於姨娘?”
侯夫人心裡一咯噔,“萬管家乃是老太君指定的親信,怎會聽我的話。”
“是麼?”白鴉被他留在侯府看守鄭如毓,察覺到不少令人意外的事情。
姚宣辭入朝六年後專注公務,極少過問侯府之事,身邊親信幾乎都在跟在他身後四處查案,老侯爺臥病在床多年,侯府便交給老太君的親信打理。
秦氏當初能讓嫡姐遠嫁和親,六年的時間,僅僅是瞞過他的眼睛,該是充足的。
姚宣辭瞥一眼隱忍之態的侯夫人,心道溫氏性子軟,看那日的委屈模樣,該是秦氏暗中囂張已久。
心中有了些猜測,他未再講什麼,闊步離去。
等那道修長身影離去,姚二姑娘氣得跺腳,“這分明是溫氏不懂規矩,又恃寵而驕,母親為何要低頭?!”
侯夫人滿腦子想著青年離去時看似平靜尋常的一眼,心頭隱隱不安,聽自家姑娘在一旁不滿囉嗦,煩的不行。
“閉嘴!”
她不耐的甩開姚瑤的手,冷橫她一眼,“若你和你妹妹是個公子,怎會輪到我向他低頭?”
姚瑤聞言一下抿唇噤聲,轉而撇著嘴委屈道,“那我何時能住進東苑啊?”
“長姐嫁出去十年了,如今女兒才是侯府的嫡姑娘,之前都說東苑不能住,可你看如毓姐姐都住在裡頭了。”
她再度抱住侯夫人的手臂,輕晃著撒嬌,“等如毓姐姐一走,女兒是不是就能搬進去啦?”
侯夫人斜睨她一眼,利落抽出手,“白日做夢。”
那院子本就是誰都可以住,唯獨她們姐妹二人住不得。
*
還沒到清瑜院,打老遠,墨崖就瞧見院門口有個一襲白色勁袍的男人守著。
那是被派去看守鄭二姑娘的白鴉。
他隨即上前半步,提醒道,“公子,估計鄭二姑娘又出幺蛾子了。”
果不然,白鴉看見他們就立馬衝上來,一臉苦相,“公子,你可算回來了。”
“屬下壓根鎮不住那鄭二姑娘,逼急了她就指使侍女往屬下佩劍上撞,半點道理不講,一路直奔您這兒,眼下正在院裡侯著呢。”
姚宣辭垂下眼,跨進院門,“看樣子她的傷好全了。”
到了正堂,在屋裡穩坐側座的鄭如毓見到他,迫不及待起身,“你可回來了。”
她上前,妃色流光裙擺隨之翻飛,眉眼間流露出幾分嬌媚,“我一個傷患苦悶在東苑,你也不來探望我。”
鄭如毓作勢欲挽住他的手,被姚宣辭一個退步避讓開,她暗自咬了咬牙,每回都是這樣。
以往他未成親,她還能當他是君子,看重男女之彆端方自持,如今他成婚,她隻覺得是礙於溫氏這女人才刻意躲避。
姚宣辭見她靠過來時那利索的腳步,直接坦言,“你傷已經養好,今日就可回國公府了。”
鄭如毓反倒遇挫越勇,她揚了揚下巴,“你說好就好了?你那一箭若是不準,我可就命喪黃泉了。”
“我腿傷雖好,但至今還半夜夢魘呢。”
她耍著小性子,“我不管,反正難以安眠之前,你須得負責到底,不然我就要向太子告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