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倒是將宋嬤嬤一下給問住了,眉梢的喜色淡了些,“許是姑爺不放心?”
畢竟那段時日姑娘因著姑爺模糊不定的態度,氣得要和離,如今姑爺大大方方表露出自己的心意,自會忍不住關注姑娘心中所想。
“不過姑娘放心,老奴隻說了些該說的。”
她說罷,又小心翼翼去觀察女子的神色,試探道,“若是姑爺日後一直這般下去,姑娘可要再好好想想?”
今日姑爺很明顯在在意姑娘。
而姑娘懷著嫡孫,侯府主母之位近在咫尺,和離之事......可以再考慮考慮。
溫瓊沒有出聲,默然垂下眸子,將掌心最後那一點魚食撒進湖裡。
湖中那些肥碩可愛的錦鯉爭奪著,激濺起多多水花,打濕了亭下立柱。
溫瓊目光平靜如水,她遭了四載的罪,如何能釋懷?
她的命在旁人眼中如同草芥,沒了也隻是沒了。
可那是她的性命。
如今何其之幸能重來一遭,曾被摔得粉身碎骨,又怎敢再去拿自己的性命當賭注。
溫瓊怕了,也不敢。
天色徹底暗下來,漂亮錦鯉們吃完魚食,饜足的搖著魚尾慢慢悠悠遊走,鑽進荷葉下,很快消失在幽翠湖水之中。
溫瓊撚著絹絲帕子擦拭乾淨手掌,撐著欄杆站起身來。
“出來有一會兒了,回去吧。”
宋嬤嬤之言提醒著她,姚宣辭態度的轉變定是有蹊蹺的。
隻願姚宣辭早一點恢複正常,不然這般熱切的態度,日後她忙些彆的事,怎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這幾日,需得防著他點。
四處昏昏暗暗的,視野變得有些模糊,溫瓊提裙走下亭閣,小心翼翼扶著阿瑤踩上石橋。
她看不清東西,怕踩空磕碰了自己,便走得極慢。
下了石橋,前方有一抹光亮迎麵而來,溫瓊心中一動,停下腳步。
微弱的燭光照亮了周遭的黑暗,燈籠上畫著幾支寒梅,瑩瑩燈火的照映下,似是活了般生動。
離得近了,足以看清提燈之人的俊美麵容,那人朝她探出手,寬大的墨色廣袖下那雙大掌極為溫暖,將那雙冰涼的小手握緊。
“阿瓊怎去了那麼久。”
是姚宣辭。
大概有過經驗,溫瓊絲毫不驚訝他會來尋她,眉眼彎彎露出一抹淺笑,“喂了一會兒魚。”
皙白的手搭進麵前的大掌裡,被男人緊握住十指相扣。
他的嗓音比起晌午那陣已經好了很多,還是有點微啞,低聲叮囑著,“秋涼,再出來要添件衣裳,日後天短了,過了暮色出來該帶一盞燈籠,莫要被絆著。”
“夫君碎碎叨叨快趕上嬤嬤了,你莫不是忘記自個兒才是傷者。”
她語氣溫軟,聽著便讓人連眉頭都不由得舒展開,“回去喝了藥,夫君得早些歇息,知曉你受傷,明日定會有人前來探望的。”
比如今日她坐在側殿所遇到的太子,又比如剛從東苑搬走的鄭二姑娘。
想起鄭如毓,溫瓊又記起還留在龐嬤嬤手裡的那封信來,忍不住輕歎口氣,希望那信送到鄭二姑娘麵前時,她們還未見麵交鋒。
不過,應該不會遇到。
上一世,不知是姚宣辭有意還是無意,除了在望族世家們的宴席上,她極少見到那位鄭二姑娘,自然也就不知兩人之間的情愫。
該是瞞得很好,不然定會有八卦之人私下討論,兄長母親定會有所耳聞,依著兄長的性子,該將事情一一查清了,送到她麵前。
“關門便是。”姚宣辭簡單明了。
他要養傷,為何見人。
天邊掛著那輪皎白彎月,兩人提著燈,攜著手慢慢往回走。
姚宣辭側目,望著女子溫婉動人的眉眼,紛亂的心一下靜下來,拇指輕輕蹭過女子細嫩的手腕。
這是他的阿瓊。
對側花草蔥鬱的小道上,正撞上提著燈籠的一行人。
“世子爺不是受了傷,怎還出來走動?”
為首的蘇氏一襲華貴衣衫,手中搖著把美人團扇,朝著姚宣辭屈膝一禮後,目光落到兩人相握的雙手上。
她舉扇掩唇,輕笑,“看樣子世子這傷不重。”
若是真的傷及肺腑,怎還能陪在溫氏身側?
溫瓊淡淡收回自己的手,順了下衣袖,瞥一眼她來時的方向,“長嫂剛從外頭回府?”
蘇氏握著扇子,指了下身側抱著錦盒的小廝,笑道,“這不是昨日落雨,秋涼了,為孩子添置幾身衣裳。”
風從蘇氏背後湧來,攜著一股濃鬱的香氣撲到臉上,讓溫瓊不由得皺了下眉頭。
她去香料鋪子的時候,被撒了一身香粉?
蘇氏並未有察覺到溫瓊的小表情,視線從溫瓊那被廣袖遮掩住的小腹上掃過。
“我是過來人,世子妃可得聽一句勸,無事還是好好在院裡呆著。”
就溫氏這三天兩頭灌藥的樣子,那孩子指不定能不能熬過前三月,眼看世子爺亦步亦跟守著,八成是難坐穩這胎。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溫氏還未開口,她一旁的世子爺倒是主動道,“長嫂育過兩子,該有不少經驗心得。”
“長嫂若明日有空,何不來清瑜院坐一坐,我養傷之際,也正好同長嫂取取經。”
蘇氏:“……”
溫瓊也瞥了他一眼。
蘇氏以為姚宣辭是故意噎她,“咱們侯府裡有經驗的嬤嬤多了去,世子著實是高看我。”
然男人姿態謙虛,認真之態完全不作假,“經驗歸經驗,長嫂幼子才幾個月,懷孕之時的記憶更清楚一些。”
蘇氏頓時有些心慌,“都道一孕傻三年,我這記憶可不怎麼好。”
這怎麼行,溫氏那孩子要是真沒坐穩,豈不是要牽扯到她。
“……經驗也談不上,我與世子夫人體質不同,隻怕好心辦壞事。”
說著,她暗自瞥一眼默不作聲的溫瓊,見她隱隱露出滿意之色,再看世子爺聽完她的話後一臉遺憾,心中湧上幾分酸意。
以往溫氏身份再怎麼尊貴,夫君再怎麼出眾,可婆母不喜她,丈夫忙於公務也常不在府,讓蘇氏頗為平衡。
世子夫人又怎樣,還不是同她一樣,受著婆母蹉跎之苦,時常守著空房過日子。
可眼下這番光景,蘇氏看著隻覺得刺目極了。
想想自家那夜夜留宿花樓,八抬大轎抬都抬不回來的夫君,越看越火大,乾脆主動告辭,帶著家仆婢女乘著夜色離去。
溫瓊看著麵露可惜的男人,滿意得很。
他多用些心,她便輕鬆許多,這孩子自然會平平安安出世,如此,她便忍下他當初那番刻意隱瞞。
隨即拉動他的手臂,溫柔道,“夫君莫要想這些了,先回去罷。”
*
翌日。
溫瓊這一夜睡得頗為安穩,醒來時身側早已空下,透過朦朧的紗織床帳,那扇正對著的半掩木窗外,斜斜長出一支翠綠藤枝來。
她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慢慢蘇醒,探手摸了下外側的被褥。
是涼的。
那人很早就離去了。
溫瓊懶洋洋的撐起身子,摸了摸平坦的小腹,便穿好衣衫下了床。
問了宋嬤嬤,她才知姚宣辭天色朦朧將明之時便醒了,此時正在府醫那裡更換傷藥。
梳妝台前,女子一襲淡雅青底銀繡祥雲煙羅裙,雕畫銅鏡中映出精致如畫的眉眼,皙白的手執著黛筆淺淺描著眉,身後婦人正拿著木梳,為她細細挽著發。
宋嬤嬤打開妝匣,挑選出一枚青翠潤透的玉釵插入她鬢間,“今日清早,侯夫人派人來找姑爺,姑爺沒理。”
“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