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她這一聲吼得一激靈,房門砰的一聲關緊。
“怎的了你這是?”
溫瓊僅有的那點困意完全嚇飛了,她頭疼的揉了下太陽穴。
“方才去滄閣那人是姚宣辭的同僚,姓邢,似是武將出身。”
姚宣辭在府中養傷之時,邢昀京大理寺侯府兩頭跑,也曾多次見過她。
他僅是從江閣門前走過,一閃而過的側麵就能被她認出,換作專門搜尋追捕的邢昀京,識出她來簡直輕而易舉。
她歎了口氣,“待他們一走,咱們直接回去罷。”
渭城離皇城太近,還是不能亂跑。
溫伯清背抵著房門,心道被迫躲在宅中,豈不是比在皇城裡還憋屈。
他沉吟了幾許,桃花眼微微一亮,“不如等天黑再出來晚市,到時燈火通明,定然又是一番盛景。”
“我這一趟可是先斬後奏溜出皇城,回去自得給母親帶些稀罕之物回去哄一哄。”
有夜色遮掩也倒可以,溫瓊稍稍心安,提起母親,她倒想起回祖地的孫氏。
“孫姨娘該已在嵩州老家落腳了吧?”
“昨日才到。”
溫伯清推開對著江河的木窗,倚著窗,折扇輕搖著漫不經心道,“她帶了不少嬤嬤婢女陪同伺候,磨磨蹭蹭的,十幾天的路程生生磨了二十日。”
他有幾分厭惡的皺了下眉頭,“她怕離開太久母親會給父親抬妾奪寵,將身邊跟隨多年的侍女留在了府裡,父親有沒有掛念著她不清楚,心念那新姨娘倒是真的。”
見識過母親與父親糾纏了半生的煎熬憎恨,溫伯清對男女之情半點興趣也無,自認看透人間情愛癡纏,覺得瀟瀟灑灑,一心直奔銀錢的日子也是快活極了。
故此對議親之事也是一拖再拖。
“兄長覺得……”溫瓊心中念頭動了下,“能否勸得動母親主動和離?”
溫伯清歎氣,“我也勸過。”
結果是被母親抽了棍子。
他不懂母親為何如此固執,明明已經兩看相厭恨不得對方去死,卻還要忍著這口氣看著孫氏在她麵前作威作福,甚至用銀兩養著溫府。
溫瓊執壺泡茶,溫聲道,“再勸勸吧。”
這一世的溫家有了變化,孫氏被送去嵩州,或許是一個契機。
他們不清楚上一輩的恩怨,但後半生還很長,母親總要從這個黑暗漩渦裡逃離出來,透口氣。
隔壁滄閣議事速度出乎意料的快,溫瓊隻吃了小半份茶點,就聽見了門外似是寒暄離去的動靜。
溫伯清特意往樓下大堂看了一眼,就看到溫瓊所描述的邢昀京和那位林小公子並肩走下樓梯的身影。
他回了江閣,“走了。”
茶點沙沙綿密的口感在舌尖漸漸融化,溫瓊撚著帕子細細擦淨指尖,喝了口清茶,中和掉口中漸濃的甜意。
她起身,“先回去將銀兩送去錢莊,明日再來晚市罷。”
說著第二日再去晚市,但最後溫瓊犯了懶,回了宅子便不想再出門,溫伯清拉都拉不動,一連三四日待在宅院裡寫寫畫畫,悠閒自在得很。
秋雨連綿,這一日天色陰沉沉的,上空落下了細蒙蒙的雨絲,溫瓊讓小漣搬了竹椅在屋簷下,躺在搖椅上聽著雨聲小憩。
她近日太容易乏累困倦,晨夕之時害喜也越發猛烈,極其不願動彈,昨日沐浴摸著小腹都有了幾許軟乎乎的肉感,明顯出來一個小弧度,讓她心情稍好了些。
腹中胎兒越發有存在感了。
小漣打著油紙傘從外頭回來,懷裡是溫瓊要的筆墨宣紙,她甩了甩油紙傘上的雨水豎在一旁,先將東西放回書房。
“夫人,方才門外有個頭戴蓑笠的男子,好像停留很久了。”
溫瓊聞言倏地睜開了眼睛,“你可有看見他的樣貌?”
小漣走到她跟前,有些不安,“奴婢沒看清那人的模樣,穿著一身黑衣蒙著臉,個子高大,看見奴婢就立馬走開了。”
這打扮實在是忒嚇人,她回想一下交錯瞬間便覺得四肢發寒,“奴婢瞧著他似乎在院牆上畫了什麼記號。”
溫瓊登時起身,“我去看看。”
小漣見她冒著雨絲踏進院庭,連忙小跑著取回那把油紙傘,撐開跟上去。
溫瓊站在院門前,尋了半天才在一處小角落裡看見一個奇怪的記符。
不知是什麼人,將她盯上了。
溫瓊隻能想到兩種人,要麼是注意到她一個弱女子,孤單居住於此的不懷好意之人,要麼……是姚宣辭找到她了。
溫瓊緊抿著唇,細白的指用了些力氣,一下一下蹭抹掉記符。
小漣站在她身後有些忐忑,“夫人,咱們怎麼辦呀?”
絹帕仔細擦拭著染了炭墨的指尖,溫瓊低聲道,“收拾東西,我們搬走。”
此地不宜久留。
她正欲回院裡,忽而想起前幾日看見的那個腳印來,於是半側過身子,目光投回方才的位置。
果不然,她看到了一雙快被雨水衝刷掉的沾著黃泥的大腳印。
溫瓊邁進院裡,側目,“小漣,你可知這附近何處有黃泥土之地?”
小漣搖了搖頭,這附近的宅子都是請得起小廝婢女的人家,故此全都用了石板鋪路,正巧外頭連著熱鬨的街市,也都鋪了巷子。
倒是城外有黃土肥田,可城外離得也太遠了些。
隨即她腦海中靈光一閃,“東邊有條貧苦巷是黃泥路!”
溫瓊聞言頓住了腳步,“那那人衣裳打扮你可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