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瓊直直望向他的眼睛,“你,是哪一個?”
姚宣辭剛要回答,忽然意識到一旁還有阿慎在,不由得瞥向他。
阿慎迅速起身,“小的先下山。”
他弓箭也沒拿,腳步急匆往下衝。
這處隻剩他們二人,姚宣辭的目光落在溫瓊圓潤的肚子上,眸光柔和了幾分,剛抬起手,又忽而想起溫瓊不待見他,便克製住自己將手背到身後。
他低聲道,“他心中有愧,不敢見你。”
溫瓊立刻明白這個“他”是哪一個,指尖摩挲著輕弓上的雕紋,“看起來,你們還能平靜相處。”
白鴉信中寫的那般真實,她以為已經打得你死我活了呢。
姚宣辭回憶起那觀長手中的細長銀針,緊抿了下唇,彆扭的轉移話題。
“我離開皇城時帶走了太子,他小舅舅派來追兵,但太子已經死在半路,四殿下也分了一撥人跟隨前來,送離亭之事無需多管,自有人會收拾結局。”
“我出發時,天子已經吃過解藥,應該很快蘇醒過來執掌朝中局勢,我們留在涑州,等皇城風雨過後再回去。”
溫瓊被太子之死震得恍惚了片刻,冷靜下來後,語氣微妙,“回去?”
“……”姚宣辭這才想起上一世的他已經將和離書給出去,頓了下,“你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
“我聽你的。”
溫瓊驚訝的望著他,有些懷疑,“你真的是這一世的姚宣辭?”
“當然是我。”姚宣辭莫名覺得憋屈,她為何覺得順她心意的一定是上一世的他。
“……鶴城有一處很美的彆莊,等我找來,你一定會喜歡。”
他記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聽過,那彆莊有個很寬敞的後院,種滿了大片清香四溢的月月桂。
姚宣辭知道阿瓊是喜歡桂花的,上一世裡的夢中,清瑜院裡那兩棵桂花樹一直都在。
“如今討論此事過早了。”溫瓊提起箭筒的細帶,眉梢間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輕快,“既然送離亭的事無需我們插手,那就回城罷。”
姚宣辭沉默的掃過她不自覺上揚的唇角,順手接過箭筒,腦海裡猝不及防的一下劇烈刺痛,疼得他眼前驟然發黑。
溫瓊發現他的異常,“你怎麼了?”
姚宣辭撐著箭筒緩了一息,“無事。”
或許是上一世的他又想爭奪身體。
可姚宣辭隱隱覺得這種感覺……又不太像。
*
回到鶴城之時,那宅院已經煥然一新,各式各樣的新春裝飾小物件掛滿裡裡外外,踏進來便有一股濃濃的年味撲麵而來。
溫母見姚宣辭的出現,什麼也沒問,便讓宋嬤嬤回膳房添了好些道佳肴,等天色暗下,白鴉和墨崖也一身血汙狼狽的回來。
文家軍雖是一支精良小隊,但安文卿下了血本,安排給姚宣辭的人是他親身養出來的暗衛,明裡扮作侍衛相伴,亦有暗中跟隨者。
連同墨崖帶來涑州的那些侍衛,一番廝殺下來終是贏了。
白鴉洗淨身上的血腥氣,便前去找姚宣辭彙報。
“二姑娘身上有三個窟窿,是被文家軍所殺,屬下讓人將她與太子葬在同一處,四殿下的暗衛帶著兩人的身份信物趕回皇城了。”
姚宣辭對於這兩人並不在意,淡淡嗯了一聲,收筆後,將那一張信紙遞給他,“你明日去查一查明山彆莊在何處。”
“去用膳吧。”
白鴉領命離去,姚宣辭起身出了書房,便看見屋簷下一排排栩栩如生的春畫燈籠,一直緊繃著微微刺痛的大腦有了片刻放鬆。
女子身披著赤色大氅,站在院子裡抱著湯婆子,仰頭看婢女往院中樹梢上掛著紅剪紙,明亮溫暖的燭火照映了那精致漂亮的側顏,她眉眼淺淺彎著,似是裝著無儘的溫柔。
這一幕美得似畫,讓姚宣辭的心微微一跳,目光一瞬不轉的望著那道倩影,四周好像瞬間安靜下來,一切世間喧囂如同無聲潮流緩緩褪去。
他喜歡阿瓊溫順安靜的性子,總覺得這是她能取悅他的一點,卻從未想過阿瓊本就是溫暖的光。
是他在貪婪的靠近著,沉溺其中,還不停的告訴自己——這隻是一點螢火罷了。
“太傻了。”
姚宣辭心中輕歎,若上一世的他能早一點明白,一切悲劇或許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