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諜影(6)
不是嗎?
掌櫃的拿著照片沉吟, 半晌之後才道:“你把她的履曆再說一遍, 我記一下。”
李嬸兒細細的又說了一遍,然後低頭看桌上那張照片。照片上一個穿著白襯衫格子馬甲黑馬褲黑馬靴,戴著一頂格子的小簷帽, 騎在一匹渾身雪白的馬上。一個是富家千金, 一個是小家碧玉, 說實話, 隻看長相的話,像!太像了!
她就不由的道:“該不是這家還有彆的孩子吧。”
“沒有了!”掌櫃的搖頭,對著照片也是歎氣:“許真的是人有相似吧。”
再多的話一句卻都不說了。
李嬸兒‘哦’了一聲:“那我……先回?”
掌櫃的點頭:“小心著點。”
看著李嬸兒離開,掌櫃的重新看桌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姑娘也在默默的看著他, 這看起來是一張私人的照片,但其實不然。這照片是上級交托的,叫幫忙留心尋找的。
一直沒有消息,想不到如今出現一個極度相似的人,而且就出現在自己身邊, 這怎麼能不叫人多想?
這張照片拍攝於兩三年前, 照片上的姑娘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可這姑娘長大了多少是會變的, 更何況著裝打扮的不同,肯定是會有些差異的。所以,他心裡,總覺得不會那麼巧合, 兩者同為一人的可能性很大。
之前在店裡那姑娘給通風報信,要麼就是好心, 要麼……就是敵人派過來,接近組織肯定有彆的目的呢?
但這不論是哪個,她都得有一定的偵察能力。而這些,偏偏是林玉娘那種經曆的姑娘不可能有的。
心裡一個個疑問升起,這個問題是非弄清楚不可的。如何去查?既然說是來曆清白,那隻能從來曆這裡查起。
他打算親自跑一趟,去查查這個林玉娘。
而另一邊,躲在茶樓之上的陶金拿著望遠鏡往下看,很容易就能看個清楚——像!太像了!八成的像!
太好了!太好了!像成這樣,若是殺了就太可惜了。
林雨桐不知道有人盯著她嗎?知道!是中tong 的人,這中tong 和軍tong的行事風格還是有些不同的。但同樣,麵對這樣一群內行人,你能做出閃躲的動作嗎?規避鏡頭等等?不能!他們一眼會看穿你。
怎麼辦?
悄無聲息的從這裡再次消失嗎?回去先跟老太太辭工,再找個合適的機會消失。
她心裡是這麼計劃的。
卻不知道陶金回去之後,跟趙敬堂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查清楚此人,若真是身世清白,或可一用。”
趙敬堂皺眉:“你是說……吸收此人,然後再送回jun統?”
“您看看這照片,要是換身行頭,不像嗎?”陶金便道,“哪怕她就是個幫傭,有半年時間,咱們也可以將她訓練成咱們的人。”
可這……趙敬堂搖頭:“胡木蘭是那麼好糊弄呢?便是記憶能說受傷之後不大想的起來了,可軍tong的絕密檔案裡,必然留下很多信息……這不行!”還不如之前想的那樣,拍點似是而非的照片叫人消失更利索呢。
陶金眼睛閃了閃:“站長……您不若把照片給總部送去……許是有彆的用處也不一定。”
這是說自己這邊不好做決定,叫那邊做決定去就好了。如果真不是,那邊還想利用,那剩下的事情,就是總部幫著辦了。
叫他說,總部說不定真會李代桃僵。畢竟,zhong統和軍|統之間,相互給對方插釘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彼此的仇視甚至於都超過了工黨。
趙敬堂嗬嗬笑了一聲,“我看啊……這主任該你來當才是。”
陶金心裡一跳:“您可真會說笑話。”
趙敬堂又是一笑,笑的陶金心裡發毛。見他還知道害怕,趙敬堂這才擺擺手,示意陶金可以出去了。陶金如蒙大赦,出去之後直擦腦門上的汗,今兒著實是有點多嘴了。
陶金站在門口這一耽擱,就聽到裡麵趙敬堂那位大主任打電話的聲音:“……給我接總部……”
陶金朝後麵緊緊關著的辦公室大門看了一眼,隱晦的撇撇嘴,這才左右看看,背著手邁著步儘量放輕腳步走遠了。
裡麵趙敬堂靜靜的聽著電話,那邊問說:“你能確定隻是相似?而不是本來就是那個妖狐沒死?”
這個……不能!
未必!既然叫妖狐,那便是詭計多端的主兒。彆到時候自己算計人家沒算計成,倒是被反算計了。把李鬼當成了李逵不丟人,可要是把李逵當成了李鬼……那就真的丟人丟大發了。
趙敬堂就道:“這要是真的……那她出現在工黨嫌疑人的附近,依您的看法……他們這是要……”
那邊長久的沉默:“……小rb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了。這外敵沒了,國工兩黨之間……必是有一戰的。如今,往工黨那邊派人,倒是提前走了一步。”
啊?
如果是這樣,“那更不能叫jun統乾成了。但您放心,卑職明白您的意思了,工黨那邊……卑職隨後就著手安排……”
那邊又道:“所以,你說的這個情況,不管是不是……你都得給我查清楚,把底子給我起出來……”
趙敬堂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掛了電話,他還是打給了陶金,這事隻能他親自去辦,“……但現在,叫人遠遠的跟著,不要盯的太緊,但也彆把人跟看丟了……”
然後林雨桐就覺得,總有眼睛盯著,似有似無的。她跟孫老太太提過要辭工的想法,老太太還沒說什麼,倒是李嬸兒先攔住了,“……老爺太太這都不在,你這一走,我這著實忙不過來。這麼著,等老爺太太回來,咱們再說。”
若是李嬸兒沒有那麼一層身份,她倒是不用顧忌。可她那身份……自己還真不能不顧忌,就怕留下一點叫人指摘的地方。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做賊心虛。
她這一說要走,李嬸兒哪裡敢耽擱,又給掌櫃的傳信。
掌櫃的船票都買好了,準備出發了,接到這麼一個消息,心裡就越發篤定,這個林玉娘有問題。
躲避特務,對gong黨釋放善意,這到底是幾層意思,是友是敵,一時間還真就分辨不出來了。但願,她是林雨桐,不是什麼林玉娘。
到了地方,這事也不敢驚動彆人,他自己奔著林家的墳地而去。找人打聽的話,其實是打聽不出來什麼了,所謂的人證已經死了。那麼,隻能從墳地這裡著手了。
結果到了墳地,遠遠的看見幾個人影在晃動。他悄悄的躲起來,看著那邊的動作。
陶金確實是帶著人來了,也是一樣,要查根底,就從最根子上查。查來查去,都繞到這個被屠殺殆儘的村子,林家的祖墳在這裡。那個跟林玉娘關係最親密的瞎子老太太也葬在這裡。
怎麼辦呢?
挖開墳看一看,裡麵的屍骨是幾具。
林玉娘的爺爺奶奶一個墓碑,父母一個墓碑,挖開裡麵都是兩具屍體。邊上不遠處有個新墳,挖開瞧瞧,也隻一個人。
舊墳還罷了,新墳……味兒特彆大。幾個人都朝後退了幾步,捂住口鼻,一個還道:“陶主任,就這些了。看來,林家的女兒是沒死。”
一切都對上了。
那就是說林玉娘隻是林玉娘,是聰明人想的多了。
味兒實在是衝的很,野貓又到處亂竄。沒找到要找的,墳隻簡單的填了幾鐵鍁的土,就撤了。等人真的都走了,掌櫃的才歎氣過去,將土都再給填回去。
墳堆的土散了,再想把墳堆圓好,那土好像就不夠了。零散的散落在四周,大半夜的黑漆漆的也瞧不見,攏不到一塊也就不費心去攏了。從空地上鏟了土用就行了。可這兩鐵鍬下去,覺得不對,下麵有東西。掀起來,是一塊破舊的席子,抽出席子,帶出來一截骨頭。
他往後退了兩步,這才發現林家兩個合葬的夫妻大墳堆,跟瞎子婆婆的墳堆離的有點遠。自己用土,就近當然就選了中間空出來的這個地方的土。
隨即,他恍然了一下:不成年的姑娘是不會給立碑的,所以,也不需要墳堆。那麼,這空出來的這一片其實下麵還是個人。挨得這麼近,又專門空出來這塊地方,不是林家的人還能是誰?
那麼,那個林玉娘根本就不是林玉娘,真正的林玉娘就埋在這裡。
想到剛走的特務,他把這個墳堆起開,將遺骨都撿了出來,然後給換了個方向埋了,把這個方向和準確位置都給記下來,“……等到勝利的那天,我回來送姑娘跟家人團聚。”
在真正的林玉娘墳前,他如是道。
在陶金站在趙敬堂的麵前,信誓旦旦的說林玉娘不是林雨桐的時候,李嬸打發林雨桐去取訂好的魚去。在漁船上,她見到了有過一麵之緣的車行掌櫃。
此時,掌櫃的麵前放著一張照片,是林雨桐的。大概有個十六七歲的時候拍的。
不等她說話,掌櫃的就道:“我去看了林家的墳,在墳地碰上了中tong的人。他們走後,我發現了林玉娘的墳地。”
一個知道原主的人,揭穿了她的身份。
林雨桐沒有說話,隻看著他。他笑了一聲:“我現在更確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在我揭開你的身份的時候,你依舊對我沒有任何敵意。為什麼?”
林雨桐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指了指照片:“這張照片哪裡來的?”
“你很清楚我的身份,我也知道你的底細。臨川林家,林伯仁,響當當的漢子,鐵錚錚的英雄。有幸,當年跟一位領導去林府拜訪,見過林先生一麵。我的這位領導,跟林先生有八拜之交。林先生戰死之後,我輾轉收到了這張照片,因為林先生的獨女殺了rb一個小隊之後,曾在平津出現過。他希望我能找到她……況且,她是工青團員,是我黨的後備人才……”
林雨桐心裡有些訝異,原主的記憶自己並沒有。她並不能確定這話的真假,但想來,在這事上,他不會撒謊才是。
這兜兜轉轉的,又給轉回來了。
要想去言安找四爺,對著這位再說謊,就有些不智了。
“您說的對,我不是林玉娘。”林雨桐一臉的為難:“這中間的事情,一句兩句隻怕也說不清楚。”
“不著急,你慢慢說。”船劃到了湖心,是個說話的好地方。之前跟蹤的特務已經甩掉了,確實是沒什麼顧慮。
林雨桐就把這段時間的經曆,包括之前聽胡木蘭說的,被抓到了特務學校,然後培訓,執行任務,怎麼計劃的,怎麼想著逃離的,最後怎麼脫險,又怎麼金蟬脫殼的,都詳細的說給對方聽。
“那就難怪,zhong統會盯著你不放。”掌櫃的眼裡就有了笑意,“若不是那天提醒我們,你是不會被中tong發現的。”
所以說啊,一步錯,步步錯。
“聽說你要走?”掌櫃的又問,“是有什麼打算嗎?”
“準備去言安。”林雨桐就道:“您能送我去言安嗎?”
掌櫃的沒有答話,沉吟了半晌:“你的這個情況,我得向領導彙報……”
一方麵是審查,從其他途徑了解一下,她所說的是否是事實。
另一方麵,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若是回了言安,倒是可惜了。
這次見麵之後,林雨桐就知道,肯定是走不成了。兜兜轉轉的,千方百計的設計要離開jun統,可這鬨不好,還得再設計個合理的理由回去。
至於四爺……找尋他的路好似更漫長了。
唯一叫她覺得好過一點的就是,如今都是四四年的年底了,轉眼就四五年了。從四五年熬到四九年,日子還算是有盼頭。
至於四九年之後,自己這身份會給以後帶來些什麼,這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現在想那些,都有些多餘。
這段時間,她連門都不出了。因著外麵總有監視的,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孫家,在小院裡安安分分的。同時,又把自己的容貌一點一點的往回調整。
陶金認為這個林玉娘隻是林玉娘,恰巧跟林雨桐長的相似。他把這個事情彙報了一遍,上麵就指示,秘密的帶回林玉娘,秘密的訓練,中tong那邊甚至已經著手啟用安插在jun統中的密探,一顆隱藏的極深的釘子,趁機動一動那個妖狐的檔案。一定要配合默契,把假的做成真的。
這天晚上,孫家周圍盯著的人驟然多了起來。
而掌櫃的也接到了上級的電報,電報隻四個字:屬實,可用。
屬實,是說林雨桐說的那些事情,組織通過其他線上的同誌了解情況,確定她沒有隱瞞的情節。
可用,是說自己之前的提議,是可用的。
“不能耽擱!”掌櫃的穿著孫老爺的衣服回來,沒引起外麵的警覺,“如今這裡已經被團團圍住,你若是不回jun統,隻怕中tong得有請。”
林雨桐點頭:“我明白!但是我如今是……”
“組織的指派!”掌櫃的朝外看了一眼,“咱們抓緊時間,確定一下聯絡方式。”
這次回去,怎麼跟上麵解釋這麼長時間不歸隊的事……這個過程中稍微有一句半句不對,其凶險比追殺更甚。追殺還有逃脫的可能,而身在敵營,一旦引人懷疑,那便是真沒有生還的可能。
掌櫃的細細交代,畢竟這裡麵有很多不確定的因此,歸隊之後jun統會怎麼安置她,又會被安排在哪裡,這都是問題。如果不在平津,之後誰來找她聯係等等一些列的問題,都會跟著出現。
以最快的速度說了一遍,掌櫃的走了,李嫂子也去‘睡了’,一切都看似平靜了。
林雨桐將不用的qiang小心的拿出來,上膛。手術刀針灸用的針,都藏在身上放好。然後吹了燈,靜靜的等著。
過了十二點,牆外有人翻了進來,她這才拉開門走了出去。
院子裡,三個黑衣人才站穩。
林雨桐沒出聲,朝外指了指。三個人愣了愣,不過,上麵給下的命令就是,活著將人帶回去。她這麼配合,三個人誰也沒說話,跟著就往出走。
直到走到巷子口了,林雨桐就動了,毫不猶豫的開qiang就打。
這三個轉眼就倒下,緊跟著,呼啦啦的,十數個就朝這邊撲了過來。她得撐著,得撐到驚動警察,驚動jun統,得把被中tong追殺坐實。
十數個人,槍聲密集,她是邊打邊退。這個退的方向也有講究,掌櫃的之前給了他一個地址,這個地址是平津jun統戰的地址。
這天晚上,安靜的平津jun統戰一下子熱鬨起來了。外麵響起qiang聲的時候他們沒亂,這年月,響qiang算什麼?再正常不過了,不過是值班的打電話四處問問,看看哪裡有什麼行動就行。因此,打了電話就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