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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食男女(94)
唐家要告林雨桐這事, 鬨的沸沸揚揚。唐密出麵跟媒體解釋的結果是,媒體在報道上, 支持的傾向上是偏向林雨桐的。但大量的篇幅上, 卻在寫唐家的事。
圈子裡的人看的是門道。而大眾更多看的卻是熱鬨。
唐家告林雨桐?那個林雨桐呀?醫德很好呀!
那個唐家?有了解的有不了解的,了解的也隻是知道唐家的收費高這些的事情。但這一回, 了解的和不了解的就都知道了, 哦!原來唐家還是那樣的唐家啊!
一直傳男不傳女?哪怕是孫子沒出息也給教, 孫女沒人教也能成為那麼好的大夫。
都什麼年代了, 怎麼還有人抱著這樣的傳統不丟呢?孫女就不是唐家的種了?
中醫傳承真的是這樣的嗎?搞笑的好嗎?這麼下去, 中醫不死誰死?
至於家產大房沒份的事, 那就基本被歸為大房沒兒子。
網上都炸鍋了, 對唐老爺子的謾罵反而是最多的。在大家看來,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了。而對唐傳卻又寬容的多。尤其是很多女網友,人家的認知是這樣的:在那樣一個家庭裡長大,沒重男輕女, 這多難得呀?背著他父親偷著教女兒, 至少在他心裡就不覺得傳給女兒有什麼不對。跟唐老比起來,這是不是唐家的一個進步。要是唐家按照長幼有序來,是不是也不會出事了。哪怕把唐家的孫輩男丁交給唐傳教唐傳管, 哪怕醫院不傳給唐密呢, 這是不是唐家的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的。何況,那個大個家業擺在那裡,一般的男人遇到這種情況,老婆沒生下兒子會怎麼辦?不是繼續生, 就是離婚再娶接著生,要不然就是瞞著家裡在外麵生。但是唐傳沒有啊,多大的家業也沒亂了心,錯了性情,守著老婆,儘力在給女兒創造好的條件,彆對人要求太苛刻的話,是不是覺得這人還是很可以的。
再就是唐密,簡直就是逆境裡的光,是黑暗裡開出來的最耀眼的花。
然後唐密的各種履曆,就這樣的被曬在了網上。很勵誌很爭氣,三觀還超正的!瞬間收獲了一大波粉絲。連唐密那沒人關注的wb,都翻找出來,然後關注的人數蹭蹭蹭的往上漲。
可唐密哪裡有工夫管這些。她急匆匆的往回趕,可家裡的門是鎖著的,壓根就不在家。
她馬上就慌了,幸而宋恒斌還沒走:“我送你!”
好!
趕到唐家的時候,車燈能打到唐家的門前的時候,宋恒斌一下子就踩住了刹車。因為車燈打過去,看見兩個人。一男一女,男人跪著,女人站著,兩人在拉扯著。燈光一亮,兩人都朝這邊看過來,能清晰的看見男人頭上都是血,已經乾涸的樣子。
“爸——”唐密開了車直接衝了下去。宋恒斌也趕緊下車,這唐家也是夠狠的。把人打的頭破血流然後跪在大門外麵。就是時間倒退五十年七十年,也沒有這樣的家規呀。他就奇了怪了,這樣的封建大家長,當年鬨wg的時候就怎麼沒給打倒呢。
唐密過去拉唐傳,“爸,您起來。他要罰跪,我來!您起來呀!”
唐傳跪著沒動,反倒說唐密:“你也跪下。”
宋恒斌都愣住了,唐傳這是愚孝到底了嗎?
那邊唐傳說了閨女,又說老婆:“你也跪下。”
唐媽媽拍了拍閨女,然後跪下,交代了閨女一句:“跪下,聽你爸的。”
唐傳身體打晃,低聲呢喃:“還有五分鐘……”
什麼?
“還有最後五分鐘。”唐傳又說了這麼一句。
唐密不解,扭臉看她媽媽。
唐媽媽看看表,“老爺子讓你爸在外麵跪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是老計時的法子了,但唐家偶爾會用。
兩個時辰就是四個小時。
唐密不可置信,“所以,還差五分鐘就四個小時了?”她氣紮了,“我們到底是乾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要這麼被對待。”
唐媽媽一把拉住她,硬叫她跪下,然後才看向唐傳。
唐傳沉默了一瞬,才道:“最後五分鐘……是給這父子之情最後一點機會。”
唐密一下子就愣住了,看著父親幾乎是哀求的眼睛,她跪著沒動,跪的端端正正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老款的機械表走動的聲音特彆有節奏感,時間終是在這樣的節奏感裡一點一點流逝了。
五分鐘過去了,唐傳盯著大門沒動。
可在秒針跳過最後的刻度線的時候,唐傳打了一個晃。唐密一把扶住了,這回她沒催促。她也想,再給這段親情一分鐘,也許就會不一樣了。
唐傳給了親情一分鐘,然後他輕輕的推開閨女,對著大門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個頭。這才看向閨女:“扶爸起來,咱們回家!”上車前,他朝大門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再也沒有猶豫的上了車。
宋恒斌將車退出去,然後等到唐密開著車從巷子裡出來,他才悄悄的跟在後麵,直到唐家三口下車上了樓,他才離開。
唐密給父親處理了傷口,想問什麼,但到底是沒問出口。看著父親歇下,她才出來問母親:“怎麼回事?”
唐媽擺手:“被老爺子打成那樣的?”
“因為我把唐家的事說出去了?”唐密皺眉,“在他看來,這世上就沒有是非對錯,隻看是不是在維護唐家,對吧?”
唐媽還是很客觀的道:“老爺子不是大是大非一點都不分的人。他是被二房給誤導了。你想啊,這麼長時間,他也不跟外麵接觸,外麵啥情況,都是那父子回去說的。老爺子自負,總絕覺得對兒孫是拿的住的。其實一直也就拿的住你爸。可在老爺子心裡,大概最拿不住的就是你爸了。”這些事她平時都不愛說,隻覺得鬨心的不行,然後這才說閨女:“怎麼就好好的京城醫院的工作不做了,去了林雨桐醫院那邊了?”說著就趕緊道,“你能回來我跟你爸當然高興,我就怕因為家裡這事,對你有影響。”
沒事!總會過去的。
林雨桐一晚上,是接到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電話。圈子裡認識的人,無一不是認為唐家腦子發昏,走了一步臭棋。
其中不乏跟唐老關係好的,想著跟老友打個電話說一聲,這事怎麼就鬨到這一步了呢?林雨桐在唐家開業的時候,那是手下很留情麵的。不管怎麼說,是替你兜住了呀。後麵的事不能怪人家嘛,是你自家出了問題。人家好心幫你解圍,你倒是反咬人口一口。這事不地道呀。
可是電話打過去卻沒人接聽。
手機放在桌子上,一下接著一下的響著,這個打完那個打,直打的電話徹底沒電了,消停下來了,唐老才睜開了眼睛,一雙眼睛泛紅,布滿血絲,人仿佛也蒼老了許多。
地上跪著二房父子二人,跪的時間長了,都是半坐著的。
他看向二人:“我打了老大,你就當你們沒錯?他若是有一分的錯,那你們就有十分。”他努力抬起手,用手裡的拐棍指著老二,“你跟林雨桐打官司?你手裡有什麼呀?”
唐俊當然不可能說實話,隻道:“沒什麼,就是純碎的轉移視線。這次判了,還有下次。我不停的上訴,一級一級的往上告,不托個十年八年的不撒手……”
這是想耍無賴!
老爺子想一拐棍打過去,卻發現手拿著拐棍都是抖的,“你有撐十年八年的命嗎?你覺得你這麼下手無情,林雨桐還會再給你十年八年的機會?你當她真善人呐。我告訴你,她指不定就是盼著你先下手呢,否則,她就沒有理由下死手。你看著吧,她不將你折騰的傾家蕩產都不算完。”
傾家蕩產?
想的太簡單了!
網上到處都有那種求助帖,都是在患者或患者的家屬在唐家醫院沒有得到很好治療但花費了很多錢的那種帖子。四爺早就在搜集了,順著這些帖子找到發帖人,這很容易。
當然了,網上這些遠遠不是全部。但在網上搜了搜,能劃拉出一二百人。將這些人找出來,聯名告唐家。
案子越是鬨的大,就傳的越是廣。那麼更多的沒被四爺找出來的那些人,就會在全國各地發起訴訟。光是這些案子,就能叫唐家疲於奔命。而結果,也絕對不是傾家蕩產那麼簡單。那父子甚至是一家三口,都可能麵臨牢獄之災。
宋恒斌將唐密送了一周就來了林雨桐這邊,他覺得有必要談談這個事情。結果看到了隨手擺在茶幾上的這些資料。當時他身上的汗就下來了。
什麼是菩薩心腸霹靂手段?這就是了!
他現在擔心的是:“不知道對方有沒有什麼齷齪的手段,我覺得我們應該查查。”
林雨桐擺手:“不用!這事私下查,一旦跟相關的人有了過多的接觸,反倒是容易叫人產生誤會。那乾脆就不要動。等他亮出底牌咱們再動不遲。”
好吧,那能等的就隻有法院的傳票,然後就是開庭。
因為四爺的操作,這件案子在網上一直保持著話題熱度。從廣度,牽扯到醫療監管,從深度上挖,一直往醫療監管上走。從大眾喜愛的角度,那些記者每天都能挖到點彆的東西。比如,這種家族性質的醫院,到處都充斥著非專業人士。比如藥房的,是唐俊老婆的遠房親戚。比如采購的,是唐俊老婆的表弟。就連護士,也有唐俊表妹的夫家侄女。關係一環套著一環,大致數了數,關係戶在其中占的比例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而反觀林雨桐醫院,每個醫生都能說出來曆。要麼是學曆過硬,要麼就是醫學世家出來的。更有護士和護工,百分之八十以上是省一的合同工,曾在省一做過三年以上的超過百分之五十。合同工跟有編製的有多大的差彆,大家心知肚明。編製這東西,很多時候真是沒關係你沒戲的,不是說人家的能耐不行。
那裡麵的人員扒拉一遍,廚子都是省一出來的。就連保安,都是在業界很有名氣的保安公司出來的,一水的退伍軍人。私人紐帶進去的,找不見一個。
但也有人能挑出毛病來,比如說喬桂芝,那不就是林雨桐的徒弟。
中醫帶徒弟難道還不好?醫院裡來來去去的那麼多的進修醫生,哪個不是學生?不是徒弟?再說了,你找人家那個徒弟看過病嗎你就否定人家?人家那手藝能獨當一麵了好嗎?尤其是止疼那方麵,像是老年人的關節疼,到那邊先不說費用,過去就先給紮一針把疼止再說,最後結算的時候發現,人家紮針的錢是不算在裡麵的。
哪怕大家都知道,這是練手呢,但更多的病患還是表示理解。就像是剛實習的護士總能碰見那種病人,說姑娘,沒事你紮吧,全當是練手了。
不練這不永遠都不能出師嗎?
可以說,這是庭還沒開,好像輸贏已經定了似的。
可能法院也是考慮到輿論這麼炒作下去,法庭的判決很可能就會被解讀為受民意乾擾的嫌疑。因此,是在規定的範圍內,極可能快的就開庭了。
開庭的日子,哪裡瞞得過記者。
這一天,林家能去的都去了,可法院門口的時候,烏泱泱的好些個人。
林雨桐看四爺,“怎麼這麼大的陣仗?”
現在又不是古代衙門審案子,一個有意思的案子能驚動半拉子城去圍觀。現在大家的生活節奏快,大家也都挺忙的。再加上獲取信息渠道多,信息更新也快。想知道進展,稍後這些媒體記者就會報的。跑這裡來做什麼?
小四才在後麵弱弱的道:“我婆婆聽了這事,氣的不行。帶了幾車的人過來,說要助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來了。”
啊?
齊芬芳又是感動,又是心疼錢,“不能白叫人家跟著的?”至少請吃飯,請旅遊的吧。
路天章能說啥?他也不知道自家爸媽那生意以前是怎麼做的。幫這邊的大姨子這當然是沒意見了,他的意思是家裡的錢要是不寬鬆,他跟小四墊付都行,“我媽說呀,每年都會抽空請客戶旅遊。鄉下人,所謂的旅遊就是在省城找個景點轉轉,找個大館子吃一頓。每年定的農資多的,關係好的,都順帶著來了。得有一二百人吧,估計是順便在這邊站站……”
法律也不會因為外麵站了多少人就偏向誰呀?
但是這心意難得不是?
可這不止是一二百人,烏泱泱一片不好估計。再近前點,還能看見打起的牌子,拉起的橫幅,上麵的內容基本一致:相信林大夫!支持林大夫!
突然的很,她的胸口又一股子熱流湧動,而四爺一把將暖暖先塞給齊芬芳了。那必然是四爺挨著桐桐,也感知到了。
齊芬芳眼眶都有點濕了:“這麼多人……都是自己來的?”
是!都是自己來的。
林雨桐看到了站在最前麵的被救的幾個孩子的幾張,看好了幾個癌症病患……這些人有些人好有些印象,有些人早已經不記得了。
但他們卻記得她。
黃廣平帶著白老已經在裡麵等著了,因著黃廣平的特殊身份,既是衛生部門的領導,醫院的上級單位,又是林雨桐的師父,這關係容易叫人聯想的多,因此,他人到了,他不好現身法庭。而白老一會子要去陪審席坐的。此刻兩人站在樓上,隔著窗戶玻璃朝外看。
白老爺子就笑:“這下麵的人哪怕隻有一半是因著感激來的,那是了不起的成就。現在這醫患關係……”老爺子擺擺手,一副不說也罷的樣子。
黃廣平就笑,“以那丫頭的傲氣,也做不出來花錢請人的事。”
所以,白老爺子心裡更歡喜了,“也不是知道老唐會不會來,來了也該叫他看看,問他羞也不羞!”
唐老當然來了,這麼大的事,他不能不來。
案子已經遞上去了,撤訴嗎?開弓沒有回頭箭了!再說了,自家那兒子,自己也管不了了。當初答應的好好的,說是一定會爭取個庭外和解,算是把這一碼事圓過去。然後幾天就不見兒子和孫子了,說是一直在忙這件事。直到今天早上,一位關係莫逆的老友才說,今兒開庭,又說,現在撤訴還來得及。何必呢?鬨到這個份上也太難看了。
他這才知道,這倆忤逆的竟然真敢這麼直接的陽奉陰違。
於是,他來了。早來了,就在路邊的麵館裡。早前聽了多少病人對唐家的謾罵,就聽了多少對林雨桐的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