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神遊(39)三合一(1 / 2)

故國神遊(39)

劉墉一道題一道題往下看, 說實在的, 很多題目他看的是有些蒙的。這跟科舉完全是兩碼事。可以說在這些題目麵前,前來考試的每個人都在同一水平線上,沒有誰比誰強的吧。

當然了, 家世沒有加成是不可能的。這不是說試卷不公平, 而是出身不同直接決定了見識和眼界的不同, 因而在這些事上,凡是出身不錯的,一般都能答上一些的。

像是問輜重配給等等, 這些他多少都有一些耳聞, 不是有誰特意教導, 而是以父親的地位,那肯定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所談所說, 無一不牽扯正事。耳融目染的,答的不全麵的,但肯定不會太離譜了。

有自己占便宜的問題, 但也有自己壓根就不擅長的題目。

比如商行獲利等等的,要是隻去計算這些單純的數據, 他當然也能。但是,這些題目裡會牽扯到很多的陷阱。比如, 運送貨物是走水路還是走旱路。若是走水路,雇傭船隻的費用算不算?肯定是要算的呀!要走旱路,你得知道這旱路從那一條路走是近便的選擇, 這中間有多少拋費。這裡麵已經有了地理知識的涉及。然後再說從南邊販貨物回來,那些所列的貨物都是幾月份上市,是不是剛好就在你到達南邊的時候。看著利潤大的玩意,按照日程你到的時候那玩意還沒熟呢。就算是過了這個陷阱,那麼根據貨物的不同,運輸特點是不是也該不統。有些東西走陸路行,但有些貨物就不能走陸路,它隻能快,要是慢了路上的耗費就大,到地方不得全爛了。所以,這裡還有個常識,貨物的保存與運輸,還有多少能腐爛,腐爛的程度達到多少。

這樣的題目,你覺得你會了吧。但其實就他所想的這些,他都不確定還有沒有沒有考慮到的地方。

再往後有一道是斷案子的題,就是一件簡單的偷牛案,羅列了一些證人證言證據,問你若這個案子怎麼判。你認為甲乙丙丁這四人,誰是賊人。

劉墉覺得這道題要麼不做,要麼就要做到極致的好。這一旦做錯了,感覺像是跟本人下了評語一般,以後再難牧守一方了。當然了,也許是他多想了吧。

這些題目已經叫他夠為難的了。後麵還有更為難的。題目是建糧倉的題目,要能存一定量糧食的糧倉,你打算怎麼設計這個糧倉。

這道題他直接跳了,實在不會。

接下來還有一道,就是一道煉鐵冶煉金屬的,這更是沒見過!

見那邊弘旺寫的手舞足蹈的,他都不敢細看了。像是後麵那種什麼田地,選擇什麼糧種。幾月下種,幾月需水,幾月下肥幾月收割,有什麼禁忌之類的題目,他也直接跳了。

直到後麵問賦稅、律法,他才找到有點熟悉的節奏。

抓緊先把這兩道題答了,可往後一翻,嚇的倒吸一口氣,這兩道題除了一道試帖詩之外,還有一道是一道非常嚇人的題目。這道題用很白話的問你,身為大清子民,你發現了大清什麼痹症,對這些痹症,你有何好的建議意見,請你寫下來。

這玩意能寫嗎?

如果寫了,將來算後賬算誰的。

可如果不寫,又太圓滑。

他這邊正盯著這道題能盯出花來,結果就聽那邊弘旺‘嘶’了一聲,劉墉扭臉看他,就就按這位眉頭能夾死蚊子,肯定也是看到這道題目了。被這麼盯著,弘旺也扭臉看過去。兩人默默對視了三秒。弘旺淡定的收拾桌上的卷子,然後越收拾越亂,不知道怎麼扒拉一下,那張叫人撓頭的卷子掉地上了。地上是撒了水的,還挺潮濕的,然後卷子就貼在地上了。

監考的都是不知道從哪個兵營抽調出來的人員,站在那裡紋絲不動,掉了就掉了,沒的答就那麼交卷吧。弘旺朝劉墉挑挑眉:看吧!完美解決掉了。

劉墉:“……嗬!”也就這點能耐了!

兩人正默默對視呢,外麵傳來一聲:“都看著自己的卷子,不要左顧右盼。”

左顧右盼二人組趕緊低頭,學舍外便進來一人。這人是此次巡考的特聘先生阿桂。

這次開考,作為學院被特聘的先生,阿桂也是要聽招呼的。他被安排過來是巡考,每個先生要照管好幾個考場的。他在彆的考場耽擱的時間長了,因而才轉到這裡來。帶兵打仗的人並不知道做先生是怎麼一個做法。因此,他是每個考生邊上都要站一站的,這一站他就發現,這題說難是真不難。但是說難也是真難。叫他自己來考,他能答幾道題呢?

走到弘旺邊上,他幫著把卷子撿起來,背麵有些濕了,他掃了弘旺一眼,就像是不知道這是什麼題目一樣,特彆給網開一麵,特意從前麵的桌上拿了備用的紙張,告訴弘旺:“題目也不長,自己謄抄了。”

很給麵子了!

這麼和藹的先生真是棒棒噠。

弘旺:“……”要不是因為你是武將,我可能乾不過你,否則出了考場我就捏死你信不信?

劉墉心裡嗬嗬,但同樣也不待見阿桂。

為啥呢?自家老子跟阿桂的老子,兩人職位其實也都差不多。自己要是這次科舉中了,也算是三代進士。從祖父到自己這裡,這算是一門顯赫,書香門第吧。可阿桂家呢?雖是滿人,可人家祖上也都是科舉出身的。他爹更是把六部能輪一遍的大員,如今已經是太子太保。本來阿桂家也是文官的,結果他爹阿克敦在先帝時候……哦!就是如今的老聖人手裡,突然文轉武,給了個什麼廣州將軍做。然後這可了不得了,這老爺子被稱為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若沒有老聖人當年對阿克敦老大人這麼神來一筆的安排,他阿桂想入行伍,且這麼容易就出頭,那是做夢。他得跟自己一樣在這裡考試。可現在呢,人家牛了呀!

其實兩人年紀也沒差多少。他最多也就比自己年長個三四歲。可人家現在是兩兒子一個閨女。聽說已經準備給長子說親了。可自己呢?自己娶過妻,沒孩子,前幾年還喪妻了。如今就鰥夫一個。

如今,兩人一個是考官,一個是考生。

劉墉:看見阿桂的嘴臉也想呼一板磚。

阿桂是沒這個自覺地,他許是不知道彆人不爽他?不!他特彆清楚他們都不爽他,但是有毛關係?我就喜歡你們看我不爽還拿我沒辦法的樣子。於是,他站在劉墉邊上,連動都不動,就看劉墉答題。

劉墉不搭理他,先把能答的答了,剩下的最後那道題,說不定就沒時間答了呢。但是,學舍前麵那沙漏不知道怎麼回事?怎麼那麼慢呢?

阿桂心裡笑,這才抬步走到最前麵,告訴大家一件事:時間還是那麼一沙漏的時間,鑒於大家的實際情況。若是有需要出恭的,舉手,外麵有人全程陪同。一個一個去,要是實在著急的,可以請外麵的引領官幫著協調,但彼此不能說話。若是有餓的撐不住的,可以申請吃食。彆的沒有,大餅子卷醬肉,蛋湯,儘夠的。

但同時他又提醒,晚上並沒有預備鋪蓋,所以,還請諸位加快時間。

那也就是說,時間不是無限期的。

完了!這要耗到啥時候去。

弘旺舉手,“能提前交卷不?”

阿桂笑眯眯的,“能啊,老聖人和萬歲爺都等著呢。有提前交卷的自己帶著去外麵,學舍門口有專門收取卷子的侍者,交了就可以走了。”

那還是算了吧!第一個交卷什麼的,最不明智了。

然後他把卷子一推,起身慢悠悠的去如廁,回來在門口淨手之後,還能在學舍門口的走廊上坐著,吃大餅卷肉去了。阿桂出來就發現,這位大爺一口餅咬在嘴裡能不停的嚼。有那吃一口的時間,他兩個大餅都塞肚子裡了。在行伍裡呆慣了的人,最是見不得這種磨磨唧唧的。他就問說:“餅子硬?”這麼嚼不爛?

弘旺白眼翻他:“聖祖爺教導過,吃飯需得細嚼慢咽,一口二十下……”

你這是二十下嗎?你這是二百下都不止。

行吧!把聖祖爺的話記住,且十倍的努力去做,你還能說他錯了?

阿桂冷哼:雖然不能說你錯了,可我卻能去告你的狀。

阿桂去告狀去的時候四爺正在訓人,這是位早交卷的爺,四爺的嫡親侄子,十四家的老三弘映。這位直接在考場上睡著了,呼嚕聲震天的響。被兆惠給舉報了。

彆人還肯能顧忌這位宗室的爺們,萬歲爺的親侄子,可兆惠才不管呢。兆惠姓烏雅,他阿瑪是四爺和十四爺的嫡親表兄弟。他越是不顧忌,才越是將這層親近的關係向老聖人的表達的很清楚。

弘映和兆惠年紀相仿,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弘映一臉的不服,眼刀子一個接著一個的偷著甩,四爺一腳就踹過去了,“出息了?”

弘映被他阿瑪踹習慣了,一見腳過去,習慣性的就蹦走了,大有轉身撒丫子跑的意思。

四爺:“……”四十多的人了,還能這麼敏捷,看來平時沒少被揍。這功夫沒見拉下多少。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卷子,除了第一題輜重分配這些答了之外,彆的一個也沒碰。

可這道題這小子很占便宜。十四當年那大將軍王做的,這些能擺弄不明白?他當年的事能不跟兒孫提?這小子聽了這麼些年了,傻子也該教會了。

四爺把答了的卷子留下了,沒答的卷子叫其拿走,“滾蛋,五日後來看結果。”

沒答的卷子能拿走?

四爺白了他一眼,沒搭理他。

叫拿走卷子這事,把阿桂的注意力吸引走了,忘了告狀了。

坐在一邊的梅文鼎眼睛閃了閃,繼而慢慢的垂下頭。原來出那麼多題,不僅是要把學生擅長的區分開來,這帶出去的沒答的試題很快就會被傳抄的到處都是。而那些沒來考的人,在看了題目之後必然都會有些想法的。尤其是這些人要都是有差事的話,那更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趨之若鶩。還有最後一道對大清弊端的問答。以後天下的官員可得緊著皮了,真盤剝或是不作為,讀書人隻要來考試,就能告禦狀,那就太可怕了。出這道題如果出成了成例,這可比派多少監察大員都厲害。天下之人,無一不是監察官!

什麼叫直達聖聽?這便是了。

上位者不忌憚你議論政事,還給你途徑給你舞台讓你儘情的議論,這便是給堵塞的河道開了一道口子。疏比堵要好的多。

老聖人對外是不乾政,不管朝堂政事。可實際上一個書院,一份考卷,一個考題,卻把朝堂和天下的動向都握在手裡了。

可正在江南偽稿案這個當口,乾隆看到的是:皇阿瑪這個做法可監察讀書人的思想動向。

這麼想也沒錯,能科舉出頭的,都奔著科舉去。科舉出不了頭,看了這邊的考題,估摸著好些人都覺得他們多多少少都能答上一些。隻要有辦法,還都是想來試試的。而且,一年可考一次,今年沒考上,明年繼續,什麼時候來考都不晚。他們還會鬨嗎?沒必要了!他們寧肯花時間總結考不上這書院的經驗教訓,也不會花費時間在那種高危的活動上。因此,他看到的也是弊大於利的。

而從這事裡,他也悟出來一個道理:這天下彆管是誰,你都得給人留活路,留往上走的路。否則,就是要生亂子的。

除了弘映這個被趕出考場的,第一個提前交卷的卷子也呈上來了。

四爺掃了一眼名字——紀昀。

哪道題答了,哪頁卷子交上來,剩下的空白試卷都叫考生自己帶走。

紀昀拿著卷子,在書院裡麵溜溜達達的,要是不能考中,那以後想在這裡轉轉怕是難了。他朝後麵的隱隱隻露出屋脊的地方看去,據說那裡以後會是藏書閣,收囊天下之書。

可這到底能不能考中……看著手中的空白卷子,他嗬嗬便笑,這裡可比科舉文章難多嘍。

而乾隆一看紀昀的字先是一讚。書院裡藝院隻憑著這一筆字就有資格入了。

此人答的不多,一個試帖詩,一個中庸裡的句子,就是中規中矩的科舉考題。此子答的還不錯。乾隆就問:“次人該是今科的舉子。”

那邊就有人翻出之前填寫的資料來,“回萬歲爺的話,此人並非舉子。其母張氏宜人新喪,此子正在守孝。”

宜人?

乾隆便道:“官宦子弟?”

沒錯,紀昀也是官宦子弟。他父親也是舉人,在戶部吏部做過屬官,後來又被外放雲南做過知府。

乾隆歎氣,怪不得皇阿瑪總說現在不是世族,而是士族。

但到底是不舍其才,征詢他皇阿瑪的意見:“不如放藝院?”

那就放藝院唄。電視劇那都是騙人的,乾隆對紀昀的評價是:本係無用腐儒,原不足具數,況伊於刑名事件素非諳悉,且目係短視……

放在書院裡兩年也好,想來對他以後修四庫全書總也還有些用處的吧。

在這種事上四爺不是很計較。

那邊紀昀不知道他的卷子已經被禦批了,這會子往出走的時候還朝弘旺笑了笑。若不是這個場合,他真想湊過去跟這位咬一口嚼無數下的仁兄好好的聊聊。

弘旺目送紀昀離開,默默的記下這個二百五。提前交卷這麼隨性的事,敢當著四伯的麵做,實在是佩服你有這樣的狗膽。他反正是要磨蹭的,第一個交卷的他不做,第二個他都不敢做。等著各個學舍陸陸續續的都有人出來了,他才把最後一點餅子塞到嘴裡,然後回考場去了。

他就奇怪劉墉為何不交卷,結果路過的時候掃了一眼,劉墉那最後一道題答的剩下兩行空白了,應該是答完了吧。那般的洋洋灑灑,還真敢寫弊端?

嘖嘖!這又是一個狗膽包天的!竟然敢相信弘曆那喜怒無常的小人。

他整理卷子磨磨蹭蹭的,等著交卷。眼看那沙漏就要到點了,他都側著身子準備動了,突然,劉墉像是才想起什麼似得,提筆就寫,字跡……目測很潦草,明顯時間不夠的緣故……然後那兩行都沒寫完,前麵就宣布:時間到!交卷。

考生排隊出去,一個挨著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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