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找了個很好的借口,用裘日修的嘴將水利署的事情給推回來了。
意思就一個——辦不成!
這本也是預料之中的事。四爺跳過話題,看永珹,“你也聽了半晌了,聽出什麼了?如今也是大人了,彆傻站著,彆管對錯,大膽的說說。”
永珹受寵若驚,“孫兒覺得水利這是好事……但也不能操之過急。”說著就道,“從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逐步清查下去,可調集各衙門的人清理水利弊案,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查,如此,既能專事專辦,又能有條不紊……”
四爺倒是有些意外,這孩子還是有些想法的,這不就是專案小組的模型嗎?算是在自己和他阿瑪之間,選了個好的平衡點。
乾隆都有些訝異,不由的多看了這小子一眼。
裘日修心裡舒了一口氣,見老聖人和皇上對四阿哥也還都好,又想起自家夫人熊氏說的話,她說:“若是遇上四阿哥,多給照應照應……”
如今好似照應照應也沒有風險吧?話趕話趕到這裡了,他就道:“萬歲爺,要是您舍得,臣倒是想請旨,請您將四阿哥借給臣用用。一則,四阿哥見事明白。二則,總得需一個身份超然的人在其中,很多事情才好辦呀。”
乾隆就看他皇阿瑪,發現他皇阿瑪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就心裡先鬆了一口氣。沒逼著要成立水利署便好。於是便道:“那便叫四阿哥跟著曆練曆練。這個年紀,也該出來當差了。”
這個驚喜有些大,沒有太後的指點,他不會過來。不過來便不會遇到這樣的好事!
所以,這任何事都是有雙麵的。壞事裡藏著這樣的好事,那真有這樣的壞事,其實也不必避如蛇蠍的。
這傻孩子是高興了,四爺回去卻不高興。回去就躺下了,枕在林雨桐的腿上,臉上露出來的多是失望,“有時候的敗是注定的。因此,很多事不要寄希望於回頭。不管回頭多少次,錯誤的時間裡想做對的事,那是千難萬難的,從來難的不是事,而是人。”
所以,有些不必要的執念,連最後一絲都已經鬆動的快要消散了。如果沒有弘暉,再重來多少回其實都是徒勞無益的。
人處在什麼樣的時代,就要做順應時代的事。不要妄想成為聖人,人就是人,成不了聖人的。對的時候遇到對的人做成了對的事,那才是偉人。否則,什麼也不會是的。
他跟桐桐低聲道:“有時候啊,人就不能較勁。不管是跟彆人還是跟自己。”
說的桐桐一愣一愣的,暫時還沒有get到他的那個點。於是隻‘嗯嗯嗯’的跟著點頭,反正就是你都對,你說啥是啥。她低聲安慰著,“咱就是去原始社會去,也得學著彆人鑽木取火,茹毛飲血,堅決不在對應的時間乾不對應的事……”
四爺:“……”我剛才說的啥,你聽得是啥,能不能有點默契?我說的是那個意思不?再說了,我是感慨!感慨懂不?你現在是越來越缺少浪漫的情調了。倒是真不怕我出軌!
弘暉回來的時候覺得爹媽之間的氣氛怪怪的,“怎麼了?”吵架了?都不知道多少歲了,還能吵架?哎呀呀!
瞧那眼睛跟探照燈似得,恨不能找出點樂子好好瞧瞧。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能有個到這歲數還能吵架的人陪著,那是福氣懂得不?”
懂!這是羨慕不來的事。
吃飯的時候爺倆說水利上的事。弘暉就道,“如此也好,要是能動真格的,以水利為切入點,再清查一次官員,又何嘗不是一種收獲。”
這也就是四爺今兒沒有反對的原因。若沒有那麼一逼,也沒有這一遭了。
至於那個永珹,弘暉還真有彆的用處。永珹想跟弘暉保持很好的關係,因此出京的時候還特意跟弘暉來道彆。
弘暉當時沒說什麼,但對方一出京,就收到了弘暉的信。
信是叫慶喜安排人送過去的,裡麵的內容嘛,大多是路政署提供的。路政署沿線修路,各地的情況他們這種要跟當地官府打交道做協調的人怎麼會不知道的。他們是隻管修路,彆的一蓋不管。這也是早前一開始就強調過的。但是不管並不等於不知道。知道了,就一定會會說。那就看說給誰聽,聽得人怎麼處置了。
有些官員的行徑被路政司的人連證據都找到了遞上來,弘暉一直壓著沒動。
現在好了,有一個急於立功的永珹出去辦差了,想要一炮打響,不動真家夥肯定不行。弘暉給的信,那真是如及時雨。不出直隸地界,永珹就辦了,一口氣辦了兩個五品官,四個六品官,七個七八品的小吏。
滿朝都誇四阿哥能乾,實乾。又說老聖人排行為四,皇上也排行也為四。如今四阿哥這般的能乾,那這將來豈不是要……
因著這個傳言,舊學的人重新拿出身說事。人家不敢說皇家,就說這個爵位繼承,這誰家沒有嫡子,這爵位得按照出身的尊貴與否看,側福晉所出的有限,側福晉中滿姓的優先。
永珹該怎麼說?反對舊學,就得被貼上新學派的標簽。反對新學派,就得被貼上舊學派的標簽。徹底的夾在中間難做人了。
乾隆心裡有些失望。永珹是有些小聰明,但是大智慧還是沒有。人嘛,哪裡能兩邊都討好的?他要是徹底的站在新學的一邊,他還高看兩眼,但是……明顯跟舊學無法共存的情況下,對方不認同他的情況下,他還想要去修複關係,去討好,這就是不明智了。
視線重新落後永琪身上,心裡有些安慰。老四風頭出儘,他也不驕不躁,在心性上,這便是難能可貴了。
有嫡子,有令妃出的十四阿哥,為何他還會這麼注重永琪?不外乎是當年那個跟夢魘一般的預言,好似他命不久的樣子。
他今年也不算小了,快奔著五十了。說實話,愛新覺羅家,出個高壽的人算是奇跡。太|宗皇帝活了五十歲,順治皇帝隻有二十二歲,皇祖父其實也不能算是多高壽的人。而皇阿瑪……現在瞧著是好,可當年也才五十八歲。說實話,要是當年的身體情況,皇阿瑪要是還能扛的動,但凡有半點辦法,也不會出那樣的下策,詐死而走。
便是不看祖上,照著自己這個年紀,也該想想往後的安排了。這個事沒人敢提,但他不能真的什麼也不想。若是自己壽數不長,也按照皇阿瑪五十八歲算,那也就事十年之後了。十年之後,不管是嫡子還是令妃所出的皇子,還都是十歲的孩童。知道什麼呀?
可十年後,永琪就到了當初自己登基時候的年紀了。真要是自己有個萬一,倒是有個能托付大事的兒子。
若是自己僥幸壽數長些,那時候下麵的小兒子一個個的長大了,選擇的就多了。那時候再定也不遲。
因著這一番思量,四阿哥立功了,隻給口頭上嘉獎了幾句,卻又派了五阿哥去四書館,說是長長見識,但其實有了很多跟這些做學問的讀書人打交道的機會。乾隆很篤定,自家這五兒子一定會得大家喜歡的,因為接觸了就知道,他這個兒子跟他這個皇阿瑪的愛好特彆相似。像是習馬步射,有模有樣,武技頗精。又博學多才,嫻習滿語、漢語、蒙古語,對天文、地理、曆算,尤其是天文算法,學的很是不錯。除此之外,還工書善畫,尤長於書,已經頗有氣象了。這般允文允武,像足了他這個阿瑪。
這麼一套套路下來,從前朝到後宮,一下子變得暗潮洶湧起來。
可暗潮終歸是暗潮,眼看過年了,不順心的事這個時候彆提,大家都歡歡喜喜的過個年。
乾隆今年年前,一過臘八就來請他皇阿瑪:“您和皇額娘無論如何都得進宮過一次年。您看,這年年一家子都不得團聚……”
還不夠我鬨心的呢。
四爺不去,“你忙你的去,你是皇宮的主人,你在就穩當。大冷天的懶的折騰,我就莊子上過了。”
這一套話年年說,年年都差不多的。但是乾隆願意把麵子活做到,那就做吧。
年前了,四爺還專門去了一趟張廷玉家,給張廷玉送年貨去了。東西都是林雨桐親手準備的。可送了年貨的第二天,就接到報喪,張廷玉去了。
乾隆的年該怎麼過還怎麼過,可四爺難免有些傷感。沒有親自去,但是叫弘暉連著數天去那邊。乾隆不敢說不叫配享太廟。安排了禮部的官員去處理喪失,又下了旨意給了諡號,旨意下去了,他的活就完了。
他也確實很忙,年前嘛,還得安排給哪些在外的大臣,封疆大吏送些恩賞,給誰重給誰輕,很累人的。
而宮裡今年過年,宮務這一套還是皇後和令妃兩人。皇後現在多倚重佟氏,很多事情叫佟氏跟令妃兩個商量,把拉攏佟氏做的人儘皆知。
佟氏也不管彆人怎麼想,皇後用她她就乾。管多少事是次要的,隻要有機會摻和就行。
皇後又打發說叫她跟令妃商量年夜宴請宗室的宴席,佟氏把手裡的東西放下,說了一聲知道了。擺在眼前的東西是端貝勒送進來了,包括了叫她打賞人的銀子。可謂是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小桃歡天喜地,“四阿哥和五阿哥可沒咱們小主子這麼體貼。”
佟氏這才笑了笑,“所以啊,我也想著,該給小主子一份謝禮了。”
什麼?小桃沒聽清。
佟氏隻道,“你收拾吧,我去找令妃。”
小桃也不在意,忙活她的。
佟氏走到院子門口,看了那老太監一眼,低聲說了一句什麼,那老太監皺眉不解,佟氏就又道:“按我說的做……”
“這事……”
“這事要是辦錯了,我以死謝罪。”佟氏說著,就朝裡喊,“來個人,跟我出去一趟。”
老太監便不再言語了,隻低聲回了一句,“我儘量!”
“不是儘量,是一定!鑰匙我會弄到,你安排人去做!”
於是,今年的年三十,宮裡出了一件大事。
過年嘛,年三十老百姓覺得最重要的是團年飯。當年皇家也不例外。團年飯安排在保和殿,也就是這一晚的飯,才允許後妃陪著一起吃的。能進宮團圓的,都是宗室近臣。
但今年特彆,皇上一過年,不出正月就要出去南巡。要準備的東西就太多了,凡事親近的,都領著差事忙著呢。幾個皇叔沒那麼忙,可都告了假了。其實就是上莊子上陪他們四哥過年去了。乾隆不能說不對吧?陪你這個侄子重要,還是陪人家親哥重要呀。
這麼一來,進宮的人就少了。本來往年吧,傅恒一家是得接進宮的,但今年因為那樣的流言,乾隆也沒好意思叫。就是和敬公主,也表示年前做夢夢見她自己的額娘了,今年年夜想在雍和宮和額駙連同孩子陪著她自己的皇額娘。這個理由乾隆不僅沒不高興,反而傷感了一回。賞了和敬許多東西。
如此一來,今年這個宮宴,就少了些熱鬨的氣氛。
一屋子的女人,能說話的就幾個兒子。幾個兒子裡,老大是鋸嘴的葫蘆,老三就會‘是是是’,老四倒是想湊過來,可奈何太後拉著不撒手。隻有老五在邊上候著。
幾個小阿哥被太監帶著在外麵放炮仗呢。
乾隆喝了兩杯酒,喝了點湯,有些想解手。起身轉到後麵,吳書來跟著,按說也沒事。
可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失火了——失火了——”
“快快快!保和殿的外牆著起來了。”
乾隆皺眉,來不及細想,外麵已經是尖叫聲一片。
吳書來拿了打濕的帕子遞給皇上,“前麵怕是燒起來了,皇上,從窗戶上走……”
話還沒說完呢,外麵傳來五阿哥的聲音:“皇阿瑪——皇阿瑪——”
砰的一聲,五阿哥撞進來,二話不說背起乾隆就走,“您抱緊兒子,兒子帶您出去——”
吳書來都沒來得及攔,那邊就飛奔走了。
保和殿外牆確實燒了一些,好似是因為燃放炮仗引起的。因為撲火及時,隻是把牆皮燒黑了。宮裡人都受了些驚嚇,這會子還有些驚魂未定。
乾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永珹大概是帶著太後出來的,皇後小心的安撫著十二阿哥和五公主,十三阿哥小,沒帶出來。令妃在一邊安排著救火查此次的失火的事由。大兒子一邊安撫福晉一邊安撫他的孩子,老三一邊顧著他額娘一邊顧著她媳婦和妹妹,老四被太後拉著手……誰也沒注意到他這個皇帝當是不在大殿,萬一逃不出來怎麼辦。
隻有五阿哥永琪,記掛著他這個皇阿瑪,他的手重重的拍在兒子的肩膀上,第一次想用一個詞,那便是——人品貴重!
什麼是人品貴重?恪守孝道,便是人品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