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寔輕笑道:“男人的腰可不能隨便掐。”他低頭含著季泠的耳垂, 低聲道:“可還記得那冊子上有一頁畫的正是馬背上?”
季泠不敢置信地轉頭望向楚寔,她真怕他說得出, 就想做得到。那她簡直沒臉見人了。
楚寔也知道季泠在怕什麼, 一手控韁, 一手輕輕地上下撫摸季泠的手臂, “彆怕, 今晚得趕路。”
那不趕路的時候呢?季泠沒敢問, 就怕楚寔給她個肯定的答案。
一行人雖然披星戴月地在趕路, 可走得卻不快。季泠在馬背上一顛一顛的,楚寔的懷抱又溫暖, 晚風吹著也沒多涼,她頭上還被楚寔裹了一圈麵紗防風,所以很是舒服,心也就漸漸放輕鬆了下來, 也有了心情抬頭望天欣賞楚寔所謂的“滿天繁星”。
星空浩瀚璀璨, 幽遠神秘,總是惹出人的無限遐思。有人說天上的每顆星辰都是人死後化成的, 季泠也不知道哪兩顆是她的爹娘,不過這時候他們一定正俯身看著她。
卻不知道她死後會化成哪一顆,希望足夠璀璨,讓楚寔一抬頭就能看見她, 她也會時時看著他的, 竭儘所能地幫他照亮道路。
光是這樣想想,季泠就覺得美好極了, 即便是死亡,她也能繼續陪著他,為他做一點兒事兒。
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時,季泠發現自己已經在馬車裡了,車還在轆轆前行。她揉了揉眼睛,掀開車簾看了看,似乎已經北行了不少了。
路邊有個茶攤,楚寔叫了停。一行人下馬修整,用早飯。
楚寔扶著季泠下了馬車,水晶已經指揮楚寔的隨從將馬車上的帷帳搬了下來,圍了個臨時的小房間,又把水盆架子拿了進去,並一應洗漱用具,在茶攤上要了一壺熱水,兌涼了伺候季泠梳洗。
之後季泠又回了馬車上,打開妝奩梳頭、擦臉,整理完畢了才再次下了馬車,坐到了楚寔身邊。
楚寔將一個燒餅遞給季泠,茶攤本就隻是個窩棚,能歇腳就不錯了,賣的吃食就隻有燒餅,熱乎乎的,和著劣茶喝居然也彆有一番滋味。
季泠戴著帷帽,所幸帽簷很寬,將燒餅喂到嘴邊也不成問題,她低頭細口細口地吃著,並沒挑剔和嫌棄,慢慢地竟然將一個燒餅都吃完了,卻也不是說有多好吃,隻因為是何楚寔在一起,便是吃草對她來說都是甜的。何況她也知道今日定然也要趕路,中午在哪兒休息也為未可知,所以早晨一定要吃飽。
一行人吃飽後也沒耽誤,就繼續上路了。
那茶攤老者等這行人都走遠了,才跟旁邊的茶客嘀咕道:“也不知是哪家大人,這派頭可真大。”
那茶客是京城人,嗤笑一聲道:“這算什麼派頭大?”
楚寔的派頭的確不大,除了身邊的隨從多了些之外,聲勢並不浩大。唯獨季泠的那一堆東西比較多就是了。
那茶攤老者也是驚訝於那帷帳,乃是用十二疊的屏風圍成的,外頭再用布圍上,除了頭頂,其他地方都是嚴嚴實實的,叫人無法窺探。
“不過……”茶客補了一聲。
“不過什麼?”老者問。
“看樣子是往關外去,帶著女眷的可不多,而且還這麼講究。”茶客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人選來。再說那女眷,雖然戴著帷帽,帽紗還垂到了腳踝處,連身段都看不見。但隱隱約約地還是能感覺到那是個怎麼風華的女子。
往那一站,那背脊的挺直,走路的優雅,無意不在訴說她主人的美貌。
走走停停地,到了第五天上頭季泠一行才到了長城的馬水口關。一路上真跟遊山玩水似的,遇到古跡,楚寔還會興致勃勃地跟季泠指點介紹。再往前過了獨石口關,才算出了外長城。漸漸地一望無際地大草原就展現在了人的眼前。
獨石口的風貌很奇特,至少是季泠所沒有見到過的,南邊一根巨大聳立的獨石,顯得十分蒼涼雄壯,她頗有興致地看了會兒。
可楚寔的興致似乎一過來就不高了。
“表哥,你有心事麼?”季泠問。
“也不是什麼心事,隻是看到獨石口有些悵惘。”楚寔道,帶著季泠走上垛口牆,從望口望出去,楚寔指了指北邊道:“以前那片地也是咱們的,還設了開平衛。後來失了開平,才把關口遷到獨石口,棄地三百裡,龍岡、灤河天險儘失,所以現在的人才會年年都要麵對韃靼的進犯。”
內憂外患,整個國朝都在風雨飄搖中,可皇帝卻裝聾作啞,大臣也隻顧著粉飾太平。楚寔不悵惘才怪。
這種心事不是幾句話就能寬慰的,季泠隻能默默地站在楚寔身邊,陪他一起眺望北方的草原。
出了獨石口再往北就深入了大草原,風景和中原就大相徑庭了。季泠坐在馬背上,感覺整個人都開闊了不少,胸中的沉鬱也似乎一掃而空了。
她現在已經敢一個人騎一匹馬了,當然一開始也是被楚寔逼的。和楚寔同乘一匹馬的時候,他就時常在她耳邊叨念騎馬的要訣。不外乎就是身子要穩,腰要控住,腿要使勁兒蹬住馬鐙等等。
季泠隻當耳旁風似地聽著。
可到了草原上,楚寔先哄她自己坐上馬背,季泠以為楚寔跟著就要上來,結果他卻輕輕地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他的坐騎“雲電”就“噠噠噠”地跑了起來。雖然跑得不算快,但也把季泠嚇得夠嗆了。
楚寔則在後麵用手圈著嘴朝季泠喊道:“俯底身子,拉好韁繩,馬鐙踩穩了。”
季泠現在是逼上梁山,再不敢當做耳旁風,隻能努力地往楚寔說的做。在這種粗暴而殘忍的訓練下,季泠能不騎會麼?
最後楚寔騎著另一匹馬趕上來,吹著口哨叫停了“雲電”時,季泠眼淚汪汪地朝楚寔的馬屁股上也抽了一鞭子。楚寔的坐騎騰挪而出,但很快就被他控製住了,溫順地調頭回來。
季泠還坐在草地上捂著臉哭呢。
楚寔不僅沒安慰季泠,還輕佻地用馬鞭柄挑起季泠的下巴,“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倒水靈,可願跟我回去做個壓寨夫人?”
季泠可是一點兒玩笑心都沒有的,楚寔越是這樣吊兒郎當,她就越生氣,一巴掌打開那馬鞭,站起身朝楚寔吼道:“表哥,你太過分了,我都要死了。”
楚寔嘖嘖道:“到了草原上,咱家阿泠的嗓門兒也練大了。”
季泠被楚寔挖苦得哭笑不得,又開始抹眼淚。
楚寔隻好走上前,將她摟到胸前,“真的是個哭包。”
季泠抽噎著道:“我才不是呢,是表哥太過分了,我都嚇死了,你就不怕我摔下馬背麼?”
“我不是一直跟著你的麼?”楚寔撫摸著季泠的頭發道,“而且雲電有分寸,不會把你顛下來的。”
季泠也知道雲電跑得不快,都怪她自己太廢材。“可是表哥你也得提前跟我說一聲啊。”
“提前跟你說了,你能同意?”楚寔問。
季泠委屈地道:“我當然會同意啊,因為是表哥要求的。”
楚寔愣了愣,卻沒預料到季泠會如此回答。他無奈地又揉了揉季泠的頭發,“好吧,是我錯了。”
季泠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本就是個脾氣很好的人。
除開這個小插曲外,這一趟草原之行,季泠過得很是愉快。吃了烤全羊,還吃了烤羊排,還吃了涮羊肉,味道都和中原地區有些差彆。羊肉的質量自然是頂好的,調料雖然粗獷卻格外地適合這種羊肉。
楚寔等人甚至還創造了一種新吃法。選了特定部位的牛肉,將馬蹄鐵掏空放進去,然後讓馬迅速奔跑起來。吃得熟一點兒就讓馬多跑幾十裡,吃得生一點兒就少跑幾十裡。
季泠哪見過這種吃法,原是不肯嘗的,但奈何楚寔吃得倍兒香,她才勉為其難地嘗了一口,之後就難舍難棄了。
牛肉被馬蹄顛簸過後,裡麵的筋絡就都爛了,吃起來格外適口。就是調料差了些,季泠也算是在草原上混過一段日子的人了,就地取材地調了點兒蘸料,把這種牛肉的美味更是提升到了極致。
不說楚寔了,就是他帶的那群侍衛都吃得嘴巴流油,望著季泠的眼睛都冒著星星。
這回楚寔倒是沒說什麼讓季泠不許給下人做飯的話了,反正她也就是調個料而已,騎馬的可不是她。
吃多了羊肉上火,季泠還能在附近的小山上找到草藥,熬了湯給大家喝,非常有效。這都是跟王廚娘學藥膳的功勞,她不僅要看醫書,對藥材也是要能記會背,如數家珍的。
不過這樣暢快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可沒過多久,也就是小半個月的時間,就要啟程回京了。
除了吃喝,楚寔他們似乎還有意外的收獲,在草原上捉著個中原逃犯,但季泠也沒太關心。
臨走的那個晚上,草原上也是繁星滿天,地上燃起了火堆,撇開國仇家恨不說,此刻關外人、漢人卻都圍著篝火唱歌、喝酒、吃肉、跳舞。
就連季泠那麼害羞的性子都被死拉硬拽起來為著篝火跳舞。舞蹈很簡單,因為主要是重複的動作,可勝在歡樂。那時候人人都在跳舞,所以也就不覺得尷尬了,季泠跳了兩圈,也就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