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2 / 2)

五月泠 明月璫 11084 字 9個月前

舞蹈一般都是放開了才好看,才能感染人。季泠之所以會勉為其難地站起身,不也正是被當地人的熱情奔放感染了麼?

圍著篝火轉,難免會轉到楚寔的對麵,兩人隔著篝火遙遙對望,楚寔看季泠的眼神尤其的溫柔,溫柔得連季泠這樣不自信的人都能感覺得到。

他這樣的男子走到哪兒都不乏女子矚目,大草原的姑娘更直接、大膽,稍微害羞點兒的,也會眼波纏綿地一直看著他,最大膽的還有邀請他去她的單人小帳篷的。可在這大草原上,楚寔誰也沒看,每一次季泠轉過頭去看他,都會發現他也正在看自己。

這實在比世上的任何蜜水都讓人沉迷、心動。

這天晚上,季泠跳了很久的舞,她穿著四開襟的草原女袍,白衣紅裙,配著總是的牛皮小靴,比起以往的打扮要俏麗了不少。頭發因為要騎馬所以隻是隨便編了個辮子,看著倒不像是成了親的人,完全就是個十五、六歲還未出嫁的小姑娘。

她的臉上依舊戴著麵紗,可一雙美得好似倒影了銀河的大眼睛卻亮得璀璨奪目。季泠熏熏然地隨著音樂轉著,釋放著自己壓抑了多年的天性,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麵展現給楚寔看,隻盼著能在他的一生裡留下一個烙印。

楚寔走上前將季泠摟下去,“阿泠,你喝醉了。”

季泠的眼睛清清亮亮的,一點兒醉意也沒,她揮舞著手嘟囔道:“我才沒喝醉呢,表哥。表哥,我跳舞好不好看?”

楚寔沒回答。

季泠就扯著楚寔的衣袖道:“表哥,好不好看嘛?好不好看?”

“還看,我們回帳篷裡,就跳給我一個人看好麼?”楚寔哄著不肯承認喝醉的季泠。

季泠搖搖頭,咬著嘴唇吃吃笑道:“不要,要是回帳篷,你肯定要讓我不穿衣服跳給你看的。”

瞧瞧,這種話,如果是清醒的季泠哪裡敢說得出口。

楚寔愣了愣,真沒想到季泠居然如此了解他,他好笑地道:“那不回帳篷?”

季泠點點頭。

楚寔將季泠摟上馬,“那好,我帶你去個地方。”

情人坡的傳說在草原上經久不衰,一起上過情人坡看月亮的情人據說就能白頭偕老,不能白頭偕老的據說也能來世再續緣。不過情人坡所在的準確位置就人雲亦雲了,幾乎處處都是情人坡。

不過地點不準確沒關係,能哄到人就可以了。

季泠站在情人坡的坡頂,呢喃著“白頭偕老”四字,她不敢奢望,可能與楚寔站在這裡,仰望星空,就已經此生無憾了。

季泠的酒勁兒吹了風之後就更盛了,她轉頭看向楚寔,“表哥,我在這兒給你一個人跳舞好不好?”

季泠不是不害羞的,即便喝醉了她依舊害羞,可她心底那股想讓楚寔看見她,並喜歡她,覺得她不比任何人差的念頭此刻卻占了上風,終於在酒精的蒸騰下,讓她失了平素的矜持。

容不得楚寔反對,也害怕他反對,季泠已經開始跳了起來,嘴裡還配合地哼起了《西洲曲》。“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她的聲音柔和纏媚,低低的,像晚風送著箜篌聲。比黃鸝更脆,較百靈更甜。楚寔也是此刻才知道,季泠居然有這樣一管天籟般的嗓音,生在她身上真的是埋沒了。因為平日裡季泠哪兒肯唱歌啊。

季泠唱得高興了,跳得儘興了,渾身香汗淋漓,熱得無法自釋,便不停地扯自己的衣袍,最後索性將腰帶拋給了楚寔,將靴子踢到了坡下,就著一身白裳,赤足且歌且舞。

季泠的舞稱不上頂好,但絕對不差。因為常年練習五禽戲,身體的柔韌度和力量都夠了。她的舞是隨性而發,和她的音樂一樣,是把整個人都沉浸在了裡麵,她的心,她的靈魂,她的身體,每一寸都浸入了舞裡,跳出了她自己。

所以這樣的舞自然不能用好不好來形容,你喜歡她,那這舞自然就是最美的,即使有一絲技巧上的瑕疵,也完全被那種情感所彌補了。

這讓楚寔不禁想起兩句詩,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季泠此刻已經唱到了尾段,“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她反複地歎唱著這一句,為那句“君愁我亦愁”而癡迷,又為“南風知我意”而舒暢。

唱累了,跳累了,最後一個定格的動作是下彎腰。季泠隻當自己真在做夢似的,順勢就倒在了草地上開始睡覺。

看著蜷曲著身子躺在地上的季泠,楚寔一腔火氣都不知該找誰發。這小妖精點完火,就把人撂下了。

是的,楚寔用“小妖精”來形容了季泠。今晚的季泠完全是讓楚寔都覺得陌生又新奇的一個人,是沒想到她薄薄的身軀下還藏著一堆熊熊篝火。

楚寔自然不能讓季泠就躺在這兒,她身子本就寒涼,雖然是盛夏,但也經不住在草地上睡。

所以楚寔隻能將季泠抱上馬,然後胡亂地將她撕掉的衣服塞在馬後側掛著的囊裡。用自己的披風將她嚴實地包裹住,為她輕輕撚掉發絲上、臉頰邊的草屑。

她睡得不是很安穩,一點兒動靜兒都會噘嘴,皺眉,嘟囔著毫無意義的音節。臉蛋紅彤彤的,像個林檎果,散發著醉人的酒香,讓人恨不能咬上一口。

馬奔騰起來,風刮得人疼,季泠就覺得冷了,一個勁兒地往楚寔懷裡鑽。楚寔被她磨得更是“火”冒三丈,季泠還一個勁兒地低聲喊著“表哥、表哥,我冷。”

楚寔將季泠摟得更緊了,可她身上還是冰涼。

楚寔也沒有法子,揚了揚眉,覺得自己也不算是占季泠的便宜了。或者也可以說,又便宜不占才是王八。

季泠後知後覺地才發現,楚寔果然把他說過的話行諸於其身了。

季泠冷得厲害,又怕得厲害,隻能雙腿牢牢圈住楚寔的腰。

風裡吹送著她破碎的痛呼,可除了青草和露珠能聽見外,全都湮滅在了寂靜的草原上。

宿醉加放縱,季泠在馬車裡躺了三天才恢複了一點兒元氣。好在居然沒有著涼,真是不可思議。

季泠對那晚的事情隱約是有記憶的,尤其是她耐不住征伐,放開嗓子呼痛的那一段兒,更是記憶深刻。正因為深刻,所以季泠惱死了楚寔,醒過來後的三天都沒搭理過楚寔。

水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卻第一次見到自己少夫人對楚寔那麼冷淡,還持續了這許多日。但她也不敢問,她真正貼身伺候季泠的日子不久,還有些敬畏,怕惹惱了她。

直到馬車駛進了西郊溫泉莊子的大門兒,季泠的臉色才軟和了些。這裡到處都是楚府各位主子的探子,她也不敢再跟楚寔甩臉子,否則老太太和蘇夫人知道了,定要不悅的。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季泠知道分寸,若再冷戰下去,夫妻就會疏遠了。

楚寔感覺到季泠的態度柔和了下來,自然就貼了過來,“阿泠,不生氣啦?”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季泠就背轉了身。

楚寔從後麵貼著她的臉頰道:“我真是冤枉,那晚可是你自己要給我跳舞的,又一個勁兒的寒冷,我們出去又沒帶多餘的衣裳,我想著也就隻有那個法子能讓你暖和起來了。”

季泠忍不住回頭道:“才怪,那我讓你停你怎麼不停?我那時候都熱得不行了。”

“這種事中途如何停得下來?”楚寔回答得理所當然,“我若是不喜歡你,自然是隨時都能停下的。”

季泠不說話了,她被楚寔話裡的“喜歡”二字給奪去了心神,哪裡又舍得再生楚寔任何的氣。

溫泉莊子上神仙般的日子過得總是特彆的快,他們本就在關外耽誤了二十來天,加上前頭已經住了幾日,所以從關外回來後,季泠在莊子上隻住了三日,就和楚寔一起啟程回了楚府。

季泠對那溫泉池子卻眷戀得很,每日泡了那池子她渾身的確鬆了不少,膝蓋也沒那麼疼了。

楚寔笑道:“你既喜歡這裡,以後來此常住可好?”

季泠趕緊道:“那可不行,我還得在府裡伺候老太太和母親呢。”她生怕楚寔真為了她的身子而讓她搬過來,那就太不孝了。

回到楚府,原以為不過一個來月功夫,府裡該沒什麼變化,誰知回了府季泠才知道,苗冠玉居然住進了楚府。

因為祝長崗的任命終於下來了,當然楚寔也在其中幫了一把。他善於治水,又因黃河決邳州、睢寧,便讓他做了六品的工部主事,跟著總理河道的工部尚書朱恒治理河道。若是治河有成,加官速度不會慢。

如此祝長崗自然就在京城住了下來,但京城地貴,他那點兒繼續想買幢宅子可不容易,隻能典了個院子暫住。屋子逼仄,苗冠玉跟著他們夫妻住就有些急了,何況這兩年苗蘭香還給祝長崗添了兩個兒子。

兩姐妹微微透了點兒語氣,蘇夫人就爽快讓苗冠玉在楚府的院子裡住下了。她的女兒已經出嫁,楚寔作為兒子跟母親也不可能如女兒一般膩歪,又不給她生個孫子,所以蘇夫人也體會到了當初老太太的那種寂寞,正高興有個人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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