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去給蘇夫人請安時, 苗冠玉也在,兩人正說得高興, 見她進來卻突然都收了聲, 好似季泠就是來冷場的似的, 弄得季泠好不尷尬。
最後還是蘇夫人先開口, “如今你泠姐姐管著府裡的廚房, 你若是想吃什麼就跟她說。”
苗冠玉甜甜地應了, “泠姐姐的廚藝最最好, 以前在成都的時候,我就吃過她做的糕點, 好吃得把我的舌頭都快吞了。”
“什麼糕點啊?那麼好吃。”蘇夫人笑道。
“可多了。”苗冠玉掰著手指道,“有芙蓉糕、核桃酥、翡翠包子等等,等等。”她說完望著季泠道:“泠姐姐,我還想吃可不可以啊?我都饞了好幾年了。”
十二歲的姑娘, 還帶著女孩子的天真爛漫, 人又生得美貌康健,活潑潑的, 叫人沒法不喜愛。季泠微笑著點了點頭,她本就歡喜自己的廚藝被人喜歡。
蘇夫人瞥了季泠一眼,緩緩開口道:“你冠玉妹妹來咱們家做客,你身為姐姐, 親自下廚給她做一次也沒什麼。”
這話瞧著像是讚同, 實則卻是提醒季泠,就這麼一次。
不似普通民家, 有客人來主婦都要殷勤下廚,像楚府這樣的人家可就不痛了。若是有個客人上門來,點名說要讓蘇夫人給她做頓飯,蘇夫人能糊她一臉。
季泠聽明白了,苗冠玉自然也聽明白了。她的臉色微微一變,她原以為蘇夫人不喜歡季泠,這些日子自己又和蘇夫人處得那麼好,蘇夫人怎麼也該偏心自己的。
可這會兒苗冠玉才曉得,蘇夫人是個特彆明白的人,自己人和外人分得很清楚,不管她多討喜,她也是外人。季泠再不討喜,那也是他兒子的媳婦,是必須提點的人。
楚寔也是這樣,因為季泠是他的妻子,所以他待她極好,對自己卻是連一瞥都懶得看。這讓苗冠玉忍不住想,那以前他待她那般好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還是因為她是她苗冠玉呢?
答案無疑有些傷人,可苗冠玉卻也不是那悲春傷秋的人,如果楚寔注定隻對他的妻子好,那她做再做他的妻子就是了。想明白了這一點兒,苗冠玉再看季泠也就沒那麼抵觸了。
楚寔對季泠好,隻因為他娶了季泠而已,無關季泠這個人。
回到京裡,聽說楚寔又立了功,原來他在草原上捉著的那漢人正是當年綁架、糟蹋金城縣主的罪魁。其他同犯都落網了,唯獨他跑到了塞外,逍遙自在。
原以為他算是逃脫升天了,沒想到運氣這樣差,楚寔帶著季泠出關遊玩,卻正好碰見了。
京裡最近人人口頭上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個案子。皇帝也派了中使到楚府褒獎楚寔,還賞了不少銀絹,很是長臉。
這算是喜事兒,然而定西侯那邊八百裡加急送來軍情,西北的土默特部與北邊的厄魯特聯手攻進了蘭州,請求派兵救援。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陝西的王五、王六兩兄弟率領的一支起義軍趁著定西侯無力東顧的時候豎起了反旗,並在短時間內就成了燎原之火。
內憂外患的夾攻下,皇帝還不信任手握巨大兵權的定西侯,匆匆地讓楚寔再次銜左僉都禦史,巡撫陝西。希望用楚寔這個文官來牽製一下定西侯。
楚寔的官位雖然沒升,但卻是實權在握的一方諸侯了,便是在陝西的布政使、都指揮使麵前,也能叫板,這就是官微權大。
鑒於陝西那邊烽火連天,季泠原以為自己肯定是要留在京城的,誰知楚寔卻力排眾議堅決要帶她走。
直到啟程那日,坐在馬車上,季泠都沒想明白,楚寔怎麼會要求帶上自己。總不能是離不了她吧?這自然是個笑話,連季泠都覺得這念頭荒唐。可從內心來說,她自然是願意跟著楚寔上任的。所謂天高皇帝遠,一府之內,她就是最大的,日子過得自然舒暢些。
季泠每每想到此就覺得慚愧,她竟然有如此不孝的念頭,她本該在京城任勞任怨地伺候老太太和蘇夫人的。
出了城,楚寔騎著馬調頭到了季泠的馬車邊叫了聲“阿泠”。
季泠趕緊打起簾子看向楚寔,“表哥,什麼事兒?”
“軍情緊急,我得先走,讓任貴伺候你慢慢到西安。”楚寔道,“彆急著趕路,小心身子。”
“好,表哥,公事要緊,你不要掛記我。”季泠道。可心裡就更加納悶兒了,自己明顯成了累贅,卻不知楚寔為何還要帶著自己。
楚寔拉了拉韁繩正要策馬前行,卻聽得季泠叫了聲,“表哥。”他又勒住馬韁,“怎麼了?”
聽得楚寔這般問,季泠忽然覺得自己不該用無聊地問題去打擾現在的楚寔,他的整顆心都撲到陝西去了。至於為何要帶著她的原因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她很歡喜,也願意跟著他去,即便是刀山火海,也想陪他一起。
“沒事兒,就是想說,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季泠笑了笑。
“嗯。”楚寔應了聲,便駕馬往前走了,很快隊伍分成了兩撥,楚寔將身邊大部分的侍衛都留給了季泠,就怕路上不太平。
而楚府裡此刻都在議論楚寔和季泠呢。
蘇夫人忍不住去老太太跟前抱怨道:“老太太,你怎麼就同意讓大郎帶泠丫頭走呢?她這跟了去,大郎隻怕又不會去彆的屋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孩子。”
老太太道:“你放寬點兒心吧,大郎什麼時候讓你操心過。再說了,以他的性子但凡想去彆的地兒,泠丫頭還能攔得住?你隻當泠丫頭心裡不急麼?她生不出孩子,自然想彆人趕緊生,哪怕抱到她膝下養也是好的。”
老太太說的是正理兒,蘇夫人也沒法反駁。“哎,你還說大郎不會讓我操心,我這不是操碎了心麼?你老人家這會兒光會說我,隻怕心裡也擔心著呐。”
老太太笑了笑道:“你還是想開點兒吧,他們夫妻和睦不也是喜事麼?總比夫妻反目的好。”
這話似乎另有所指,蘇夫人也笑了笑,比起季樂,季泠似乎的確好了點兒,可這算是矮子裡拔高子,有什麼意思。都說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說能想到今日她居然會羨慕二房的曾氏呢,雖然是妾,可兒媳婦娶得好啊,現在安安心心享福,今後的日子隻怕比誰都好過。
然後事情到了這一步,蘇夫人想不開也得想開了。
可是苗冠玉就有些想不開了。為什麼楚寔會帶走季泠啊?以前但凡他外任,可一句也沒提過要讓自己跟著他去上任的話。
而且苗冠玉住進楚府,也是打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主意,即便現在還不能嫁給楚寔,可先培養培養感情總是好的。她有信心一定能比以前做得更好。然而誰能料到,她才剛住進來,楚寔就要外任了,苗冠玉好不失望,連著幾日都打不起精神來。
至於季樂聽得楚寔堅決要帶季泠走的消息後,就自嘲地笑了笑,又自言自語道:“真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蘇夫人的性子季樂這些年可是了解得很,果決而不乏狠辣,不出手就罷了,一出手等楚寔回來,季泠說不定都成一堆白骨了。可季泠因為有楚寔護著,所以蘇夫人一直都沒能動手,不得不在她的完美人生裡忍受這樣一個生不出兒子的兒媳婦。
當然季泠離開,季泠還是樂見其成的,眼不見為淨嘛。再說了季泠走了,繁纓一個妾室總不好意思再管著廚房了吧?那般油水豐厚的地方,季樂可不願真的讓出去。
如今她的夫婿靠不著,能多攏點兒錢財也好,至少出門做客時,再也不用寒酸,無論是頭麵首飾,還是衣裳,隻要是出門做客就不會重樣,誰見了她不羨慕呢?
繁纓是個聰明人,季泠一走她就去了蘇夫人的院子,“妾位卑言輕,如今大少夫人不在,這廚房的事兒妾也不好再代管了。”說起來管廚房的事兒,季泠也就是立了個章程,至於細節可都是繁纓在管理,也正是因為有繁纓,所以這麼久才沒出一點兒紕漏。
這中饋誰管蘇夫人雖然不太在意,她也不在乎那點兒銀子,可要緊的是誰管的時候自己舒服。說不得蘇夫人這一點兒還是在心底暗自讚同季泠的。
因她立了個點菜的規矩之後,大廚房的廚娘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來,菜肴精致了許多,蘇夫人吃著也舒服。
而大廚房的那些個廚娘以及幫廚的婆子等,手藝好的,油水也更豐厚了,且再也不用一家獨大,所以每個人乾得也很有勁兒。
可以想象,一旦季樂收回了中饋之權,那肯定一切都要恢複成以前的樣子,蘇夫人自然不肯,於是道:“繁纓,你也太小心了,這幾個月你的用心我都是看在眼裡的,你們大少夫人還得全依靠你。再說了大郎和他媳婦又不是不回來了,你該怎麼管還是怎麼管著就是了。”
繁纓推脫了一兩句,也就應下了。手裡有點兒權利,可比隻當個妾日子舒坦多了,說句不好聽的話,那些個廚房的人哪怕是克扣蘇夫人的,也不敢克扣繁纓的,還得上趕著巴結她。
隻唯一可惜的是,主屋的淨室還沒翻新好,季泠就走了,大廚房也還沒完工,她也沒看得見最後的成果。
不過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次年二月。
因為今年有春闈,眾人議論得最多的自然就是這朝廷的掄才之典了。楚宿和楚宥都下了場,楚家的人更是緊張。
放榜時,可謂是一人歡喜一人愁。楚宿果然如他所說的那般中了,名次雖然不高,但殿試是不會落人的,畢竟是恩出君上,所以他已經是鐵板釘釘的進士了。不過殿試時他名次也不高,沒能築造一門兩狀元的佳話。可能中進士這已經是萬裡挑一了,每個人都很滿足,連章氏都很高興。
若說以前她還希望楚宿能跟楚寔較勁兒,那麼現在她的要求已經低得隻要楚宿能中就成了。
楚宿沒能進入翰林院,隻能外放為官。這對楚家也不是難事兒,略微走動一下他的任命很快就下了,可不比祝長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