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居然於沉睡途中醒來,楚寔就知道能治季泠寒毒的人,普通大夫怕是不行了,這才讓人四處打聽江湖中的事兒的,當然審訊連玉時也得到了不少的消息,這才讓他找到了韓令。
但是請動韓令可不容易。江湖人士也沒多想和吃人不吐骨頭的朝廷官員打交道。他們拳頭雖硬,卻也是雙拳難敵四手,而朝廷官員最擅長的就是打群架。
好在最終楚寔還是請動了韓令,不過定西侯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氣。軍武之人,跟江湖人士打交代的機會又要比楚寔多出一些。
季泠看到韓令點頭,先才的不適瞬間就消失了,她驚喜地看向楚寔,雖然沒說話,可眼神卻表達了一切。
楚寔朝著朝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治病的法子也並不複雜,隻是每日都需要韓令用他的獨門內力替季泠驅寒。唯一的難處就是韓令需要用手掌貼著季泠的背脊,不過好在季泠還是可以穿著中衣的,倒也露不了什麼。
“表哥,一定要這樣治嗎?”晚上季泠趴在楚寔的懷裡弱弱地問,她很不能接受彆的男子碰她,尤其是在連玉那件事之後。
“不想治?”楚寔問。
季泠搖搖頭,表示不想。說起來可能有些滑稽,命自然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何況隻不過就是隔著衣服用用內力。
然而這對季泠來說就意味著要和陌生男子共處一室,她的名聲將來隻怕會聲名狼藉。老太太和蘇夫人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麼想。再想想楚寔,將來出門若是讓他被人指指點點,她又如何舍得。
就算現在這些都不是問題,那麼以後楚寔會不會覺得這對婦德有傷呢?
季泠當然知道,現在的楚寔定然不會這麼對她,她不該用最大的惡意去推測楚寔。然則她總是會想起成康。有她在之後做對比,季泠真的是一點兒都不想行差踏錯,她是真的很想很想讓楚寔能記住她一生的。
再說了她要那麼長的命做什麼呢?於己無益,於人有礙。在想明白了這些之後,最初為能治好寒症而產生的那麼一點點喜悅和激動也早就煙消雲散了。
楚寔坐起身捉住季泠的手腕道:“阿泠,你在說什麼?”
季泠不語。
楚寔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啊就是心思太多。不是說要治好寒症給我生個孩子麼?現在就為了這芝麻大點兒的事就要放棄?你知道我找到韓令有多不容易麼?”
季泠用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表示懺悔。明明對自己說好絕對不亂猜疑楚寔的,可是做起來好像有點兒難。“是我的錯,我就是發發牢騷,表哥。”
楚寔上下撫摸了一下季泠的手臂,“放心吧,明日他給你內力調養時,我會在旁邊的。”
季泠先是一喜,然後又愁道:“那你不在的時候怎麼辦?”那韓大夫已經事先說明了,這至少得持續大半年,一天也不能間斷,否則就會前功儘棄。
“我會讓任貴和桂歡都守在你屋子外麵,屋裡芊眠、水晶、核桃不是都在麼?”楚寔寬慰道。
因為隻能穿中衣,所以也不能去大廳裡治療,季泠隻能無奈地接受現實,卻無比的依賴楚寔。
西屋如今已經騰空,隻在正中留下兩個蒲團,季泠坐在前方,韓令則坐在她的後方,雙手抵在她的背心,屋子裡安靜得隻聽得見呼吸聲。
楚寔的視線落在韓令的接觸季泠背脊的手掌上,冷冷的。沒人會喜歡有彆的男子的手落在自己妻子的身體上,更何況楚寔還是那種連讓人看到季泠容貌都不願意的人。
每次以內力調養隻用持續半刻鐘,韓令起身朝楚寔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季泠卻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楚寔走過去,輕輕搖了搖季泠,“阿泠。”
季泠是從睡夢中醒過來的,迷蒙地睜開眼睛,“結束了麼,表哥?”
楚寔點點頭,“嗯,感覺怎麼樣?”
“渾身都暖洋洋的,比泡溫泉還舒服,所以不小心就睡著了。”季泠道。
楚寔摸了摸季泠的手,大抵是因為在夏日裡所以並感覺不出多大的差彆來。“你能覺得暖和就好。起來吧,先去沐浴,再去泡澡。”
季泠乖巧地點點頭,洗澡的時候卻一直沉默不語。
“少夫人這是怎麼了?”芊眠奇怪地道。她倒沒覺得韓令給季泠治療有什麼大不了的,畢竟屋子裡一大群人呢,最要緊的是能治好季泠。
可季泠卻再次意識到了楚寔的怪癖。上回她的手被連玉扶了扶,他就逮著她的手替她擦洗了半日。這次大清早的又讓她沐浴再泡澡。
季泠很難不想起她被連玉擄走的那次,雖然她什麼也不記得,楚寔也處處寬慰她,可他心裡真實的想法她卻從沒見到過。
在溫泉裡,季泠往下縮了縮身子,將脖子枕在池邊的玉枕上,再一次清楚地意識到,儘管楚寔待她很好很好比任何人都好,可他的人卻從沒向她敞開過,她也從來不知道他的真實想法。他把一切都掩蓋在了那張“表哥”的麵具下。
歎了口氣,季泠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告誡自己不許這麼去想楚寔,不是他不向她打開心房,而是她太笨了,說給她聽她也不知道。怕得是成康那樣的人,不管是外麵的事情,還是內宅的事情,她都能跟他搭上話。
這日的溫泉泡得並不愉快,季泠沒泡多久就起身了,剛穿戴完畢走出去,就聽見了園子裡一陣熟悉的銀鈴般的笑聲。
“聽說楚少卿今日告假,還以為是你病了呢。”成康的聲音從桂花樹後傳來。
季泠立即對芊眠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轉身領著芊眠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少夫人這是做什麼呀?”走遠了之後芊眠有些埋怨地道。“以前就算了,如今大公子替你找來的韓大夫,少夫人自然會長命百歲,生一堆兒子的,你怎麼就……”
季泠笑了笑,“傻芊眠,你以為若是表哥有心,我病好了就能攆走成康縣主?可隻要表哥無心,成康縣主也不能成事。好啦,芊眠,成康縣主特地出城來自然是有要事找表哥,咱們去了不過是耽誤他們的功夫罷了。”
芊眠嘟囔道:“你就自己騙自己吧。”因上回季泠斥責過她,所以她也不敢再明著說楚寔和成康如何。隻是同為女子,一個女子特地在一個男子麵前施展魅力,芊眠還是看得出來的。
成康縣主這是打著薑太公釣魚的主意呢,不過芊眠看了這麼久,又覺得自己主子不一定會輸,畢竟是正經的大少夫人,除了生不出孩子也沒有錯處,再說楚寔對季泠也是頂好頂好的,好得芊眠才會思嫁,想嫁給一個也對自己好的人,比如說桂歡?
想到這兒芊眠趕緊搖搖腦袋,桂歡父母雙亡,家裡一點兒根基都沒有,她才不願意嫁給他呢。
園子裡王梓燚正道:“楚少卿對夫人可真好,韓令可不好請,代價不小吧?”
楚寔笑而不答。
王梓燚在楚寔對麵坐下,“夫人的寒症若是治好了,想必楚少卿的膝下就不會空虛了。”
“縣主今日來尋我是有什麼事?”楚寔道。
王梓燚聳聳肩,“聽說楚少卿這溫泉莊子翻新之後十分雅致,溫泉池子也大,所以不請自來地想泡一泡不知歡迎不歡迎?”
“縣主玩笑了,縣主肯來,則寒舍蓬蓽生輝,真是求之不得。我這就讓人去請拙荊。”楚寔不用對南原使眼色,他很快就下去了。
王梓燚想叫也叫不回來。她知道這是規矩,哪怕她從來不拘小節,可到了楚寔府中,也不能由他出麵接待,而她夫人卻不露麵的道理。
季泠來得很慢,慢得王梓燚的杯中茶都喝淡了,還跟楚寔手談了一局,用的是快棋。
“楚少卿這是笑什麼啊,笑我棋下得不好麼?”王梓燚嬌嗔道。
楚寔搖頭笑道:“不是,正好相反。想起我與阿泠下的時候,她棋品可不如縣主,眼看著要輸了就耍賴混棋。”
“楚少卿和夫人可真恩愛。”王梓燚道,已經數不清這是她第多少次說這種話了。“青梅竹馬的感情果然不一樣。若是到了彆人家裡,夫人進門這都六、七年了還沒為你誕育子嗣,隻怕男方早就納妾了。”
王梓燚說的納妾可不是繁纓那種通房提上來的,而是正兒八經的納妾,要寫文書的,選的女子也是要知書達理的。
楚寔緩緩收著棋,“縣主也見過阿泠,她稟性最是柔弱,家裡人多了難免會受氣。”
王梓燚笑道:“楚少卿這是一丁點兒都不願意夫人受委屈啊,叫人好生羨慕她的福氣。”
楚寔笑而不答。對王梓燚他還是有所了解的,這位縣主可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平易近人,其實也是被寵壞了。你若聽了她的話,以為她真羨慕那種福氣,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你若是稍微受她的魅力所誘惑,她轉身就能對你棄若敝履,應是覺得沒勁兒了。
所以對成康這種人,大抵可以用“不要給她好臉色”這句話來對付就行了。
“阿泠。”楚寔看到了季泠的衣角出聲喚道,不讓她在繼續躲在樹後。
季泠有些無可奈何,她已經儘量拖延時間了,可既然南原去請了她,她總不能不出現吧?
“表哥。”季泠繞過樹叢,她如今走路已經沒什麼問題了,隻是走得不快,略走走就容易累而已。
這是王梓燚第二次見季泠,打量她的時間卻比第一次久了不少。
“夫人的腿好了?”王梓燚有些許驚奇,上次見楚寔抱她回去,她原以為季泠的腿是殘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