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裡這麼早, 嗬氣都成冰,季厚生趕緊將楚寔讓了進來, “阿泠還睡著呢。”
“我知道。”楚寔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子, 也不敢拿冰涼的手去碰季泠, 略站了會兒, 等身子暖和過來, 這才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再看看她的臉, 雖然紅撲撲的卻也是健康的紅,這才放下心來。轉身跟餘芬道:“表嬸今日生辰, 晚上我回來給你過壽,阿泠就讓她在這裡再住一晚,明兒我再接她回去。”
餘芬忙不迭地道了謝。自己的女兒留在家裡過一夜居然都要跟彆人感恩戴德,這可有些荒唐, 可在場卻沒有一個人如此想。
到第三天, 楚寔從東山書院回來,沒回楚府直接就到了季家, 季泠正幫著餘芬摘菜,做得有模有樣的。
楚寔把玩了一下季泠頭上的小鬏鬏,將她抱起來,“下午怎麼玩的, 頭發都鬆了。”
季泠噘噘嘴, 淘氣地將手上摘菜的泥水抹在了楚寔的肩膀上,他也不生氣, 隻帶著她去舀了水洗手,然後又搬了小凳子讓季泠坐在院子裡,開始給她梳頭。
餘芬看得眼睛都傻了,她是沒想到楚寔居然還會替季泠梳小鬏鬏,梳得還整整齊齊的,可見是練過的,這讓她很有一種自己的女兒成了彆人的孩子的錯覺。
梳好頭,楚寔拉起季泠的手道:“去跟你娘說一聲吧,咱們回府裡去了,你若是想來,過幾日我再帶你過來,好不好,阿泠?”
楚寔一鬆手,季泠邁著小短腿就往餘芬跑去,然後抱著她的腿就不鬆手,嘴裡叫道:“要娘。”
餘芬趕緊抱住季泠,“傻孩子,你跟著大公子去府裡多好,什麼都有人伺候。想娘的時候再回來看娘好不好?”餘芬生怕楚寔怪季泠不知恩,彆人對她多好啊,她卻還惦記著家。
長到三歲一直很乖巧的季泠摟住餘芬的脖子就不鬆手,黑白分明又大又亮的眼睛裡很快就滿是淚水,“不離開娘。”
“哎,你這孩子。”餘芬滿是無奈,朝楚寔歉疚的笑了笑。
楚寔走過去想抱過季泠來,季泠卻開始手腳亂踢,雖然小孩子的拳腳沒什麼力道,然則她卻把自己給弄得聲嘶力竭了,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摟著餘芬的脖子死活不鬆手。
楚寔哪兒敢用力去抱季泠,見她如此模樣,隻能道:“表嬸,既然阿泠舍不得你,我就再過幾日來接她。”
這話說出來之後季泠的哭聲才止住了。楚寔拿出她的小手絹替季泠抹了抹眼淚,“小哭包,這下高興了吧?”
季泠很直白地點了點頭。
等楚寔走後,餘芬忍不住埋怨季泠道:“小傻蛋,有福不會享,跟著娘可沒肉吃。”
的確是沒肉吃的,那日晚上有魚,還是因為季泠和季厚生都要回來,餘芬才掏的腰包,何況又是她的生辰。至於現在麼,每天可就隻有大白菜了。
餘芬原以為季泠會不習慣的,沒想到她居然一聲不吭,隻那天楚寔要帶她回去時她才哭鬨過一會兒,之後一直是很乖巧的。才三歲就會幫著她照顧小弟弟了。
楚寔依舊是每日早晚都來報到,早晨去東山書院時來一次,晚上從書院回來也要來一次。前兒晚上那麼大的暴風雪,餘芬以為他肯定不來了,結果卻還是見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走了過來。
餘芬心裡那個歉疚啊,等楚寔一走,她就捏著季泠的臉蛋道:“看看大公子對你多好啊,你個小沒良心的,死活拽著我的腿乾什麼?”
季泠隻吃吃地笑,摟著餘芬的脖子道:“就要娘。”
餘芬拿季泠沒奈何,楚寔又舍不得絲毫違拗季泠,就這麼讓她在季家一直住到了年末。
今年也不知怎的,暴風雪不斷,壓塌了不少房子,連京師附近都出現流民了,可即便是這樣的天氣楚寔依舊是一天不落的。
這日又是暴雪天,鵝毛大的雪片密得人眼睛都看不見前頭兩丈的地方,餘芬將楚寔迎進屋子,“大公子快暖暖吧,到次間去吧,裡頭燒的火盆多更暖和。”
楚寔也是凍得夠嗆,一邊嗬手一邊道:“不用,我先在這裡暖一暖再進去,省得把涼氣帶進去冷著阿泠了,她年紀小,經不得。”
餘芬卻是沒想到楚寔為季泠居然想得這麼周到,正走神呢,卻又聽楚寔道:“給阿泠燒的紅羅炭還夠吧?”
餘芬點點頭,“夠著呢,昨兒北原又送了兩大籮筐來,說是天氣太冷了。其實哪裡就有那麼講究啊,聽說宮裡頭的貴人才能用紅羅炭呢,她小孩子家家沒的折壽了。”
“阿泠自然會長命百歲的,表嬸以後再也不要說折壽這種話。”楚寔的神情有些嚴肅。
餘芬被弄得笑容一僵,“好,好。”
“再大的福氣阿泠也受得,紅羅炭沒有煙,對小孩子最好。否則我怕她咳嗽。”楚寔搓了搓手覺得暖和了,這才打起了紅絨簾子進了裡間。
季泠躺在炕上已經睡著了,臉蛋兒紅撲撲的,看著有些乾燥。
楚寔在炕沿上坐下來,餘芬道:“可要把她叫醒?”
“不用,孩子本來就喜歡睡覺。”楚寔從帶的包袱裡拿出一個青花瓷罐來,打開來裡麵是淺褐的膏體,他用玉匙挑了一團放在手心裡等那膏子暖和了,這才將季泠的手從被子裡輕輕拿出來,然後雙手輕柔地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