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流逝,浴缸裡的水慢慢變涼,但裴柳實在是太困了,在溫水裡泡得懶怠,腦袋暈暈沉沉,恐怕要水徹底冷了被凍到,或者不小心臉浸到水裡被嗆到了,他才會驚醒。
現在,他根本起不來,整個人軟綿綿地半躺在浴缸裡。
覬覦著他美味靈魂的鬼怪也在此時,悄無聲息潛入,趁著夜裡陰氣重,人睡著意識薄弱,再度試著讓裴柳畏懼。
水龍頭砸下一滴血水,在空曠安靜的浴室裡,發出突兀的滴答聲。下水口的蓋子顫動起來,黑色的發絲穿過空隙,不斷湧出,很長很長,向著浴缸攀爬,像是沒有儘頭。
浴室水霧彌漫,悠悠升騰的水汽在天花板上凝成水珠,變得模糊,然後,像是水麵蕩漾開波紋,一隻巨大的眼睛突然浮現出來,眼珠滾動,轉向浴缸,死死地盯著裡麵的活人,猩紅的血絲蔓延,巨眼眯起,仿若在陰笑。
同樣朝裴柳移去……
而這時,浴室門突然打開了。
黑霧絲絲縷縷入侵,鋪天蓋地。
蒼白俊美的男人出現的瞬間,血水,長發,眼球,全都齊齊消失,遁逃得極快。
男人周身黑氣繚繞,仿若由濃霧凝聚而成,透著無法形容的危險。
裴柳並不知道,一個高大的男人走近了浴缸,立在一旁,居高臨下,冷眼看了他好半晌。
裴柳閉著眼,白淨的臉頰被熱氣熏蒸得染上淺粉,濕漉漉的,水順著臉側滑落,在下巴凝聚成水珠,欲墜未墜。
睡熟的他,身體無意識一滑,原本隻到脖子的水直接沒過了下巴,那滴水瞬間隱藏進水中。他還在下滑,嘴唇都碰到了水線。
這時,一雙蒼白的手伸進浴缸,穿過後頸,握住了他的肩膀,也勾住了他的膝彎,將人抱了起來。
裴柳身體懸空,水順著皮膚流淌而下,落回到浴缸裡,像是一場潮濕的雨。
黑影頓了頓,和懷中溫暖的活人大麵積觸碰,是很陌生的感覺。搭在他後頸上的手,不斷被濕發的水沾濕,衣服也濕了不少,黏在身上。
黑影神情不變,抱著人就往外走。
幾乎一瞬間,衣服上的濕潮消失。就連裴柳身上的水也像被擦乾了,變得清爽,隻留淺淡的溫熱。
裴柳睡得沉,毫無警戒心,甚至下意識動了動,在對方懷裡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黑影低頭看了他一眼,踏出浴室,把人隨手放到了床上。
裴柳一沾到床,就很自覺地扯被子過來,蓋到身上,還無意識地打了個噴嚏,覺得冷。他蜷縮起來,隻睡了床的一側,另一半空蕩蕩的。
黑影沒怎麼猶豫,很理所當然地在那邊的空位躺下。不是人類,自然就沒有人類的顧慮想法,隨心所欲,肆意妄為。
他不需要睡眠,躺著也隻是躺著,沒有閉上眼睛。
過了不知多久,他轉身,掀開被子,伸手把人拉過來,準備再次投喂自己的氣息。
裴柳一下就被拽了過去,後背撞上一個寬闊的胸膛,然後被翻過身,和黑影麵對麵。
黑影盯著他看了很久,手掌貼上他的臉,慢條斯理地摩挲。
裴柳似感覺到什麼,皺了皺眉,發出不滿的嘟囔,偏頭想避開那隻手。
但剛一動,黑影指尖溢出的霧氣就纏上了他,讓他難以動彈。
宛如蜘蛛用網困住自己的獵物。
隻不過,一般的獵物可沒能力把網都給吃了。
鏈條似的黑霧纏繞箍住了裴柳的下巴,成了個黑色小籠子,將他固定住。碰到他嘴唇的,一點點消失在唇縫裡。
黑影平靜地看著,直到那縷黑霧都被裴柳吃了進去。
裴柳在夢裡吃了頓大餐,夢外也不禁嘴角微彎,露出滿足的神情,身體還無意識地伸展開來,蹬了一下被子。
變得離黑影更近了,差點就鑽進對方懷裡,親到凸起的喉結。
裴柳和黑影隔著一段十分微妙的親密距離,沉沉睡著。
被子隻蓋了很小一部分,身上又毫無布料遮擋。沒一會,裴柳就覺得冷了,往熱源移動,向後縮進被窩裡。
一隻手卻突然橫亙在他腰上,又把他扯了回去,逼他不得不緊貼著冰涼的胸膛。
裴柳濃密的長睫微微顫抖,身體發冷,像是要睜眼醒過來。但他太累了,眼皮格外沉重,動了幾下,就又睡了過去,隻是本能地找被子,拽來再蓋上。
而睡在他身邊,毫無距離的黑影也蓋到了被子。邪祟並不需要,卻也沒有掀開,依舊是圈著人的姿勢,細細打量,占為己有,仿佛摟著自己的寵物。
這樣,一夜到天亮。
裴柳睜眼蘇醒,但還是困,想賴床再睡個回籠覺,但他還有工作,隻能不情願地爬起來,掀開被子時,震驚地發現自己竟然沒穿衣服。
他倏地瞪圓了眼睛,開始回憶。
但最後的記憶,隻停留在浴室,泡澡過程中睡著過去。
他是怎麼到床上的?
因為太困,意識模糊暈乎乎地從浴缸爬起來,靠著本能摸到床,直接躺下睡了?連衣服都沒穿?
……他可真是牛逼。
裴柳佩服自己,起身就去拿衣服,逐一穿上。腿抬起來,穿到一半時,忽然心臟猛地一跳,想起來,好像嘉賓房間裡也有攝像機?
完了,完了,完了。
他穿上褲子,猛地蹲下,捂著臉,內心尖叫,恨不得當場死掉。社死就已經等於人死了。
自從進了這鬼屋之後,彆人被嚇了不知多少次,情緒起伏都累到心臟了。裴柳卻是現在才真正經曆大起大落,連走出這扇門的勇氣都沒了,恨不得就地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他腳下的影子,悄無聲息地伸出了一縷黑霧,靈活地來到他身側,尖端有點圓,像是花的雄蕊,試探似的,小心翼翼地輕觸了一下他的手背。
仿佛感知到主人不好的情緒,湊過來,用爪子拍拍蹭蹭,安慰主人的寵物。
裴柳似有所覺,微微放開了手,疑惑地看向手背。被捂著的臉自然就露了出來,因為社死,一片緋紅,耳朵也紅透了。
黑霧有些興奮,又蹭了蹭他的臉。
裴柳沒發現什麼,而時間也越來越晚了,為了避免其他人上來找他,他進了浴室,把浴缸裡的水放掉,儘快洗漱,又匆匆照了一下鏡子,看臉沒有異樣,才出門下樓。
他剛一進餐廳,就恰好和簡詠歌對視上。
簡詠歌笑著說:“你來啦,就等你吃早餐了。”
裴柳:“抱歉,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