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柳驚疑莫名,心跳很快,有些慌不擇路地往前跑,隻想著快點跑遠,儘可能的遠。
那個鬼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看不見?
一個捉迷藏遊戲,五個人類,有三個鬼?這設置合理嗎?
“20、19、18……”
那童音像是道催命符,一下下砸在心臟上。
裴柳不敢繼續深思,強逼自己把這先扔到一邊,最重要還是先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
匆忙之下,他險險地躲在了一個大花瓶後麵,花瓶和牆壁之間正好有可以容納一個人的縫隙,而且角度很巧妙,他能隱約看到外麵。缺點是有些窄,但凡裴柳再胖一點就進不去,也不好出來。
但音樂聲停止,他也沒機會換地方了。
他縮著手腳,儘量不讓自己占地方,呼吸也放得很輕。
咚,咚,咚。
遠處隱約傳來聲音,像有人拍著籃球上樓,但聽不到腳步聲。
裴柳心裡忍不住無聲祈求,不要來這裡,不要來這裡。
但天不從人願,越是怎麼想,事情偏偏就越是反著來。
球砸在地上的聲音,變近了。
在往他這邊來。
裴柳的心臟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攥緊,隱隱作痛。
他看到模糊的人影了,形狀很奇怪,雙腳被繩索綁在半空,頭朝下,像是人被倒吊起來。
更近了。
裴柳終於看清那隻鬼的模樣,不禁無聲地吸了口冷氣,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發出聲音。
倒吊鬼朝他不斷逼近,猙獰醜陋的麵孔也愈加清晰,刺入眼中。
裴柳想到鬼的眼睛在地下,怕腳露出一點被發現,努力往後縮,身體緊緊貼著牆,寒意透過布料滲透,似鑽進了皮肉底下,四處流竄,整個人都冷了。
鬼的速度很快,不過幾秒,又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他過來了,隔著花瓶,裴柳和他隻有幾步的距離,近得可怕。
裴柳咬緊牙,一動都不敢動,死死屏住呼吸,耳朵裡隻有自己的心跳聲,大得蓋過了雨聲。
咚,咚。
鬼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沒有繼續走,而是左右看,頭一下一下地撞著地板,在附近轉了幾圈,最近的時候,和裴柳隻有一隻手的距離。裴柳能聞到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肉臭味。
終於,很幸運的,那隻鬼並沒有找到他,不甘心地走了。
但裴柳還是不敢鬆懈,依然沒動,直到聽見宣布這一輪遊戲結束的聲音。
幾乎同時,不遠處傳來能穿透耳膜的淒厲鬼叫,惡毒謾罵。
這一輪,鬼一個人都沒找到。
裴柳鬆了口氣,很慶幸,大家都沒事。
但現在還不是結束。捉迷藏一共有三輪。
中間沒有休息的時間。
音樂聲再次響起,裴柳立即朝第一輪遊戲時,伍凱聲音的源頭跑去。
他找到伍凱時,看到的是床下伸出的一隻手,伍凱的身體一半在外麵,一半在床底下,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裴柳還以為他死了,努力壓著顫抖,伸手探了一下他的呼吸。
……還有氣!
裴柳連忙推他,看他沒有反應,甚至急得上手扇了幾巴掌。伍凱痛醒了,過了幾秒,想起了昏迷前的事,眼球都快要瞪出來,恐慌喊:“鬼!有……”
裴柳按住他,“彆說話,先走。”
伍凱也聽到了倒計時的聲音,反應過來,用力點頭,立即從床底下爬出來,站到裴柳身邊,“躲去哪?”
來之前,裴柳就一直在想,此時說:“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藏我們兩個。”
伍凱毫不猶豫跟上,對裴柳無比信任。
走出房間時,裴柳體力不足,腿軟踉蹌了一下,伍凱慌忙伸手去扶,但還沒碰到,裴柳就已經站穩了,臉色也突然變白了些,緊咬著唇。
那隻鬼還在!一直跟著他!
伍凱有些疑惑,也是這時,他才注意到裴柳哭紅了的眼圈,臉上乾涸的淚痕。
他頓時明白過來,原來裴柳不是一點都不怕的。可就算害怕到哭,也還是跑來救他了。
伍凱的心情頓時變得很複雜,感激又心疼,毫不猶豫地拍胸口說:“小裴,以後隻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說。”
裴柳沒留意聽,滿心都想著那個鬼。
他帶著伍凱一起躲到燒毀的房間。伍凱對這裡是有陰影的,怕又見到那個小鬼,但裴柳選擇躲這裡,他咬咬牙,還是一起。
他們安全過了第三輪遊戲。
裴柳也沒有再感覺到那個看不見的存在,懷疑他走了,心裡慶幸地鬆了口氣。
捉迷藏結束。
幾個嘉賓在客廳彙合,俱是一臉後怕,還沒緩過來。
他們輪流說了自己的經曆。
伍凱最先說的。他和鬼頭對視上後,手忙腳亂往外爬想逃,但被鬼抓住了腳,褲子都被撕爛了一大塊,腳腕火辣辣地痛,然後不知怎麼的暈了過去,直到被裴柳叫醒。
他忍不住重複了好幾次恐怖嚇人,差點被鬼吃了,感覺自己命都短了好幾年。
趙海也被鬼看見了,隻是剛好卡在遊戲末尾,鬼不甘離去,怨毒的眼神釘在他身上,像是在說很快會再來找他。雖然沒被抓到,但也足夠可怕。
童佳琪很幸運,全程無事。
簡詠歌說自己僥幸跑掉了。
裴柳聽到這,不禁冷笑:“是啊,你跑掉了,把鬼引到我這裡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們。
“怎麼回事?”
簡詠歌沒想到裴柳會直接說出來,臉色一變,但很快又想到,裴柳並沒有證據,說明不了什麼。他一臉歉意,看起來很真誠愧疚,“對不起,裴哥,我不知道你在那裡,我太害怕了,見到路就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很抱歉。”
裴柳麵無表情說:“我不接受。”
簡詠歌受傷道:“你當然有不原諒我的權利,是我做錯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讓我做點什麼彌補。”
裴柳因為鬼的事,情緒起伏大,身心疲憊,看到簡詠歌做了惡毒的事還一副無辜白蓮樣,更是反胃想吐,煩躁說:“我最希望的,就是不要看見你。”
鬼當然是可怕的,但一個會在背後捅刀的隊友,傷害力並不亞於惡鬼。
伍凱看了一會,站到裴柳身後,說:“我覺得小裴不會隨便冤枉人。”
顯然和他一條戰線。
童佳琪沒說什麼,但也走了過去,給裴柳遞上濕紙巾,小聲說:“你的眼睛很紅。”
裴柳這才想起來,自己一臉淚痕。
他愣了愣,耳朵漲紅,竟然尷尬得結巴了,“……謝、謝謝。”
和剛才冷漠對待簡詠歌的樣子,完全不同。
有點反差萌。
好可愛。
童佳琪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偏頭,憋住。
趙海是這群人中年紀最大的,算是長輩,一般情況來說,他應該出來做和事佬,控製場麵氣氛,將事情輕輕揭過。節目剛開始時,他看起來和簡詠歌關係不錯,但實際上並沒有偏向誰,趨於中立,這次他也沒有為誰說話。
“下個遊戲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大家還是警惕些,彆太放鬆了。我方隊伍人越少,越是不利。”
這話,隱隱有讓大家團結起來的意思。
但有人的地方,就容易有紛爭,更彆說簡詠歌做的事踩線了。
其他人都沒有真心附和趙海的話。
簡詠歌站在一旁,被眾人無視排擠,臉色略差。他寧願被人罵,都無法忍受這樣的故意忽略。在娛樂圈裡,黑紅也是流量,還能洗白,做什麼都掀不起一點浪花的透明人,才是最糟糕的。
遊戲結束後,地上的箱子,人偶和音樂盒都消失不見,隻有一道聲音恭喜他們過關,發放獎勵——一條線索。
“既然你們都說我差點殺了妹妹,那我就真的殺了她好了。”
一道女聲幽幽響起,本應該是柔和好聽的,但因為露骨的怨恨,讓人不適。
他們討論起來。
“這是誰說的話?姐妹相殘?”
“肯定跟那個女鬼有關,雙胞胎姐妹,不過不知道她是姐姐還是妹妹。”
“看她對小鬼的惡意,很像來複仇的,我覺得她是姐姐。以前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意外,她被誤會殺妹妹未遂,無人信任,後來受不了,就真的殺了妹妹,取代她,奪走她的人生。”
“不一定,女鬼也可能是妹妹,被殺死了,所以回來複仇。你看照片,女鬼比原總裁夫人高。”
“高?所以就是妹妹?”
“現實裡,很多弟弟妹妹都比哥哥姐姐高。”
“……你這理由,屬實牛逼。”
伍凱抓頭發,也覺得站不住腳,隻好閉嘴,不為難自己動腦子了,默默聽彆人分析。
不過就一句話,也推不出太多信息。目前能確定的隻有總裁夫人是假的,姐姐殺死了妹妹,而且很可能小孩燒死的事故也是姐姐做的。
但和假夫人關係密切的保姆在這之中充當了什麼角色,仍舊沒有頭緒。
“說不定是失散多年的姐妹?或者戀人?”
他們開始胡亂猜測,並且吐槽,這麼辛苦地玩了個恐怖遊戲,得到的線索卻隻有這麼點,節目組不是人。
結果,話音剛落,下一個遊戲就又開始了,讓他們當場想把話吞回去,一臉的當我沒說。
這次的遊戲是夾眼球,規則是在有限的時間內,把左邊桌上碗裡的眼球,用筷子夾起來,順利送到另一頭的玻璃罐裡,中途掉地上了,那個就不算,必須重來。
這遊戲其實很常見,小時候兒童節就玩過,但那時候夾的是乒乓球,贏了還有零食獎勵,充滿童趣,而這個逼真的眼球,隻讓人反胃害怕,簡直毀童年。
而且,全程還有長相醜陋恐怖的鬼充當裁判,站在旁邊盯著看,讓人很難忍住不手抖。夾乒乓球遊戲很講究技巧,力氣大了小了,筷子不平行,球都很容易掉落,一旦掉了,就得重來,生怕時間不夠,心裡緊張著急,更加夾不穩,整一個惡性循環。
最後,裴柳和伍凱都失敗了。
鬼囂張地笑著,說要取走他們的眼睛,伸出乾枯的手,指甲發黑尖利,甚至散發著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
裴柳渾身緊繃,兩腿發軟,求生欲讓他急得抓起桌上的一個眼球就塞到對方手裡,睜著眼睛說瞎話,“給你!”
鬼:“……”
你是把我當傻子嗎?
裴柳一看,自己隻給了一個,但很顯然人有兩個眼睛,就連忙再追加一個,並認真說:“我的一雙眼睛都給你了。”
童佳琪都被他這騷操作弄得愣了愣,然後果斷模仿,也塞了兩個,飛快說:“我的也是!”
鬼冷冷地看著他們,頭頂燈泡閃爍,發出電壓不穩的滋滋聲。
空氣凝滯,溫度顯著降低。
就在伍凱他們緊張地以為鬼會大怒,拉開人鬼大戰時,鬼握緊拳頭,手裡拿著的眼球受到壓力破裂,從指縫中流出漿。
鬼獰笑說:“好,很好……你們的眼睛,我很快就會來取的。”
放完狠話,鬼就走了,讓他們很迷茫,但不管怎麼說,都暫時逃過一劫,值得慶幸。
這次的獎勵是一張照片,背景是漂亮的薔薇花園,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五歲左右,穿著小熊貓裝,小短手抱住蓬鬆柔軟的大尾巴,臉肉嘟嘟的,十分可愛,瘦小的妹妹還很親密地蹭著姐姐。
照片下麵是一行稚嫩的字,寫著——我最喜歡姐姐了,我要和姐姐永遠在一起。
幾個嘉賓看得一頭問號,把照片翻來覆去,也沒能看出花來。
就這?
算遊戲詐騙了吧?
這線索給了跟沒給有什麼區彆?
他們都很氣憤,感覺自己被耍了。被嚇死了,還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到了晚餐,他們化悲憤為食欲,飯都吃多了兩碗。
但裴柳心不在焉,沒怎麼吃,反倒是頻頻往樓梯的方向看。
他在想,為什麼謝巫煜沒來?不是說好要一起吃飯的嗎?難道他那邊還在忙?
直到晚飯吃完了,也還是沒見到人。
裴柳想回房間,趙海卻忽然叫住他,表情有些嚴肅,似乎有重要的話要跟他說。
他們走到鏡頭拍不到的地方。
趙海開門見山道:“你認為這裡有鬼,是吧?”
裴柳一個激靈,立刻站直,鄭重地看著他,用力點頭,“趙老師,您也……?”
趙海卻沒有應他,轉而說起了聽起來不相乾的話,“我這個年紀了,演過很多戲,可以說是什麼角色都接過,也為了真實,去學了很多相關的東西,雜七雜八,什麼都知道一點。”
裴柳有點懵,不太明白他想表達什麼。
趙海緊接著說:“我曾經演過一次道長,跟做這行的遠方親戚吃了頓飯,學做天師當然不可能,我隻是討教了一些很基礎的知識。比如說,鬼由怨恨執念形成,沒有清晰的神智,鬼無法隨意害人,除非達成了必要條件,像走夜路,有陌生的聲音喊你的名字,你回應了,還有玩筆仙,你問了鬼問題,對方回答了,就是跟鬼做了交易。”
裴柳似懂非懂,疑惑問:“……您的意思是?”
趙海語氣慎重,緩緩道:“我們都是普通人,沒有對付鬼怪的能力,但我們有陽氣護體,不容易有生命危險。鬼以恐懼和惡意為食,隻要不被鬼迷心竅答應交易,十天一到,我們應該能安全離開這裡。”
“另外,我希望你不要跟他們強調有鬼,他們現在對鬼的存在半信半疑,心裡也更希望都是節目組安排。太過害怕,對鬼怪有益,但我們就糟了。”
裴柳恍然,“所以你單獨跟我說。”
趙海搖頭,“不隻是這樣,還因為你體質虛弱,更容易惹鬼。之前你很淡定,我覺得沒事,但你生病了,又……”
話語未儘,裴柳卻一下就想到自己哭了的事,不禁赧然。
趙海再次重複強調,“不要被鬼迷惑,不要跟鬼做交易,不要答應任何事情,不要相信鬼,千萬記住,否則你很可能會被鬼纏上,一輩子都逃脫不了。”
裴柳認真牢記,點頭如搗蒜。
趙海這才放心了些,對這個聽話的後輩還是比較相信的。
但很可惜,他並不知道,在另一邊。
簡詠歌對著空氣說:“好,我們合作。”
已經有人跟鬼交易了。
就連他以為省心懂事的後輩裴柳,也早已被鬼迷了心竅。
裴柳在回房間的路上,突然感覺到不對勁,回頭看去,發現十米外的走廊牆後,有一個小腦袋探出來,慘白的小手扒著邊緣,用一雙沒有眼白全黑的眼睛盯著他。
裴柳一驚,想都不想,立刻轉頭就跑,上樓梯時因為太急,甚至摔了一跤,顧不上痛,慌忙爬起來就繼續跑。
直到撞上一個人。
裴柳驚恐抬頭,對上了熟悉的俊美麵容,倏地鬆了口氣,腿一軟,正好被一雙冰冷有力的手臂圈進懷裡。
謝巫煜低聲問:“怎麼了?”
裴柳緊緊抓住他的衣服,呼吸急促,嘴唇顫抖,努力冷靜說:“後麵,有鬼……”
謝巫煜將手放到他背上,輕輕順著摸,溫柔又耐心地安撫,低聲說:“沒事,有我在。”
裴柳慢慢平靜了些,但臉色還是有些發白。
謝巫煜沒有鬆開手,摟著他的肩膀,帶他一起進了房間,關上門。
今天一天下來,見到的鬼太多,裴柳根本一時還緩不過來。
為了完成任務,他強作鎮定,壓住情緒。但一見到謝巫煜,他就忍不住放鬆了。
哪怕,在謝巫煜摸背安撫時,有種很詭異的熟悉感。
他都下意識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