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微微勾起。
修真曆兩萬六千八百七十二年,宸元道尊與玄幽妖尊在星沉冰原一戰,妖尊戰敗身隕,妖族退回玖洲,珩洲南部的大片失地全部收回,人族暫得喘息。
周竹楨仰麵躺在冰天雪地中,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慢慢緩過一口氣來。
她艱難地抬起手,摸了一把療傷丹藥服下,又給衛長歌發了傳訊紙鶴,過了良久,才拄著劍,慢慢爬起來。
方才和玄幽戰鬥,到最後階段,她的靈力全都耗儘了。擊碎冰龍,擊殺玄幽,用得都是本源力量。
她可能要休養很長一段時間了。
天邊劃過一道金色的遁光。
穿著問道門標誌性白底玄邊道袍的女修禦劍而來,在冰原上空盤旋一圈,一個驟降,落在周竹楨麵前。
“師姐?”衛長歌從未見她如此狼狽過,又是焦急又是心痛,想伸手扶,又怕碰著她傷處——周竹楨渾身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玄幽操縱的那條冰龍由鋒利無比的碎冰拚湊而成,她以身為劍,雖然擊碎了冰龍,但也被利刃般的堅冰劃出了無數傷口。
衛長歌沒辦法,隻好用了一點靈力,小心翼翼地托著她,抬手召出了一艘輕便的飛舟,慢慢送她上去。
她來得這麼快,自然不是接到紙鶴才出發。周竹楨離開不久,她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悄悄跑了過來,渡星沉海渡到一半,接到師姐傳訊,頓時玩命地往冰原衝。
衛長歌送周竹楨進了舟上艙室,找了柔軟的絲被鋪在榻上,扶著她慢慢躺下,正要操控飛舟起航,周竹楨卻抬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等一下……”她閉著眼睛,輕聲道,“把玄幽帶上。”
衛長歌一愣,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妖王。
“他走火入魔,很多行為,不受控製。”周竹楨慢慢地說,“先帶回去,如果將來有機會,我會把他葬在他母親身邊。”
“好,好。”衛長歌心疼得不行,自然什麼都應下,“師姐你躺著彆動,我去把他搬上來。”
飛舟很快啟航,載著玄幽的遺蛻和周竹楨衛長歌兩人返回問道門。
周竹楨沒有立刻返回含光峰,衛長歌把她安置在自己殿內,又找了醫峰代首座純靜道君,兩人一起十二個時辰守著。
她們倆精心照料了半年,周竹楨才恢複了行動能力,隻是元氣大傷,必須靜養一段時間。
她回了含光峰。
簡廷玉正在殿前的道場上練劍,突然見她返回,頓時驚喜:“師尊!您出關了?傷勢好些了嗎?”
周竹楨剛剛回來的時候狀態實在太糟糕,她讓衛長歌對外稱自己閉關,連純寧簡廷玉都不見,怕嚇著他們。
都已經過去了,沒必要引人平添擔憂。
她穿了一身雪白道袍,臉頰有些削瘦,身形比從前更加單薄了一些。簡廷玉注意到她麵色蒼白,唇色淺淡到甚至有些透明,是氣血不足之象。
他不由得又提起了心,小心翼翼地問:“師父,您先進殿休息一會兒?”
即使要問傷勢,也不能在外邊問。這是隱秘中的隱秘,絕不能讓外人得知的。
周竹楨神情有些空茫。
白玉宮殿反射著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目。她怔了一會兒,微微搖頭。
“不。”她輕聲問,“有酒嗎?”
“有有有。”簡廷玉立刻從儲物袋裡翻找一陣,慶幸自己還備了些靈酒,剛遞出去立刻覺得不對勁,“師尊,您的傷……”
“我心裡有數。”周竹楨接過酒壇,輕撫了一下他的頭頂,“你再練一會兒吧,為師去後山,陪陪你師祖。”
這話的意思,是想要獨處一會兒。
簡廷玉自然聽得明白,他點點頭,又低聲叮囑:“您……畢竟有傷在身,少許飲些酒也就罷了,若是太過傷心,隻怕損了身子。”
周竹楨頓了一頓,點點頭,轉身離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閣後麵,簡廷玉提起長劍,胡亂比劃了兩招,卻怎麼也練不下去了。
……
周竹楨抱著那壇靈酒,慢慢轉到後山。
後山是曆代首座逝世後的埋骨之地,哪怕屍骨無存,總有個衣冠塚。問道門傳到她手上是第十四代,這裡就立了十三塊墓碑。
周竹楨在一塊最新的石碑前站住。
她放下酒壇,跪下行了大禮,又撈起酒壇,靠坐在石碑旁,拍開了酒壇上的泥封。
酒香四溢。
簡廷玉存的並非大多數女修愛喝的花酒果酒,而是極醇極烈的靈酒。這酒周竹楨倒也認得,名為三日醉,意思是神仙喝完也要醉上三日。
不過對於釀酒的人來說,見個元嬰修士就算是神仙了,真實效果自然也就不太好說。
酒液入喉,辛辣味直衝頭頂。周竹楨仰頭,閉目靠著身後的石碑。
石碑堅硬冰涼,靜默無言。
“師尊,我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