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博明坐在自己租的七層公寓陽台上, 蜿蜒馬路上奔馳的車流像是一個個火柴盒,星星點點的人群走來走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與歸屬。
這熙熙攘攘的塵世裡, 隻有他是一個無處皈依的孤魂野鬼。
江顏騙了他。
明明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打算給他最終剪輯權,這個女人卻徹頭徹尾的騙了他。
《懺悔》是他籌備了這麼多年的心血, 謝愷說拿走就拿走,他算什麼, 他懂他的思想嗎?他們根本不懂。
竇博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空落落的, 在資本的碾壓下,他連所謂的負隅頑抗都是那麼的可笑。
辛苦了這麼多年,最後卻是為她人做嫁衣, 他嘔心瀝血拍出來的《懺悔》, 連名字都變成了可笑的《血色複仇》, 他最後一點痕跡都被抹去了。
掏出手機,竇博明想給遠在老家的父母打個電話, 就當作是告彆吧。
過了很久,電話才接通。
隻是沒說幾句, 就被匆匆掛斷了。
也是, 他們倆離婚後已經有了各自的家庭, 各自的子女, 他不過是他們失敗婚姻的證明, 就算不在了,想必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麼吧。
竇博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他閉上了眼睛,張開雙臂試圖以這樣的姿勢一躍而下。
初冬的風吹得人臉生疼,他單腳晃了晃,伸出另一隻腳之前卻想起了一個人。
蘇越梨。
說起來,她竟然是他這27年人生裡唯一一個真正認可過他的人。
一想起蘇越梨曾給過他的承諾,竇博明就心如|刀絞:如果江顏根本不認可他,為什麼還要在蘇越梨願意給他最大自主權時出言阻撓。
如果,他一開始沒有那麼自視甚高,沒有背棄和蘇越梨約定,現在又會是什麼樣呢?
可惜,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如果。
可不知為什麼,竇博明還是想在離開前和這個世界上唯一認可過他的人道個彆。
至少,有蘇越梨在,讓他知道自己還不是那麼的失敗。
電話被掛斷後,竇博明淒惶的笑了笑,準備就此放棄,卻沒想到被凍僵的手居然不聽使喚的又誤撥了回去。
這一次,不等他掛斷,那邊就接通了電話。
一字不頓的說完自己準備自殺和這一段時間遭受的痛苦後,竇博明突然感受到了久違的輕鬆。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人可以傾訴了。
“打這個電話,是因為想向蘇小姐您說一聲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竇博明剛準備掛斷電話,卻沒想到電話那頭的蘇越梨突然問他:“你對《懺悔》有信心嗎?”
信心?
那是他燃燒生命拍出的作品,怎麼可能沒有信心。
竇博明想也不想的就回答道:“當然!”
蘇越梨扯了扯霍之昀的袖口,眼中露出幾分哀求。
看著她滾|圓澄澈的杏眼,饒是霍之昀心底對那個攪了自己好事的男人沒有半點好感,但還是搖著頭開了電腦,就著蘇越梨提供的電話開始追蹤定位對方的位置。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懺悔》成功了,你的死也不會給你說的那個製片人還有江顏帶來任何損|失,甚至可能成為他們炒作的工具,這樣也沒關係嗎?”
竇博明激動的攥緊了拳頭:“不會的,我已經在微博上定時了一封遺書,我要用我的死把謝愷和江顏徹底釘在恥辱柱上,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們是怎無恥麼奪取一個人的夢想!”
蘇越梨沒想到,竇博明居然是一個這麼天真的人。
她視線往霍之昀的電腦屏幕上掃了掃,對方已經通過基站定位到了竇博明現在的位置,蘇越梨心頭一鬆,無聲的對霍之昀說了句報警。
霍之昀濃眉深蹙,雖然不樂意,但在她不斷撲扇的大眼睛下還是掏出了手機,站遠了幾步報了警。
蘇越梨從聽說竇博明要自殺起就一直高懸的心臟終於放下了些,拖延起時間也就越|發遊刃有餘起來,“你太天真了。就算你的死會給他們帶來一時輿論上的影響,但也僅此而已了。”
“畢竟他們完全可以抨擊你過剛易折,不尊重投資人意見,你的一言一行都會被放大,歪曲,過分解讀。到最後,說不定你的死還能替這部電影做一次免費營銷。”
電話裡傳來的喘息聲越|發急促,顯然蘇越梨說得完全戳中了竇博明的痛點,蘇越梨語氣放緩了些:“總之,你死了,就徹底失去了說話的機會。”
竇博明久久沒有說話,蘇越梨也耐心的沒有催他,過了一會,她就聽見電話裡傳來一陣悶悶的哭聲。
“那我應該怎麼辦?”
他話剛說完,就被一個從八樓倒吊下來的消防員一腳踹回了房間。
“救下來了!”
電話剛掛,一具滾燙的身體就從身後貼了過來,霍之昀攬住了她的腰,低頭看來時,俊臉難辨喜怒,語氣卻有些像是在撒嬌:“我討厭這個人。”
“我也討厭這個竇博明,自殺前給我們越梨打個電話算什麼事?他萬一要是真死了,警|察一調查通話記錄,發現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我們越梨的,傳出去彆人會這麼想?”
小冰端著一盤剛洗好的草莓放到了桌上,“現在那些公眾號為了吸引流量根本就是無所不用其極,要這個竇博明真有個萬一,還不知道怎麼瞎編亂造呢。”
霍之昀難得的給了小冰一個讚許的眼神,看的小冰受寵若驚,又想起火上還燉著湯,急匆匆的回了廚房。
小冰回廚房了,鄒曼今天似乎有點不舒服,早早去樓上為她備的客房休息去了,一時間,客廳裡便隻剩下蘇越梨和霍之昀兩人。
霍之昀緊了緊手臂,抱著蘇越梨坐到了沙發上,冷聲道:“他無非是看準你心軟罷了。”
蘇越梨聳了聳肩,“好吧,不管他打這個電話的目的是什麼,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人死吧。”
當然,炸了毛的某人也是要哄的,蘇越梨捏起一個草莓殷勤的送到了霍之昀嘴邊,“彆生氣了,霍先生辛苦了,快吃個草莓甜甜嘴。”
霍之昀垂眸在她臉上打了個轉,張嘴咬了一大半,殷|紅的草莓汁流在蘇越梨蔥白似的手指上,紅與白的對比格外鮮明,越|發襯得她手似柔荑。
男人看得眸光一暗,搶在蘇越梨拿濕紙擦手前將她細嫩的手指含進了口中。
他一點點舔|去了她指尖的草莓汁,細致周到得連指縫都不放過,蘇越梨的手本就敏感,如今更是顫得香|肩直抖,小|臉都染上了一層緋紅。
“確實很甜。”
他這意有所指的話讓蘇越梨臉頰上的溫度越|發攀升了些,她難為情的將手在濕巾上擦了擦,有心想讓他下次彆這樣了,又擔心被廚房裡的小冰聽到,隻好哼哼的小聲說道:“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說著她鼓了鼓臉頰,誓要表現出自己嚴肅的態度。
落在男人眼裡,卻隻覺得小姑娘震顫的睫毛仿佛眨在自己心頭,胳膊一用力就將蘇越梨整個人攬進了懷裡。
蘇越梨倒是想掙紮,可是她那點子貓力氣在男人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撲騰幾下不過是羊入虎口,到最後反而是被搓|揉的氣喘籲籲,隻能用兩條嫩生生的藕臂乖乖摟住男人的精腰,嘟著殷|紅|小|嘴哀哀求饒。
“好了好了,不玩了。你這還是手嗎?簡直就是鐵鉗子!”
霍之昀失笑,“我還沒問你呢,這幾天好玩嗎?”
說起這段時間參加《打工大作戰》的經曆,蘇越梨頓時來了興致,扳著手指向霍之昀曆數起她這幾天的豐功偉績。
“我現在可會炸油條了,還有做豆腐腦,早餐鋪的鄧婆婆都誇我火候把握的好。”
“還有關東煮,你看到微博上叫我關東煮西施了嗎?最後一天好多好多人來吃我做的關東煮,不對,是一直都有很多人吃。”
“下次我做給你吃好不好?”
蘇越梨說著撐起身體自得道:“你都不知道我多聰明,找了謝綺給我打工,要不然我還真比不過swing組合。”
她說話時,杏眼靈動極了,翹著紅唇的模樣簡直像是隻小狐狸,還是成精的那種,可愛的不得了。
霍之昀眼底是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寵溺。
他耐心的聽著蘇越梨滔滔不絕的說在s城的日子,還不時提幾個問題,引得蘇越梨談興大起,恨不得把所有生活瑣事都說給他聽。
她從前一直是孤身一人,從來沒有人傾聽她的喜怒哀樂。
她不知道,原來有一個人分享,會這麼好,這麼的讓她想要唇角上揚。
蘇越梨一直說到喉嚨發乾,吃了口霍之昀順勢遞來的草莓後,她訕訕得笑了笑,投桃報李的關心起霍之昀:“對了,你的遊戲應該已經上線了吧!”
“手機是不是可以直接下載了?要不要我幫你在微博上做推廣?”
“不過我不太會玩遊戲,你得多教教我啊。”
霍之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好,我教你。”
隻是手把手教學還沒開始,小冰就做好了飯菜,喊著蘇越梨和霍之昀去餐廳吃飯。
睡眼惺忪的鄒曼也下來了。
雖然小睡了一覺,但她臉上卻還是難掩疲色,看的蘇越梨擔心不已:“鄒姐,你沒事吧。要不要一會去醫院看看?”
“沒事,我就是昨晚沒怎麼睡好。”
她拖開椅子坐到了蘇越梨身邊,看著坐在主位上的霍之昀笑道:“霍先生最近可是事業情場雙得意啊,我可是聽穆南說你那個遊戲已經連續好幾天下載排行第一了。這又是要大賺一筆的節奏啊。”
“你說這人怎麼差彆就這麼大呢?我們這一個行業還沒奮鬥出名堂呢,霍先生你不僅演員事業成功了,馬上又要成為企業家了。”
蘇越梨與有榮焉的抬了抬下巴,開玩笑,霍之昀是誰啊!他可是男主啊!
這個念頭剛閃過蘇越梨就是一愣。
男主,她都多久沒有用這個稱呼來代指霍之昀了?
明明從前她很喜歡在背後叫他男主的。
可是現在她卻更喜歡叫他霍之昀。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這其中的變化讓蘇越梨心裡莫名有些慌,她不敢再往下想,掩飾般拚命的喝了一大口湯,卻忘了湯是剛出鍋的,頓時燙得小|嘴一紅。
一直或明或暗將視線放在她身上的霍之昀第一個發現了,匆匆拿了塊冰塊給她含|著,這才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
呼……
冰塊融成了冰水,蘇越梨又漱了漱口,這才重新坐到餐桌前吃飯。
“還痛不痛?讓我看看。”
男人修長的手指托起蘇越梨的下巴,他素來冷厲的眼此時滿是憂心。
他們靠得很近,近得蘇越梨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鬆冷香。
蘇越梨撲閃著眼睛從他濃密齊整的眉峰一直看到他深邃的眼窩,腦袋裡暈暈的,他一說讓他看看,她就乖乖的張開嘴,探出了一截怯生生的小|舌頭。
霍之昀一怔,呼吸瞬間粗重起來。
他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低頭含|了含蘇越梨的粉舌,在嘴裡品了品,這才徐徐放開,抵著她的額頭笑道:“嗯,味道不錯,看來確實沒事了。”
蘇越梨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都做了些什麼,臉唰得一下就燒了起來。
她手忙腳亂的推開了霍之昀,欲蓋彌彰的看向小冰和鄒曼。
兩人明明在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她一望過去,立馬欲蓋彌彰的低下頭,吃飯的吃飯,看手機的手機,一副我們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倒讓蘇越梨越|發窘迫,直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沒幾秒,正在看手機的鄒曼噗嗤一聲笑了。
蘇越梨還以為她在笑自己,羞得恨不得把頭低進碗裡去,霍之昀安撫的拍了拍她,警告的看向鄒曼。
鄒曼舉手投了投降:“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笑你們小情侶太甜蜜。我是看微博熱搜太好笑了。”
“不信你們看,那個拽得不得了的竇博明居然跳樓了,當然,人沒死,不知道被哪個路人看到報了警,已經救下來了。監控還拍到了他被消防員一腳踹進去的樣子,狼狽得不行。”
鄒曼攤了攤手,“問題是這哥們自殺前在微博上發了個留了個什麼定時遺言:說星港娛樂的謝愷和江顏強行剝奪他的最終剪輯權,還給他單方麵發了導演解聘合同,尤其是江顏,出爾反爾,他受不了這樣的打壓背叛,要以死明誌。”
“哎呀我說這個竇博明當時還瞧不上我們,現在呢,自食惡果了吧。當時還說我資本家做派,現在知道什麼叫真正的資本家做派了吧。”
說著鄒曼嘖了嘖,“其實這家夥也不能說沒才華吧,可是這圈子裡啊,什麼時候缺過有才華的年輕人啊?”
“你看看他發的那個江顏和他的微|信記錄,這家夥未免也太天真了吧,人家嘴上說說給他最終剪輯權,又沒簽合同,他要真死了也隻能是白死。唉,也算他命大,被好心人救了。”
蘇越梨看了她一眼,舉起手小聲說道:“那個……鄒姐,救他那個好心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