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嘉垂眼,看著男子抱住自己時候那有力的臂膀,她想起來,上輩子,他向自己要抱抱的樣子。
他向自己要抱抱,虛弱地躺在那裡,像個孩子一樣。
向來嚴肅剛硬的他,利州城百姓眼中父母官的他,脆弱地躺在那裡,要讓她抱。
她當時隻覺得他骨子裡也許還是個孩子,又或者說人生病了就會變得很奇怪,於是她好笑又心疼,真得抱住他,如他所願。
這於她來說,並沒多想的,隻是覺得齊二也許本性就是如此。
但是現在想來,當時的齊二竟然對自己是用了心的。
隻是自己木頭疙瘩,不曾察覺罷了。
又記起了那一日在夢裡,他撕心裂肺地質問容氏,說是要找出那個害自己的人替自己報仇的事。
其實不管他最後找出來沒有,她都感謝他。
一個大孝子,最後為了媳婦去劈頭蓋臉質問了他哭泣的娘,這於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上輩子,他的眼睛裡心裡都有自己的,隻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顧嘉靠在他肩窩上,眼裡竟覺得有些濕潤,便用他的衣服磨蹭了下眼角的淚。
齊二察覺了,啞聲問:“乾嘛?”
顧嘉心裡還染著上輩子的那層哀傷,如今聽得齊二這聲音,溫柔低沉,猶如這下雪天懷裡抱著的暖爐一般,熨帖了心裡每一絲的不快,她閉上眼睛,故意道:“擦眼睛!”
齊二看她那撒嬌賴皮的樣子,也是笑了,揉了揉她的腦袋:“這是故意在使壞嗎?”
顧嘉見他這麼說:“我就是壞,那又怎麼樣?”
說完,特意鑽到他懷裡,不但擦了眼睛,還順便蹭了蹭臉,想著若是自己燒雞湯的時候沾染點灰,可都是送給他了。
齊二低笑出聲。
正笑著,那邊小穗兒探頭探腦地過來了,小聲說:“外麵有齊大人的同僚,說是來探望大人的。”
“啊?”顧嘉忙從齊二懷裡出來:“你的同僚,要來看你?那我先回避下?”
齊二聽著,略一沉吟,便道:“不必了,讓他們進來就是。”
他和顧嘉的事,博野侯那邊既然是同意了,那就算是過了明路,既然是過了明路,他就不想遮遮掩掩的,這樣反而對顧嘉不好。
他就當已經定親了的,光明正大就是。
況且之前大家都誤會他嗜好男色,還和一個少年好著,如今也好讓他們知道到底和他相好的是哪個,免得回頭對顧嘉名聲也有礙。
顧嘉本來想躲開的,看他這麼說,頓時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他衝她頷首。
顧嘉明白了他的意思,多少有些不自在,不過想想,自己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便乾脆硬著頭皮不走了。
一時那些同僚進來,各自見過了,齊二這邊不能起來行禮,便在榻上拱手算是行禮了。
雙方見禮過後,齊二又向同僚介紹了顧嘉,卻是道:“這是齊某未曾過門的妻子。”
眾人一聽,驚訝得不行了,隻是麵上卻不敢露出來,趕緊見過了顧嘉,又問候起齊二的傷勢來。
鹽政司的這些同僚也算是共患難一場,大家自然對齊二的傷勢很是關心,特彆是其中一個道:“如今咱利州城外的百姓也都牽掛著齊大人的身子,特彆是被你救的那王家一家子,更是在家裡求神拜佛地求著齊大人的傷勢能夠早日痊愈,那邊的鄉鄰還送上來許多野味果子,說是要讓我們帶過來交給齊大人,我們沒敢收,都讓人家又帶回去了。”
齊二忙道:“勞煩諸位大人回去代為轉告各位鄉親,隻說心意我領了,謝各位鄉親的惦記,我這身體並無大礙,想必過個十幾天就能恢複。”
這些同僚和齊二說了一番話,無非是關心身體希望齊大人早日養好身體回去為國效力雲雲的客套話。
他們一邊說著客套話,一邊好奇地打量著顧嘉,想著這姑娘長得如此標致,隻是不知道是哪家千金,怎麼竟然住在利州城?又是怎麼成了齊大人的未婚妻?要知道齊大人可是燕京城裡孟國公府的少爺,身份不一般哪,可不是尋常官員能比的。
如此好奇了好一番,這才算告辭而去。
離開後,其中一個,捏著胡子道:“你們不覺得這位未婚妻有點麵善嗎?”
他這一說,大家紛紛以為然:“是啊,哪裡見過呢?”
另一個,卻是早就開始懷疑了:“你們不覺得那一日齊大人親自為其牽馬的那個少年,模樣看著是個少年人,但其實……有點像個姑娘嗎?”
其他人回想,紛紛點頭,可不是嗎,肩膀過於纖弱,麵目過於清秀,或許真是個姑娘?
再一想如今這位未婚妻的模樣,眾人驚詫之後,終於恍然:敢情這就是那個所謂的少年???
恍然之後,大家深深震驚了。
這位齊大人平時看著一本正經的模樣,是個嚴肅人兒,並不是那隨意的,沒想到私底下如此寵愛自己的未婚妻,竟然自己走路牽著馬讓自己未婚妻來坐。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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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嘉這幾日悉心照料受傷的齊二,讓她鬆口氣的是齊二的傷勢完全不像上輩子她以為的那麼嚴重。
想到這個,她對上輩子的齊二真是咬牙切齒。
他故意的是吧就是故意的!
那麼大一個人,竟然還會裝弱要她這樣伺候那樣伺候的,甚至連沐浴的時候都非要她這個那個的,想想就可恨。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好笑。
而這種好恨又好笑的情緒,落在這輩子的齊二身上,就覺得莫名。
一會兒對他好得不得了,噓寒問暖,一會兒又恨不得咬他的肉,一會兒又摸摸他的耳朵笑他,他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了。
想不明白他就不想,反正他隻要知道,顧嘉會嫁給他,會成為他的妻子,這就足夠了。
轉眼過去十幾天,這邊齊二傷勢也養得差不多了,這幾天都可以早晨出去晨練了。
天放晴了,莊子裡的雪也慢慢融化,在那枯樹上幻化出一滴滴晶瑩的冰溜子,垂掛在樹上,仿佛綴了滿樹的琉璃珠子一般,偶爾的晨風吹過那剔透琉璃,斜過涼亭,帶來絲絲山中的清新寒意。
齊二穿著一身勁裝,腳上利索地綁著綁腿,正在那裡練一套拳腳,身姿矯健,猶如遊龍一般,一氣嗬成,踢騰飛躍間地上的積雪和塵土隨著袍角飛揚。
待到一套拳腳打完,他馬步收勢時,身上已經是熱汗淋漓。
顧嘉靠在窗欞上,望著外麵的那彪悍的青年,心裡都有些恍惚,渾然不知是這輩子還是上一世。
齊二練完後,也看到了窗欞後麵的顧嘉,他衝她打招呼:“你要不要學著練一練?”
顧嘉趕緊搖頭。
怎麼可能,她又不傻,才不要跟著他學。
彆看現在他好像被她煉化得越來越服帖,也不會對著他說教什麼,但那是首先她得擺好在他心裡的位置。
可不能把自己放到他學生的位置。
齊二看顧嘉忙不迭的搖頭,是有些失望的,不過還是勸道:“若是每日練一練拳腳,日積月累,你身體就會好起來,手腳就會變得有力氣。”
顧嘉:“我為什麼要手腳有力氣?”
難道他還指望著哪一日落魄了,好讓她去搬磚背麻袋?
齊二被顧嘉這麼一嗆,想想也是,再看看她那纖細柔弱的胳膊,還有那修長好看的手腕兒,這樣的姑娘,讓她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他都不忍心的,也就不再提讓她練拳腳的事了。
顧嘉這邊命人擺好了早膳,想著等他一起用,誰知道正在這時,卻聽得外麵有馬蹄聲響。
這莊子在利州城外,更多的是鄉下人趕車的驢子騾子的,難得有這種迅疾的馬,一般有這種馬蹄聲,那就是有貴人過來,或者官府那邊有緊急的事了。
當下顧嘉和齊二對視一眼,都覺得怕是有事。
待到那馬蹄聲近了,卻是停在了莊子前,緊接著的事情就出乎齊二和顧嘉意料了。
這竟然是從燕京城送來的皇帝的聖旨,齊二這邊還穿著練武用的勁裝,少不得匆忙換了衣衫,過去和顧嘉一起叩見。
皇帝傳來的竟然是兩道聖旨,第一道是召鹽政司三品同知齊二回京城的。這件事是在齊二意料之中,但是卻又比他所預想得要早一些,一時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想想顧嘉,心裡又存著期盼。
回去了,是不是他和顧嘉的事能更近一步了?
正想著,那邊第二道聖旨又開始宣讀了。
這第二道聖旨,卻是賜婚的,給顧嘉和齊二賜婚。
這是兩個人怎麼都沒想到的了。
兩個人都以為,得回去,回去燕京城,看看孟國公府和博野侯府那邊一起對下頭,談一談,怎麼把婚事定下來。
便是齊二存著個賜婚的念頭,也是想著自己得回去,在皇帝麵前上個奏折,皇帝看到了自己的功績,自己提一提,或許就有可能成了。
誰曾想,人沒回去,這婚已經賜下來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怎麼也想不到的!
顧嘉是呆住了,齊二也怔在那裡。
多久的期盼,一下子成了真,竟然覺得有點不太相信,跪在那裡,連謝恩都忘記了,隻傻傻地互相看著對方。
反倒是那宣旨的欽差,和齊二是認識的,這次是接任齊二過來鹽政司認命,人家也是春風得意得很,見這兩位呆在那裡,便笑嗬嗬地道:“齊大人,顧淑人?”
被人一提醒,兩個呆住的終於反應過來,趕緊再次叩首,謝皇帝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