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帳中光線昏暗, 但於寒舟還是看到他明亮閃爍的雙眸, 在灼灼放光, 她心中微微波動。
他喜歡她?
如果他僅僅是想要一個合適的妻子, 他不會這樣明顯的喜悅。即便和離再娶,他是男子,再娶一個淑女進門也並不難,不至於因為她的一句話便如此喜悅。
她想起當初兩人約定協議時, 他眉目平靜,沒有波瀾, 並不把她看得重要,她僅僅是他為了讓長輩安心所置的妻室。
而現在, 他表現出截然不同的反應。太明顯了,他喜歡她。因為喜歡,才如此喜悅。
腦中劃過一幕幕, 全是這兩個多月以來相處的情景。於寒舟愕然發現, 不知從何時開始, 他看向她時眼神總是明亮而喜悅的。
她有些意外,沒想到他如此單純, 她一開始形象那麼差,他究竟怎麼在短短的時間內喜歡上她的?
“你願意同我過下去?”他見她久久不語,輕聲發問:“待我身體大好了,你願意做我的妻子?”
她現在是他有名無實的妻子。待他身體大好了,他想讓她做正正經經的賀大奶奶。
於寒舟思量片刻,說道:“你的身體還要養上一段時間, 再看看。”
她不急著做決定。提起這一茬,隻是讓他心中有個數,然後她想看看他的態度。
她自己是想和離的。被休是不可能的,安家決不允許自家女兒被休,最多是和離。於寒舟想著,賀文璋倘若身體好了,他便是侯府的嫡長子,世子之位尚未請封,他十有**會襲爵。他有才華,有身份地位,一旦身體好了,驕傲便會隨之而來。
而她是什麼人?是一個覬覦過他弟弟,搞鬼失敗,便不擇手段嫁給他的壞女人。她形象如此之差,品格如此之惡劣,他怎麼可能讓她做他的妻子,為他生孩子?
他勢必會嫌棄她,想要她從賀大奶奶的位子上下來,讓更好的女子坐上去。如此一來,雖然和離不容易,卻也能達到。她回到安家後,會努力在其他方麵展現才能和價值,爭取不再嫁。
這是她一開始的打算。
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想錯了,賀文璋沒有瞧不起她,一點也沒有,他甚至喜歡上她。
讓他主動提和離,是沒戲了,隻怕她提了,他還要挽留。
於寒舟也不是非要和離不可,反正他一時半會兒好不起來,且不急著做決定。
賀文璋剛才聽她誇了一句,心裡美滋滋的,沒想到她緊跟著就是一句“再看看”,不禁茫然了。
“你有顧慮?”他問道。
於寒舟“嗯”了一聲,片刻後她說道:“你我相識的時間,並不算長。你並不很明白我的為人,我也不很明白你。況且,待你身體大好了,許多事情會變的。眼下說什麼都還早。”
他眼下哪哪都好,心性單純,身邊乾淨,侯夫人也喜歡她。不代表他身體健康後,還會如此。
待他日後走出門去,交往的人變多了,聽到的奉承話變多了,受到的殷勤和簇擁變多了,會變成什麼樣?誰都說不好。
賀文璋的注意力卻不在後麵那一句上,而在前麵那一句上。
他忍不住想,她是什麼樣的人呢?
相處的兩個多月,的確不足以令他十分明白她,但是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她待人接物,都能夠反映出她的為人。
她說想開了,不再執著於從前,便真的沒有再跟他弟弟有過牽扯,甚至大多數時間還避嫌。她說話算話。
她說母親待她很好,還常常賞賜她,她拿人手軟,總不好不照顧他,為此待他十分照顧。他記得那次,她為他按摩頭皮,助他入眠,雖然他後來沒提起過,但心裡一直記得。彆人待她好,她領情,並且有所回報。
她不愛針線,但是被娘家嫂子說了一頓,便撿起來為母親繡手帕。她很聽勸。
她待下人溫和,從不難為人,待小侄兒有耐心,是個性情很好的人。
他喜歡的便是這樣的她嗎?是,也不是。
他說不清楚自己喜歡她什麼,但就是喜歡。她說再看看,那就再看看吧。他想著,他現在病懨懨的,容貌不好,身體也不好,性格又悶,她不答應同他長長久久,是情理之中。
他倒不覺得她一心想著和離,是很折騰的事。在他想來,她從前因為喜歡賀文璟而做出那樣的事,就是個性情中人。她能因為喜歡賀文璟而嫁給他,也能因為不喜歡他就鬨著和離,太正常了。
他此刻心中想著,依著她的脾氣,當年想嫁賀文璟的架勢,如果喜歡上他,他該有多幸福?
這樣想著,心裡止不住就要飄起來。
他又想,她見賀文璟也沒幾麵,卻那麼喜歡他,難道是看上賀文璟的外表?他跟賀文璟是一母同胞,沒道理就差他許多。而且,他長得比賀文璟高,待他大好了,一定比賀文璟更威武。
一時激動,胸中氣血翻湧,他驚得連忙按住胸口,努力壓下翻騰的情緒。
於寒舟不知他心念轉動,隻見他不吭聲,就說道:“我們還按從前那般相處?”
賀文璋想也不想:“好,好,聽你的。”
這還沒怎樣呢,就聽她的?於寒舟不由得想,這家夥天生會討女孩子高興。
她沒了心事,很快睡著。倒是賀文璋,腦中已經想到自己身子大好後,威武高大,麵容俊美的樣子,而她也看上了他,對他死心塌地,嘴角含著笑意睡著了。
次日。
一早起來,賀文璋便往身旁看去,不見人影。他連忙坐起身,就見她著了中衣從屏風後走過來,不禁露出一個笑容:“你醒啦?”
“嗯。”於寒舟點點頭,想了想,說道:“你也醒啦?”
這簡直跟傻子似的。她說完,就笑了。賀文璋見她笑,嘴角揚得更高了:“嗯,我也醒了。”
一睜開眼就看到她,讓他心情大好。
想著如果她跟他和離了,他早上起來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心情陡然跌下去。他很快拋開那點不愉快的想法,心中思索起來,怎麼討她歡心?
他如今容貌不好,身體不好,性子也悶。前麵兩個沒辦法,得慢慢來,後麵那個倒是可以改一改。
他很快想到她剛嫁進來時,侯夫人賞她一匣子珍珠一匣子寶石,她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這樣想著,心裡就有了主意。
早飯在自己院子裡用的,用完之後,老先生來給他診脈。手指搭上去,老先生就笑了:“大爺近來養得很好。”
能不好嗎?天天心情開懷,也不怎麼生病,他自己都覺得輕快了許多。
於寒舟領著軒軒到院子裡玩,賀文璋則進了書房,鋪開紙張,研墨作畫。
她喜歡珠寶,那他就畫幾個花樣,拿去玲瓏閣叫人打幾套首飾出來。
他對自己的設計圖還是有信心的,想到她收到首飾後戴在頭上、頸間、腕上的模樣,嘴角上揚。
一轉眼,過去了半個月。
賀文璋又一次病了。這次是因為入了冬,寒潮來襲,他晚上添了條被子,結果睡夢中覺得熱,把腳伸出去,一不小心就病了。
“是我的錯。”他倚靠床頭坐著,低眉垂眼。
他一病,就累得侯夫人擔憂,也給於寒舟添了不少麻煩。
“難免的事,彆掛在心上。”於寒舟勸道,“你從前都是這麼過來的,唯獨今年身體好了,丫鬟們把握不好,誰也怪不得。”
往年這時候,他夜間就要添一條被。偏偏今年他身體好轉了,不似以往那樣虛弱,丫鬟們照舊給他添了被子,反而使他熱著了,這是誰也沒料到的事。
一早起來,他胸悶難受,便驚動了侯夫人,得知他發熱後,把院子裡伺候的下人一頓數落。
隻除了於寒舟沒挨說。
“咳,咳。”賀文璋壓抑不住,低低咳了幾聲。蒼白的麵色因此添了幾分血色,襯得他愈發柔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