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後山村翠花//
第二天一大早,用過早飯後,韓采薇便出門去找隔壁大劉娘,留韓大弟幫著王姨娘在家裡準備乾糧,而閻二自然繼續養傷。
同樣用過早飯,等著韓家人來的大劉娘,見來人隻有韓采薇,不由得失望了一瞬,還以為她那孕婦娘也會來呢,還是和那孕婦娘好打交道。
和這家女兒單獨一塊,還算能說會道的她都不知道開口說啥話題好,家長裡短就感覺不合適,而自己一個農村老娘們兒除了家長裡短彆的也不會說啊。
因為她可很少見這麼英氣大方的姑娘,上穿藍色圓領長袖襦,下穿灰色寬鬆式長褲,足蹬黑色布靴,像那胡人打扮,卻怪是利落好看。
個子比她見過的姑娘家都高,都快有她家大劉那麼高了,站在那裡腰背挺直,說話還喜歡看著人的眼睛,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昨天她那孕婦娘在還不覺得,此時就她們兩個人,出了院門往外走,氣氛就一陣奇異的安靜。
大劉娘顯然不適應這樣的氛圍,急速轉動腦袋想著話題,卻實在沒有合適的,隻得一言不發地在前領著路。
邊上的韓采薇卻對大劉娘的不自在一無所覺,隻以為人家老大娘就是這樣沉悶不愛說話的性子。
她也不想想,昨天人家大劉娘可是和她娘聊得那個熱火朝天呢。
不過也不怪她,她向來習慣沉默是金,大多數時候都是傾聽的那個,彆人說她聽著,彆人不說她也無所謂,不得不說神經有點大條。
這時她就沉一言不發地跟在大劉娘身後,自顧著打量著土路兩旁的後山村景致,其實也說不上景致,就是典型的古樸鄉村景象,和她上輩子視頻裡見過的懸崖村有得一比,甚至要更加破舊。
村裡人雖然聚居在這處山腳下,但住得稀稀落落的,一戶人家到下一戶人家之間門的距離甚遠,走了好一會兒,也就還才路過三四戶人家,院門都關著,隻偶爾有雞狗叫聲傳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都出去忙活了,還是關門在家忙著。
一路就沒有看到磚瓦房,彆說青磚,就連土磚也沒有,瓦更是沒有。
大都是大劉家那種土坯房子,斑駁的土黃色牆麵,能看到裡麵夾雜著不少乾稻草等物,黃土泥像是抹上去的。
至於屋頂上,基本蓋的都是乾黃乾黃的茅草,院子大都是用籬笆或乾柴圍起來的,高度不是很高,剛好隔絕掉外麵視線的樣子。
她感覺院子裡的雞努力一下,說不定都能飛出來。
沿路開出了不少菜地,隻不過現在剛才入春,地裡還不見青色。
不過大部分都已經規整好了,劃分成一攏一攏的,顯然是精心侍弄過的,地裡還能見到濕潮氣,沒下雨,應該是從哪裡挑來的水澆上的。
不過再走一會兒她就知道水是從哪裡來的,之前大劉就說過他們村有一條大河,此時正看到一條河差不多從村子正中央穿過。
不過在韓采薇看來,這河麵寬度僅僅兩三米,實在算不得大河,頂多比山裡那小溪寬一點的小河而已。
也不算深,她打量了下,最深的地方估計也就個三四米,還大部分都是河岸,水位淺得很,都能清楚看見河底下的大石頭,頂多有個半米深。
再往前走,要經過一道橋對去麵,兩根滾木搭起來的簡易橋,削平了圓柱體的側麵部分供人踩在上麵。
大劉娘擔心這城裡女娃子不敢走上去,自己走過去後,正準備回頭去拉一把的,就見這姑娘三兩步就跨過來了。
隻得悻悻地放下手,在韓采薇疑惑的目光下,輕咳了兩下,並尷尬地摸了下頭發。
“劉大娘,這戶人家啥情況啊,您給我提前說說?”韓采薇主動問道,昨天隻大概說了幾句,知道人家是從北方逃來的,具體還不清楚怎麼回事呢,這劉大娘剛一直沒說,便隻能她自己問了。
一聽這話,大劉娘拍了下大腿,瞧她這記性,剛一直顧著苦苦思索客氣話和悄悄打量人去了,這關鍵的事情忘記說了。
於是連忙說道,“待會兒見了你隻說是我家親戚,叫那女的翠花嫂子就行,她男人早上從我家門口過去地裡,說了她今天上午都在家的。”
韓采薇點頭示意明白,對好口供嘛,昨天她和大弟就說的是親戚,不然直說是在山裡遇見的陌生人,解釋起來太麻煩。
大劉娘繼續介紹道,“她們兩口子帶著一兒一女,十年前從北方逃出來的,歪打誤撞來到了我們村,當時俺們村裡人也少,村長便留了他們家在這裡定居,開了幾畝荒地,日子就這樣過下來了。”
“她那兩個兒子帶過來的時候才一個六歲一個四歲,現在都長成十幾歲歲的大人樣子了,都是乾活一把好手了,時間門可是過得真快啊。”她不由得感歎道。
隨即又不禁回憶起來,“我都還記得當年第一次在村口見到他們一家的樣子,那是真的慘喲,幸好是六月,天氣不冷,不然滿身的破布爛衫,怎麼都得凍出個好歹,大人孩子都瘦得皮包骨,說是啃了好多天的樹皮野菜了,隻偶爾路上能得到一兩點的米糧施舍。”
“說當年他們那地兒戰亂,其它族人都走散了,就他們一家四口逃到了這邊,能安然無恙過來,就全靠了一路走小路,沒有被彆人抓上,這話我聽翠花念叨過好幾次了,所以你們問那去北方的小路,我第一時間門就想到他家了,他家肯定知道。”
聽到這些介紹,韓采薇這才了然,難怪說要去問他家,這古代要知道路線,可不就得親自走過嘛,不然誰知道哪條小路通哪裡呀。
聽到大劉娘的形容,她腦中不由得閃現之前路上偶爾會看到的流民模樣,衣衫襤褸、瘦骨嶙峋,那才真的是逃荒樣,樹皮真的是就生啃。
好在此時還沒有完全亂下來,這邊災情也不算嚴重,所以她之前看電視說的易子而食的場景還沒見過,估計還沒發生。
對比之下,他們一家這逃荒條件真的算不錯了,有驢有馬、有糧有肉的,唯一難的便是有個孕婦。
不過這孕婦,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要堅強一點,她上輩子雖然二十多了,但一直沒真正近距離接觸過孕婦,還以為都是電視劇中那種隨便碰一碰就見血流產的呢,所以一直提心吊膽的。
現如今真正接觸下來,發現好像沒那麼脆弱,看一天天那麼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的樣子,做飯乾淨利索,走山路如履平地,她這提著的心,才一點點放下來。
不過現在孕六個月了,她親眼看著肚子一點點大起來,有時候忍不住好奇摸一摸,除了感受到神奇之外,擔憂又在一點點增加。
希望這次能問到路,早點離開然後儘早到達北方,不然過一兩個月肚子再大點,可就真的不敢走動了。
又走了一段路,總算到了那翠花家,果然人在家呢。
“翠花啊,我這有個親戚,想找你家問點事,我就把人帶來了。”這農村可沒有敲門的習慣,大劉娘徑直推開小院門,聲音嘹亮地對著那個蹲在地上洗衣服的婦女說道。
韓采薇打量了下,原來這就是那翠花嫂子了,她看上去可比王姨娘老多了,看不出來才是三十出頭的人,頭上已經不少白發了,皮膚也黑黑粗粗的,穿著深藍色的粗布襖子,上麵密密麻麻縫著補丁。
她抬頭看到大劉娘,以及身後的韓采薇,也是一愣,這姑娘好英氣啊,看著不像鄉下人,卻不是那種嬌小姐模樣,皮膚也沒她多年前無意中見過的大小姐那樣白皙,但氣度更是不凡,她不知道怎麼形容,反正就是挺好看的吧,一看就不是她們農家的。
不由得疑惑,直言道,“大劉娘,你家啥時候有這樣的親戚呐,我昨天聽隔壁大根娘說看著就不像咱村裡人,沒想到是真的呀。”
隻能說這村裡的八卦傳得真快,昨天韓采薇和韓大弟出門上山被村裡人看到了,僅一天消息就傳開了,全村人差不多都知道大劉家來了兩個穿著長相都客氣得不行的親戚,不得不說這村子真小。
翠花說著拉了個小小凳子,遞給韓采薇示意她坐,也給大劉娘遞了一個,那種從滾木上割下來的木樁子。
大劉娘不想就韓采薇她們的身份做過多描補,免得越說越難圓過來,隻一把拉著小凳子坐下,開門見山道,“我那媳婦娘家的遠房親戚,來咱這破村子裡玩玩兒,聽說你家從北方逃難來的,想打聽那小路怎麼走,她們這不是正想去北方嘛。”
翠花邊搓洗著木盆裡麵的衣裳邊說道,“那咋不走大路,據說大路經過縣城,可好走得很,我們當初是沒得辦法,遇上劫匪衝散了,隻得沿著小路逃,那小路可不好走得很。”
大劉娘一時語塞,不知道咋解釋,還是邊上的韓采薇連忙補充,沒隱瞞地道,“翠花嫂子,我家在縣城得罪了人,不好走縣城過的,所以這不得已才想著走小路。”
這也沒什麼好瞞著的,翠花家又不知道她們得罪的誰,想去告狀也不知道向誰去告。
如果說謊總不好解釋,明明大路更近又更好走,為啥卻不走。
翠花了然地點點頭,她就說嘛,誰沒事會來她們這山溝溝裡,原來是躲人來了,一時想到自己家當年也是得罪了人,要抓了他家男丁都去充軍,這才不得不舉家從北方逃離,曆儘艱辛才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一時有些共情。
“咋想著去北方呢,那邊可是亂得很,連連打仗並征兵,流民悍匪多得是。”翠花好心提醒道。
韓采薇雖然恨不得人家像人工智能,問什麼答什麼,不要扯一些有的沒的,但畢竟人家不是人工智能不是,隻得耐住性子解釋道,“我們有朋友打聽了消息,說那邊現在已經安定下來了,戰事早就平了,不過連連戰爭死了不少人,好多地就都荒了,現在正接收南方人過去投奔呢,過去就能分田落戶,還不錯的樣子。”
聽到這話,翠花不由得愣了下,沒想到北方已經平定下來了,隨即又想到,是啊,她們都已經過來十年了,十年怎麼都打不動,都安生了吧。
如今她知道北方接收人過去分田落戶的這一消息,心思不由得一動。
這後山村雖然安生,可日子卻也艱難,眼見著兩個孩子都大了,一家四口守著那幾畝地著實難過,常常隻能混個半飽,尤其今年這雨水一直下不來,家裡存糧都快沒了,正不知道怎麼辦呢。
所以聽到韓采薇一番話,不由得心思活絡了下,既然北方變好了,是不是又可以舉家回去北方呢,說不定已經有族人回去了,還能見麵團聚呢。
彆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雖說北方更加寒凍,但土地其實要比這邊還肥沃一些,要是回去能分到幾畝田,那日子就能好過多了。
隻不過這想法還得和自家男人商量下,他可是一直想落葉歸根的。
就在這時,後山村的村頭,一個貨郎跳著擔子,敲著小鑼進來了,給這個偏遠的小山村,帶來了必需的食鹽和針線布料等生活品,以及外界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