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年底各部門的決算及預算之事,玄明帝便交由女官善算的那一撥負責,再比如皇帝的詔令起草辦法,除了翰林院的起草之外,也會交由部分善文者的女官負責,一時這些女官們手上的權柄不小。
但是這些女官大都是從宮女中選拔而來,和外朝大臣不是同一個選拔體係,所以也不算是侵占了外朝大臣們的利益,大臣們除了覺得有些礙事和不便之外,一時並沒有太多的意見。
畢竟亂了這麼久,各部門確實都缺人才,女官們很好地填補了人才空缺,相處久了,慢慢也就適應了。
可是如今,竟然有人站出來說女官的選拔也要通過科舉考試選拔,那豈不是完全亂了套,並且還會明確侵占男子的利益,可以說是動了在場男人們的蛋糕了,當即就爭論不休起來。
站出來提起這個話題的便是戶部李侍郎,不知道他是不是得了誰的意,憑空提出這麼一個話題來。
一時朝堂上的反對者無數,有真心覺得此舉不合適的,女子本該在家相夫教子,生兒育女,出來讀書科舉,豈不是亂了套,多的是男子可用,之前用女官是權宜之計,後麵應該漸漸退出朝堂才是,怎可還選拔更多出來。
女官之首姚夢則站了出來,義憤地問那些反對的大臣道,“敢問,我們女官哪裡做事不如各位了?”
這話一時把大家問倒了,共事快兩年,大家自然意識到女官們各個能力不俗,尤其每年的預算和決算,彆想糊弄了她們去,一分錢的失誤都會被她們指出來,無論哪個部門都是對她們又敬又怕。
“可是如今我國最重要的是人口,如果女子都出來讀書科舉,誰還留在家裡生兒育女呢,人口如何繁衍?”戶部一個侍郎壯著膽子站出來大聲說道。
其他大臣紛紛點頭,是啊,玄明帝常掛在嘴上的話就是說人口是最重要的資源,有人口了才能不斷把國家發展壯大,所以上位以來,他尤其注重各地人口增長。
如果女子能夠讀書科舉,那的確是會擾亂婚育情況的,到時候人口出生下滑,可怎麼是好,一時姚夢也不知道該如何辯駁了。
上首的玄明帝不動如山地看著下麵人爭得麵紅耳赤,邊上的女官也就是他的專職秘書,則是儘職儘責地把這些爭論記錄下來,形成朝會記錄,後續還要整理形成規整的朝會紀要,供後麵決策參考和歸檔備忘。
直到他覺得爭論得差不多了,這才揮手叫停,這個話題不是一次便能爭個明白的,當即讓雙方各自回去好好準備論據,半月之後再辯,然後另一邊的宦官便站出來宣布退朝。
姚夢匆忙地回到了自己的治所,如今她們女官有自己專門辦事的處所,當即召集了所有女官,商議這準許天下女子科舉為官的利弊,看後續應該如何拿出論據來辯駁那些老頑固們,一時大家議論開來。
反對的男性大臣們,紛紛放下了各自的派彆成見,聚在了一起商討準許天下女子科舉為官的害處來。
如今玄明帝推行或者禁止一個政令,都是需要有明確且有說服力的理由的,大家自然不能光喊著行或者不行,還必須拿出實實在在的理由來,一時雙方都頭腦風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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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遠在中部腹地的永安縣,其實已經在玄明帝的示意下,悄悄進行一些推動男女平權的試點了。
這個縣大都是新引入人口,改革從這裡開始試點,自然是再合適不過的,如果試點得好,那便可以全國推廣,試點得不好那便就此而止,也沒有太大的損失。
而前坡村,便有三處做法是在玄明帝的案頭上掛了號的。
一個是分田的時候推行了男女均田,當時無論男女,每個人都是五畝荒地的份額。
二個是允許女子單獨立戶,縣衙頒發的戶籍證明上,是可以女子作為戶主的,並且在以戶為單位頒發地契的時候,上麵是特地注明了男女均有同等的土地權。
三個是村裡的公共學堂是允許男女同等入學的,湯縣令推動村學成立,特地說明男童女童,隻要年齡符合,都是可以入學的,學費都是30文一個月。
大家都忙著開荒種地,暫時就還沒有人關注到這三點,殊不知這三點的試點,對推動男女平權的意義都是非凡的,甚至可以說是劃時代的。
在這之前,基本上國家授田男女是不均的,到一定年紀,可以授予永業田的時候,女子授田一般隻有男子的一半甚至更少。
農業社會,田地是最主要的生存資源,女子生來能得到的生存資源就比男子少了一半甚至更多,地位自然就更低了。
另外在這之前慶國是不允許立女戶的,寡婦和在室女,也就是未婚女子都是沒有繼承權的,她們的父親、丈夫、兒子都死了的話,這個家就成了絕戶了。
打比方說,如果一對夫妻隻有一個女兒,夫妻兩死了之後,女兒是沒有繼承權的,或者一對夫妻還沒有孩子,丈夫就去世了的話,這個寡婦也是沒有繼承權的,宗法社會下,家裡的財產基本上是要收歸宗族的,回到以宗族長和宗子為代表的男性家族成員手中。
再有就是女子是沒有平等的受教育權的,雖然沒有明令禁止,但是一般而言,公開的學堂和私塾裡都是沒有女學生的,就如顧青彥當初所在的書院,是不可能堂而皇之出現女學生的,這也是他開始為什麼吃驚的原因。
女子要識字基本要通過家學,要是沒有家學的話,那便是親近長輩教幾個字,除此之外是沒有彆的學習途徑的。
玄明帝命手下女官認真研究後發現,這三項,可以說是當今時代女子地位低下的重要根源,因此悄悄就在永安縣這邊試點把這三點改革過來。
玄明帝是個實用主義者,從他重用女官來看就知道,他重用誰主要看重是否有重用的價值,至於性彆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而如今,他之所以會試點這三項,並不是說他多看重男女平等,他也是男人,對平等不平等沒有那麼大的興趣,而是從實用的角度考慮的。
男女均田的話,有利於提高女嬰的存活率,均衡如今嚴重失衡的男女比例,助力人口繁衍生息。
女子可以立戶的話,有利於國家開展以戶征稅,因為如今戶是繳納賦稅的基本單位,女子立戶以後,仍要承擔各種賦稅,包括戶賦、土地稅、人頭稅等,不然絕戶的越多,國家的征稅單位是越少的。
女子可以平等地接受基礎教育的話,是能夠提高社會整體生產力,如今女子在外是要承擔繁重的勞作的,就比如田間的農活,紡織、商業販賣,在家庭中還要操持家務、喂養少兒、飼養家畜、采摘果實等,女性在眾多領域的辛勞付出,體現了她們在家庭和社會上的價值,如果她們能夠普遍接受良好的基礎教育的話,將能發揮更大的價值。
每一項都是從對他的統治,以及國家發展有利的實用主義方麵考慮的,但如果推行開來,又會確確實實提高女性的地位。
如今在他的暗示下,朝堂又在討論更為顯性的改革,那就是女子參加科舉及入朝為官的議題。
如果能成,那將對女性地位提升有很大的幫助,女子將不再局限於後宅,而是可以在朝堂上有所作為,上升通道一下子打開。
隻是這一點的確和生育率有所矛盾,他自己就知道,女子的受教育年限是會影響社會生育率的,一般而言,女子受教育年限越長,生育率是越低的,如何處理這個矛盾,還需要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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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些事暫時都還離韓采薇太遠,她見說不通顧青彥,也懶得再多說了,隻自忙去了。
如今可是完全的男權社會,大家對女子的偏見和束縛頗多,因此想要一下子改變一個在此社會中長大的男人的觀念,是何其難。
再說人家也沒錯,人家從小就接受的這一教育,一味的苛責他不懂得尊重女性,責怪他不懂得男女平等,對他也不公平。
要知道哪怕就是現代也沒有實現完全的男女平等,很多時候生理結構決定了男女就不可能完全平等,更彆說如今農耕為主,女的天生就要在這上麵體力更弱。
她自覺得沒那個能力做古代的女權鬥士,隻能儘自己所能,過好自己的生活,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女子,同時多幫助一些女性。
因此她不計辛勞去十裡八村收購山珍野味,賣給她這些東西的大多是女性,她們多了一個來錢的渠道,想必在家庭生活中就能更加硬氣吧,她如是想到。
而另一個屋裡正在做月子的王青花,心裡的女性主義也正在生根萌芽。
她並不知道什麼是女性主義,但自從她識字之後,她的野心就逐漸大了起來,她不僅想去縣城開個針線鋪子,還想帶著村裡的女人們一起把這鋪子做大做好。
隻等她出了月子,便要開始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