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2 / 2)

霍青行這會倒不似先前那般言簡意賅,而是溫聲說道:“我知她脾性,也知我們之間誤解頗多,但以後日子還很長,我日日守著她,她總有一日會明白我心意。”

日日……

徐之恒一怔,突然想起昨夜進宮見陛下時,他看著桌上奏折歎氣,心中不由想到什麼,他瞳孔微縮,驚道:“你……”

霍青行卻不再多言,隻是又朝他點了點頭,上了馬車。

徐之恒也沒再喊人。

他沉默地看著霍青行離開方向,而後把目光轉向淩安城方向。

他想起許多年前一樁往事。

他和阿妤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加上姑奶奶撮合,誰都以為他們長大後是要成婚,可惜後來阿妤出了那樣事,他們倆婚事也就耽擱下來,再後來,姑奶奶去世,不知道哪裡傳出他要和阮雲舒成親消息,他還沒來得及和她解釋,阮雲舒就中了毒。

所有人都說是阿妤害。

-“徐之恒,你也這樣想嗎?”

-“阿妤……”

-“徐之恒,你聽清楚了,我沒這麼做,我也不屑這麼做!”

他至今還記得那個少女站在他麵前,仰著頭,即便眼眶通紅也硬撐著不肯落淚模樣。

後來這些年,他曾不止一次想,若是那日他義無反顧地站在她身邊,在她問他時候握住她手和她說“我信你”,那麼他們之間是不是就不會落到這樣田地?

落日餘暉拉長了他身影。

身後傳來不少官員聲音,攪碎了他舊日記憶,徐之恒渙散目光重新聚攏,他垂眸看著握著韁繩手,當初他沒有抓住她手,如今也沒這個臉再去找她,胸口似有什麼東西在發脹,讓他難受得竟然連吐息都變得困難。

或許,

他看著馬車離開方向,霍青行能行。

……

霍青行到家時候已經有些晚了,還是從前那座宅子。

新帝登基後要重新賜他屋宅,他沒要,依舊住在當初和阿妤住過那座宅子裡,二進屋宅不算大也不算小,隻是年歲有些久遠,加上好些年不曾有人居住缺了些生氣。

他近來請了工匠過來翻新,又在他和阿妤院子裡重新栽了她喜歡桃樹。

不過他想,阿妤大抵是不肯回來。

倒也沒事。

就如徐之恒所問,他確向陛下請了一個不短假期。

倘若阿妤肯隨他回來,那自然最好,倘若她不肯,他便陪她留在淩安城,昨夜陛下大罵他糊塗,放著好好首輔不做,要跑到那淩安城去。

他卻隻是笑笑。

他自問這輩子已不愧天地,不愧君親,唯一所愧不過阿妤一人,如今天下太平,朝中也有不少能臣,他在或不在都不會改變什麼。

剛想提步進屋,外頭卻突然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人,是他早先時候派去保護阿妤人。

“大人!”

承安氣喘籲籲跪在他身後,神色凝重,“夫人她,快不行了。”

手中烏紗掉落在地,一向穩重霍大人竟在這豔陽晚霞中神色蒼白,他低眉看著跪在自己跟前男人,聲音沙啞,早不複從前那副沉穩模樣,“你說,什麼?”

……

三月下旬,官道。

領頭那人一身青衣,身上披著墨色披風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而他臉色難看仿佛下一刻就會從馬上摔落,身邊承安不禁勸道:“大人,您已經不眠不休十天了,這樣下去,就算您受得了,疾風也受不了。”

霍青行聞言,這才低頭看了一眼胯.下馬匹。

他拉緊韁繩。

就在承安以為他要暫作歇息時候卻聽到身側男人啞聲道:“下來。”

他一路不曾換馬。

承安等人卻是在中途換過馬匹。

承安一愣,霍青行卻已經率先下馬,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忙下了馬,等他想再開口時候,男人已經翻身上馬,“照顧好它。”霍青行這話說完,高揚馬鞭,馬蹄揚起地上黃沙,繼續往前趕去。

“大人!”

承安高喊一聲,無人應答。

身後侍從也都沒了主意,紛紛問他,“老大,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承安咬咬牙,想上馬,但大人這匹馬一向認主,除了夫人和大人,其餘人都無法靠近,他隻能歎道:“你們跟著大人,我隨後就來。”

“是!”

三日後。

霍青行終於抵達淩安城。

連著十三日不眠不休,縱使是心性堅韌霍青行如今也有些神思飄忽,他咬了咬牙,繼續往阮妤屋宅趕,剛到那就看到李嬸夫婦抹著眼淚從裡頭出來。

兩人見到他俱是一愣,似是辨認了許久,才猶豫喊人,“霍大人?”又近了一步,確認無誤,李嬸驚呼道:“真是您!您,您怎麼成這幅樣子了?”

霍青行卻沒作解釋,剛想問阮妤如何了,突然聽到裡頭傳來阿清一聲哭喊,“主子!”

霍青行心下一震,他臉色蒼白,立刻翻身下馬,抬腳要跨門檻時候,他竟有些使不上力,手扶住漆紅大門才不至於摔倒。

“大人,您沒事吧?”身後李伯抬手扶他。

霍青行擺擺手,沒說話,他跌跌撞撞往裡走,一路到阮妤房門前才停下,手放在門上,卻有些不敢推門,等到裡頭又傳來一陣哭聲,他才推開門,漏進去風打得屋中床帳幡動不止,而他看著床上躺著女子閉著眼睛,嘴角卻掛著一道似解脫般笑容。

……

阮妤以為人死燈滅。

她這一死,自然連魂魄都該消散了。

可她沒想到死後居然還能看到霍青行,她看著霍青行從外頭走來,看著一向波瀾不驚男人居然神色悲傷地看著她……

她也不知怎得,突然想起霍青行離開淩安城那一日,他們之間一樁對話。

“你這一走,怕是不會再回來了。”那日,她聽到霍青行辭彆,稍稍一錯神便笑著在燈下晃起酒杯,等離開這,扶持新皇登基,他就是有從龍之功霍大人,從此高官厚祿,哪裡還會來這苦寒之地?

可男人看著她,卻隻是說了一個字,“回。”

聲音雖輕,卻擲地有聲,她愣了愣,也沒當一回事,隻笑,“行啊,那等你回來,我再替你溫一壺酒。”

舊日話還猶在耳旁。

阮妤看著霍青行身影,失神般地笑了笑。

她看著霍青行屈膝跪在她床前,她想朝人走過去,想和他說沒什麼好傷心,想和他說,她酒,他是喝不到了,不過以後他娶夫人時候,若有機會可以在她墳前倒杯清酒,她若泉下有知必定會為他高興。

她還想說……

想說,霍青行,以後彆總是把話悶在肚子裡了,沒有人是你肚子裡蛔蟲,你總是不說,再深情意也會被磨滅。

可她還來不及說,甚至伸出去手都沒碰到他,就化作一道白光,煙消雲散了。

……

“她走前,可曾留下什麼話。”男人低啞嗓音在屋中響起。

阿清抹了一把眼淚,搖了搖頭,能交待,主子早前就交待過了,今日主子隻是讓她給她梳了發化了妝又去外頭走了一圈,甚至還心情很好地買了一套好看新衣,然後就穿著新衣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見溫潤沉默男人握著主子手不曾回頭,怕人瞧不見又低聲說,“……沒。”

“一個字都沒有嗎?”男人喃喃一句,半晌似哭似笑一般笑了一聲,阿清轉頭看他竟發現一向神色寡淡男人握著主子手紅了眼。

午後陽光正好。

覆著白紗軒窗外折射進春日光。

她看到男人整個人籠罩在那白光之中,看到他微垂眼角流下一滴晶瑩剔透眼淚砸在那如玉手上,聽他用嘶啞聲音說,“阿妤,是我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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