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的時候一直緊緊握著身邊女孩的手。
陳伯聽到這話就笑道:“你和我道什麼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你想去就去。”說著又看了眼四周,“正好這會沒什麼人呢,你現在去吧,我給你看著。”
年輕婦人忙朝她道了謝,而後牽著女孩往金香樓走,路過包子攤的時候聽到小年輕鼻子裡發出的哼聲。她腳步微頓,但也隻是一個呼吸的光景,她就繼續緊緊握著女孩的手往前走。
“我就不信她沒收好處。”邊說邊拿著布巾重重拍打著攤子。
“小義,”陳伯皺眉,低斥道:“興安家的不容易,而且她那個性子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你以後彆再說這樣的話了。”
王義扁了扁嘴,拍打的動作輕了下去,嘟囔道:“等她吃了虧,彆找我們來哭。”
阿福領著母女二人上樓的時候,阮妤正在教譚柔看賬本。
譚柔原本是不肯的,賬本是一個酒樓的重中之重,她一個初來乍到的人怎麼能管這樣的要事?可阮妤卻說,從前就是譚叔操持金香樓,爹娘信他,我亦信你……她心中感動,拒絕的話就再說不出口了。
這會她坐在椅子上,認認真真聽阮妤說著。
“東家。”門被敲響,外頭傳來阿福的聲音。
“進。”阮妤應了一聲,又把賬本交給譚柔,讓她自己去一旁看,看到阿福領著人進來,她細細認了一下,便認出是昨天賣餛飩的那對母女了。
“東家,這是王曹氏。”阿福介紹道。
阮妤點點頭,“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等人走後,她看著局促不安的母女倆,起身走到一旁待客的地方,又伸手朝那對母女做了個“請”的手勢,柔聲說,“坐吧。”
王曹氏忙擺手,結巴道:“不,不用。”
“王夫人。”阮妤端坐在椅子上,彎著眼眸笑道:“我們是談生意,你不坐,我們怎麼談?”
王曹氏還是頭一次被人這樣稱呼,呆了一呆,又看著不遠處那位長得跟仙女似的黃衣女子,猶豫了下,還是牽著女孩的手走過去,把女孩放到椅子上,自己卻隻是坐了小半邊的椅子,阮妤遞過來的茶也不敢喝,見女孩伸手去抓桌子上的精致糕點忙要去拍她的手阻攔,隻是還沒動作就見阮妤笑著把糕點移到了女孩麵前,還彎著眼睛柔聲說,“吃吧。”
小女孩雖然饞,但還是看了看身邊的婦人。
王曹氏猶豫許久還是點了點頭,“……吃吧。”
女孩這才吃起來。
“挺乖的,幾歲了。”阮妤看著小口小口吃著糕點的女孩,閒話家常。
“過了年就五歲了。”王曹氏說起自己的女兒,剛才還怯懦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慈愛的笑,她一邊撫著她的頭,一邊低聲說,“我家郎君怕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就讓她陪著我。”
王曹氏從前說起這些,旁人都會問一句“那你丈夫呢”,可今日對麵的少女卻一個字都沒有問,隻是垂著眼眸,笑看著她。可她看著那張溫柔的臉龐,竟不由自主地低聲說完,“我家郎君原本是個獵戶,前些年上山打獵的時候被老虎啃傷腿,現在沒法出門。”
“那你一定很愛他。”阮妤看著她說。
王曹氏一怔,抬起頭呆呆地看著阮妤,半晌在
那雙溫柔眼眸的注視下竟也不由自主地彎起嘴角,露出羞怯的神情,“是,我很愛他,他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她娘家人當初想把她賣到商戶家做小妾,是郎君花了大錢娶她回家。
這些年他們一直都過得很好,即使家裡沒什麼錢,但郎君很愛她,若是狩獵換了錢一定會給她買簪子買衣裳,所以即便如今他出事了,即便許多人都說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她也不肯走。
阮妤看著她麵上幸福的笑容,眼底也染了一抹笑意。
家常話說完了,就該說起正事了,阮妤昨日就擬了契約,這會找出來遞給人,想了想,問了一句,“認字嗎?”
王曹氏紅著臉搖搖頭,“我就跟郎君學了自己的名字。”
“無妨。”阮妤溫聲,“我先同你說下,你回頭拿了契約再找個認字的人看看,確定沒有問題再簽。昨天我們跑堂應該也和你說過了,我們提供場地,你提供早點,我們這有需要就會派人去問你拿,六.四分,你六,我們四。”
這些——
王曹氏昨日已經知曉了,她也和郎君商量過了,這會便點點頭,“不用去找人看了,我相信阮老板。”
阮妤好笑道:“不覺得吃虧?”
王曹氏搖搖頭,“現在生意難做,要是金香樓賣得好,我拿得錢也多。”而且要是金香樓賣不出去,她也沒虧損,不過就是給自己又多留了一條路罷了,她沒再想,抬頭問人,“在哪裡按手印?”
阮妤笑著把印泥遞給人,指了一處地方,又說,“王夫人這麼信任我?”
王曹氏臉一紅,其實沒見到阮妤之前,她是有些擔心的,也想著先拿了契約給她家郎君再看看,但和阮妤相處了這麼一會,她就覺得眼前這個比她小許多的少女是值得信任的。
點點頭,她的聲音很輕,“阮老板值得讓人信任。”
阮妤挑眉,等人按完手印,一份交給她,一份自己拿好,“明天就開始,王夫人記得今晚回去多準備些東西,你的餛飩和小籠都很好吃。”
王曹氏哎一聲。
她小心翼翼藏好紙,她現在的攤子還由人照顧著,也不敢多呆,剛要下樓就聽阮妤說道“等下”,阮妤把桌上剩餘的糕點用帕子包起來然後彎腰遞給女孩,“拿去吃吧。”
“這,這不行!”王曹氏不肯收。
阮妤卻笑道:“就幾塊糕點,拿去吧,我也不愛吃這些。”
看著阮妤臉上的笑,又看了眼拉著她衣角的女孩,王曹氏猶豫一番隻能低聲說,“謝謝阮老板。”又拉著小孩的手,“快謝謝阮姐姐。”
小孩笑得很甜,“謝謝阮姐姐。”
“不用謝啊。”阮妤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想了想叮囑一句,“喜歡吃也不能多吃,回頭撐著就不好了。”
“不吃了,”
小女孩一手抓著王曹氏的手,一手抓著糕點,小聲道:“要給阿爹阿娘吃。”
阮妤愣了下,又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抬頭的時候發現王曹氏的眼睛都紅了,目送母女倆離開,身後譚柔才開口,“阮姐姐,我看好了。”
“好。”阮妤收回目光,笑著走過去繼續和譚柔說話。
……
這天中午,金香樓就掛出了兩塊招牌,一塊是明日起正式提供早點,還有一塊就是七日後開始提供各式菜煲。眾人對這兩塊招牌十分感興趣,尤其是那塊畫著菜煲的畫,有人關注那新鮮沒吃過的菜煲,有人關注那栩栩如生的畫。
阮妤下樓的時候,差不多過了飯點了,不過還是有不少人,她原本想招呼阿福空的時候去縣衙跑一趟打聽下杜輝和許巍的情況,走過去的時候卻聽到幾個學子正興致勃勃看著那幅畫,嘴裡嘟囔道:“我怎麼覺得這畫風和字跡十分眼熟。”
“倒有些像如是散人。”
“怎麼會?如是散人不是一向隻畫山水的嗎?而且他之前連珍饈齋舉辦的畫展都不肯參加,又怎麼會來給酒樓畫這樣的畫?”
如是散人?
阮妤腳步一頓,笑著在他們身後問道:“你們說的如是散人是誰?”
突然聽到女子的聲音,剛剛還在說話的一群人忙回頭看去,待瞧見身後那位穿著黃衫的貌美少女紛紛紅了臉,倒也有認識她的,紅著臉喊了一聲,“阮老板。”
而後才說,“是一位新出來的畫師。”
其餘人也紛紛說道:“他畫的山水畫被文大家誇讚過,而且之前珍饈齋辦畫展的時候還想請他過去。”
阮妤從前閨中愛字畫,自然也知曉這位文大家是何許人也,當世畫界也有許多流派,這位文大家就是其中的翹楚,她心中微訝,興趣愈濃,問道:“然後呢?”
“沒然後了,那天畫展結束,他也沒出現。”那些人搖搖頭,一臉可惜的模樣,“誰也不知道這位如是散人是何許人也,倒是有人跑去問最初收如是散人畫卷的地方,可那掌櫃也不清楚。”
說著又不由詢問起阮妤,“阮老板,這幅畫是誰畫的?”
他們雙目明亮,神情激動。
阮妤眨了下眼,她知道霍青行的確畫得一手山水畫,但也不清楚他們要找的如是散人是不是他,便真是他,霍青行既然不肯讓旁人知曉,她自然也不會透露,便笑道:“是我一個朋友。”
“啊……”
有人歎道:“那應該不是。”
阮妤挑眉笑道,“這是什麼話?”
說話的學子臉一紅,擺手道:“不是說阮老板的意思,是大家都猜測這位如是散人有些年紀了。”
“嗯?”阮妤一怔,“為何?”
其中一個學子低聲說,“他的字畫都太過蒼涼,不像是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