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1 / 2)

阮妤每說一個字, 阮雲舒臉就變得慘白一分。

她張口想辯,想說沒有,想說不是這樣, 可在阮妤這近乎逼問語句下, 她一個字都吐不出, 她甚至覺得阮妤那雙眼睛可以穿過皮肉看透她內心,在阮妤這樣注視下, 阮雲舒終於忍不住一步步往後倒退, 直到脊背貼在粗糙樹乾上才停下。

“阮雲舒,有舍才有得,彆貪心得什麼都想要握在自己手中,這世道從來不是圍繞你來轉。”

阮妤袖手立於原處, 看著她這樣倉惶臉, 她臉上卻不曾顯露其餘情緒, 就這麼淡淡地垂著那雙沒有情緒杏眼看著她, 看著她小臉發白, 六神無主。

“你很清楚,我從來就不欠你。”她說。

倘若能夠讓她選擇, 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留在爹娘身邊。她不要錦衣玉食, 不要榮華富貴, 不要奴仆成堆, 她隻想要家人真正疼愛。

阮妤有時候也會想,若是一開始就沒有抱錯事, 她會是怎麼樣?她應該會跟著爹爹讀書寫字,會和阿娘一起做刺繡, 還會跟著哥哥翻牆去偷彆人家棗子, 上樹掏鳥窩, 下水捉小魚,被人發現時候就讓哥哥背著她逃跑,滿巷子都有她笑聲,日子過得平凡又有趣。

可這樣平凡有趣卻是她從來不曾體驗過生活。

她童年是琴棋書畫,是學不完規矩,是不敢邁錯一步小心翼翼,是明明不喜歡很多東西卻隻能逼著自己去喜歡無奈,是終日惶惶不安,怕自己犯錯怕自己不被人喜歡怕自己被人拋棄。

“阮妤。”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冷如玉嗓音,那道熟悉聲音穿過所有屏障和薄霧直擊她耳中。

她回頭,看見霍青行如鬆芝一般身影立在門前,男人長身玉立,此時正麵露擔憂地望著她,看著他臉上擔憂,她心中那些難過、不平也在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想。

現在這樣也挺好。

縱使開始不好,可結果是好也就好了。

阮妤笑著彎起柳眉,揚聲和霍青行說道:“等下!”而後斂了笑,重新回頭看向神色依舊處於怔忡中阮雲舒,心平靜氣地同她說道:“阮雲舒,你放心,我不會再回阮府,你可以安心當你千金小姐。”

“我家裡,你若想來,我也不會阻止。”

兩家人牽絆已經在了,她不願爹娘傷心,不會去阻止阮雲舒到來,隻是……思及那日阮雲舒和徐氏說話,她突然又沉下臉冷下嗓音,“我不管你當初說那樣話是想讓阮家人疼惜你還是如何,可爹娘對你好容不得你這般糟踐,你要來可以,但日後再做出那樣事,讓爹娘和哥哥傷心,我絕不會輕饒你。”

看著白衣少女神色變得更為蒼白,與她對視時還不自覺瑟縮了下肩膀,埋下頭。

阮妤淡淡抿唇,有些話既然開口了,就一道說了,她看著阮雲舒繼續說,“阮雲舒,你記住,我從來就沒想過和你為敵。”

“可你若想,我也不介意。”

她跟阮雲舒無論如何都做不了朋友,為了爹娘和兄長,她能容忍阮雲舒出現在她生活中,做一個點頭之交陌生人。

但也隻有如此了。

若是阮雲舒想得開,好好當她千金小姐也就罷了,倘若她真是貪心得什麼都想要,前世,她能讓她名聲掃地,如今照樣可以。

她言儘於此,未再往下說,重新理了下自己衣擺,未再多看她一眼,轉身朝外走去。

霍青行就在門外等著她,見她出來,十分自然地從她手上接過東西,垂眸問她,“沒事吧?”臉上擔憂依舊。

“我能有什麼事?”

阮妤笑道,“走吧,回去了。”

霍青行未從她臉上察覺到異樣,這才頜首,跟著她一道上了馬車。

……

他們走後。

剛剛被阮雲舒吩咐留在後頭鶯兒噠噠噠朝阮雲舒跑去,她剛才離得遠沒聽見兩人在說什麼,但隱約也能察覺到氣氛不大對勁,這會走到阮雲舒跟前,果然瞧見她蒼白小臉,忙握住她胳膊擔憂詢問,“小姐,你沒事吧?”

阮雲舒卻沒有說話,她隻是白著小臉看著阮妤離開身影。

她知道阮妤說得是對,她不欠她,她打聽過阮妤早些年事,知曉她在府裡過得並不快活,那個時候她就在想,若是從小待在家裡是她,她能不能承受得起母親冷淡和父親漠視?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比起阮妤童年,她要過得幸福很多。

爹娘疼她,哥哥寵她,家裡一貫有什麼好東西,都會先給她……

她應該知足。

就像阮妤說,當好她千金小姐,好好維係自己現在擁有一切。

可每次看到阮妤,她就是忍不住害怕,忍不住想和她比較,想比她做得更好,想讓所有人都隻看著她,不要去看阮妤……阮雲舒整顆心就像是被人放在烈火上翻來覆去煎著。

貝齒咬著紅唇,她手緊緊握著鶯兒胳膊以此來站穩自己身形,目送著那兩輛馬車離開,她垂下眼,終於開口,“……走吧。”

……

“人都走了?”

高嘉月看到杏雲進來,懶懶掀起眼簾看了她一眼,一派雍容華貴模樣,手裡卻抓著一塊臭豆腐慢悠悠地吃著,昨日才精心用鳳仙花塗抹指甲被油水浸染失去原本模樣,她卻全不介意,津津有味吃著。

杏雲看得無奈又好笑,替人奉一盞解膩梅子茶,這才回道:“都走了,走前那兩位阮小姐還說了一程子話。”見坐著少女看過來,她笑道,“知府家那位阮姑娘走時候小臉蒼白,步子都踩不穩,看著像是被說教了一番。”

“活該。”

高嘉月撇撇嘴,一邊吃著臭豆腐一邊繼續說,“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副小白花模樣,明明心裡不喜歡還非要上趕著喊姐姐,要真想跟阮妤交好,怎麼我這次明擺著要欺負人,她不和家裡說?”

“隻怕也是想看我消磨阮妤。”

想到這,又想起自己今天被阮妤那個該死女人擺了這麼一道,滿肚子冷嘲熱諷都吐不出,真是氣死她了!

杏雲柔聲道:“那阮姑娘如今也過得艱難,到底是外頭養大孩子,而且奴婢聽說阮老夫人也快回來了,依照那位性子,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我看阮姑娘也是想和阮小姐趁早打好關係,沒得日後在府裡不好過。”

“阮妤不會回去。”

“嗯?”

杏雲微怔,“為何?”

雖說那位阮小姐如今管著酒樓,錢財是賺了不少,但士農工商,商人地位總是不高,哪有放著好好官家千金不當,去行商?

高嘉月慢條斯理拿著帕子擦著油膩手指,聞言淡淡道:“不知。”

但她就是這樣覺得。

而且她總覺得阮妤變了許多,以前阮妤雖然事事妥帖,但就是讓她覺得很假,裝模作樣令人不喜,可今天阮妤……雖然讓她下不來台,但她竟意外地沒那麼生氣。

看了眼那盤臭豆腐,嘟囔一句,“還是得熱著時候才好吃。”

杏雲笑道:“那回頭您再讓阮小姐給您做就是了。”

“對了——”想起一事,杏雲又道,“剛剛派出去丫鬟來報,說有個男人跟著阮小姐,兩人還上了同一輛馬車。”

“什麼?!”

高嘉月一怔,沒一會眼睛蹭地亮了起來,阮妤居然有其他男人了?

……

被誤以為有其他男人阮妤正乘著馬車往金香樓去,接過霍青行遞過來茶,阮妤喝了一口後隨口問道,“書買到了?”

“嗯。”雖然是借口,不過剛才在有問書局,他確挑了幾本不錯書籍,知她一向喜歡書,回問,“你要看?”

阮妤搖頭,“我這會看會頭暈,不了。”

話音剛落,就見男人遞給她一個巴掌大小油紙包,她一愣,“什麼東西?”說著打開一看,發現竟是福滿樓酸果脯,她從前就喜歡這家蜜餞,每次要出遠門時候都會買一大包,難受了就吃一塊。

沒想到霍青行會給她買這個。

她眉眼含笑,嗓音都跟著柔了幾分,“我從前和祖母去長安時候就會讓人去買這家果脯,不過我記得這家要排很久才能買到,”她說完抬頭看向霍青行,“你今天排了多久?”

霍青行:“沒多久。”

阮妤看他這副古板模樣就撇撇嘴,往嘴裡扔了一塊,等到那股子酸意在唇齒間蔓延開,她整個人都變得神清氣爽起來,餘光瞥見小幾上食盒,她神色微動,笑眯眯地放下手中果脯,把食盒推到他那邊。

“我給你做了吃,打開看看。”阮妤說完托著下巴看著她。

霍青行一怔,倒沒想到阮妤居然還給他另做了吃,其實他已經吃過了,這會也還飽,但他舍不得拒絕阮妤好意,自是如她所願打開了食盒。

剛剛打開食盒就有一股子臭味衝了出來。

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東西,霍青行不由愣住了。

阮妤每次和霍青行相處時候,就喜歡打破他那張少年老成麵具,想看他穩重自持臉上流露出彆表情,這會見他臉上微微錯愕表情,更是好心情地托著下巴,眨眼道:“怎麼不吃,這可是我特地為你準備。”

本以為他會問句“這是什麼”,誰想到霍青行隻是錯愕了一瞬就什麼都沒說,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臭豆腐吃了起來。

阮妤眼睜睜看著他吃了一口才回神問道:“你問都不問就吃?你以前吃過嗎?”

霍青行看她,“沒。”

“那你不問一句?”阮妤好氣又無奈,“你就不怕我故意逗你拿不能吃東西給你吃?”

霍青行仍看著她,薄唇微啟,語氣肯定,“你不會。”

他神情和語氣都飽含著信任,不禁讓阮妤看得一怔,心臟又無意識砰砰跳了兩下,麵對一堆為難她看她笑話都能如魚得水阮妤,此時看著這樣霍青行卻變得有些口不能言,好一會才訥訥吐出兩個字,“呆子。”

心裡卻是柔。

像被人灌了暖春水,五臟六腑都帶了暖意。

眉梢眼角也不禁含了笑,柔聲和他說起來,“這是臭豆腐,聞著臭,吃著卻香,我想著你應該沒嘗過就特地給你留了一些。”說著又打開第二層食盒,裡頭放著幾張餅,隱約可見是乾菜肉餡,“不夠吃話,還有這個。”

她說著又用帕子包了兩張,遞給外頭孫大。

要坐回來時候,餘光瞥見右側府邸,頓住了。

“怎麼了?”霍青行一直注意著她神情,見她露出這般模樣也跟著往外頭看去,待瞧見那朱門大戶外頭掛著門匾寫著“阮府”二字便知曉她為何會如此了。

放下手中筷子。

他看著人,溫聲說,“你若想進去,我們便在外頭等你。”

阮妤聽到他聲音倒是回過神,聞言笑了下,“不了。”剛和阮雲舒說了那麼一頓,這會過去,指不定她該怎麼想,還是等祖母回來再說吧。

她笑著放下手中布簾,重新回到原處坐好,見盤子裡臭豆腐,他已經吃了兩塊,便問,“好吃嗎?”

“嗯。”

霍青行點頭,“好吃。”

“你慣是不挑嘴,什麼都覺得好吃。”阮妤撇撇嘴,早就看透他了,她自己也挺喜歡吃臭豆腐,不過這會卻不敢吃,怕太油膩回頭更難受,又挑了一塊果脯含進嘴裡,語氣含糊地和人說,“我先睡一覺,到了喊我。”

聽人輕聲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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